36.貧僧自東土大唐而來

　　一月一十六日，多云。

　　前幾天千原接到經(jīng)紀人的電話，被再三提醒試音時候得穿的好一些，當然，直接穿一身白襯衫似乎進去也不錯。

　　平田給他打電話的時間估摸著是昨天午飯后了。

　　那時他正好忙著要出門打工，平田便托竹達彩喵又帶了一份文件回去。

　　聲優(yōu)能拿到什么樣式的試音臺本，取決于監(jiān)督怎么給。

　　最常見的是，所有人統(tǒng)一制式，里面包含前面幾集的內(nèi)容。

　　千原之前拿到的本子，以及彩喵小姐手上的都是這個格式。

　　不過這點無所謂，反正是動畫化的作品，何況千原先生桌上就放著一疊Y原作。

　　有的監(jiān)督則思想比較跳躍，風格比較獨特，雖然有固定劇本，但會在后期制作過程中突發(fā)靈感臨時更改。

　　而千原先生第二次收到的“劇本”是幾張裝訂在一起的紙。

　　這份字比較少，只有單個角色的試音臺本。

　　“怎么老是拿著幾張紙發(fā)呆呀，背著我偷偷看情書是吧！”

　　竹達彩喵左手手機右手零食，躺沒躺像，風風火火地用腳踢了踢沙發(fā)旁的男孩。

　　“別發(fā)癲，什么情書，臺本而已，待會兒去試音，有點緊張?！?p>　　千原往旁邊扭了扭，讓出個位置，順勢把臺本的第一頁合上。

　　手上這本比較特別，不、宜聲張。

　　彩喵小姐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哼哼兩聲，把手機暫時熄屏。

　　“平田已經(jīng)跟我說過了，到時候晚點上，先看看別人怎么樣，在片場也不要太緊張?！鄙倥肓讼?，“對了，不止是同行，音響監(jiān)督那邊，盡量也留下好印象。”

　　“……”

　　千原忽然道：“突然感覺我們倆角色互換了。”

　　“沒辦法，從人生閱歷上講，還是我更豐富一些的?！迸Ⅱ湴恋卣f。

　　畢竟是年上妹妹。

　　竹達彩喵想起中午電話里的喧鬧，還有自己沒太看懂的臺本，心里不免忐忑，把自己那份丟給旁邊的男孩，說，“待會也幫我講講這個，我腦子一向不好使，沒看太懂?！?p>　　“可以可以。”

　　對于笨蛋彩喵小姐的要求，千原先生似乎沒什么拒絕的理由，何況他也不想拒絕。

　　不過作為報酬，薯片也得分他些。

　　聽著聽著，彩喵小姐似乎想到了什么東西，莫名笑出了聲。

　　“到時候要是我中了，以后就有故事可以說了?！?p>　　千原先生知道她要表演什么了。

　　他清了清嗓子，直起腰桿四平八穩(wěn)的盤腿坐好，將卷起來的臺本當成話筒，遞到她嘴邊，“請問彩喵小姐，是什么樣的機緣讓您得到【桐谷直葉】這個角色呢？”

　　竹達彩喵矜持的點了下頭，微微抿了下嘴，目光往上，眉頭輕蹙做未來被采訪時候的回憶狀。

　　“那天在宿舍，某人說經(jīng)紀人給他介紹了一個角色，當時我們一起試音動畫，他就拉我陪著一塊去，沒想到，哈哈哈……”

　　這算是影視業(yè)的一個梗，陪朋友試鏡，朋友沒中，然后自己被看上了。

　　周星馳和梁朝偉的老段子了。

　　也讓某人緊繃的弦暫時松了下來。

　　“千原，你可別落選了，我還要應試‘妹妹’的呢?！?p>　　“我覺得講完這個梗以后再立旗，竹達你肯定是故意的。”

　　他用力揉亂某人不久前才整理好的發(fā)型，不管不顧她咿咿呀呀的反抗叫喚聲。

　　“好了，到點了，我該走了。”

　　千原瞥了一眼客廳上方的時鐘，火急火燎地穿上衣服。

　　“那再見?！睗M頭亂發(fā)的竹達彩喵揮了揮那只滿是薯片粉末的小手。

　　“嗯，再見?！?p>　　千原剛把腳踩進鞋子里，忽然想到什么，抬頭看了她一眼：“對了，你的試音是在下午嗎？”

　　“嗯嗯，怎么了？”

　　“午飯我來不及做，你記得外面自己吃了?！?p>　　“行行，忘不了的?！?p>　　竹達彩喵大力點頭。

　　等到門被重重關(guān)上，少女特地湊到陽臺上看一眼，直到確認某人這回是真的走了。

　　歡呼一聲，甩開拖鞋，小腳丫自由自在地踩在光滑的地磚上，開了空調(diào)以后她倒是不嫌冷，輕輕哼著昭和小曲兒，從冰箱旁的小盒里掏出一包蕎麥面。

　　就是因為某個大早上就在看臺本入了迷的家伙，可愛的彩喵小姐今天連早飯都沒吃到。

　　但想了想，還是拿起手機，發(fā)了條提醒短信。

　　說起來啊，line還是這點好，看過會顯示個『已讀』，發(fā)個『在嗎』真知道對方看沒看。

　　少女微微點頭。

　　喊過一聲記得吃早飯了，你彩喵姐也算是仁至義盡。

　　然后自顧自地打開燃氣灶頭。

　　……

　　試音的地方在東京的西邊，澀谷代代木那塊，離挺遠的。

　　剛剛坐了大半天電車，又走了小半天路，也怪累的。

　　千原先生把炒面面包塞進嘴里，手里的可樂罐頭丟進垃圾箱里。

　　瞇起眼睛看著被太陽曬的泛光的地面，他對今天出門選擇的衣服感到很滿意，不冷不熱，剛剛好。

　　“總感覺這西天大樓里會竄出來一個光頭，拉住我的手說出‘你與我西方有緣’這句堪比‘道友請留步’的名言?！?p>　　看了一眼旁邊和自己走在同一條街上的社畜們，他不由感慨，日本的社畜團體一年四季都是那套黑衣白領(lǐng)工作裝，這伙人怎么吃得消的？

　　跟著門口前臺小姐的提示，他緩步走進電梯，這么狹窄的空間愣是能擠滿人。

　　周圍一幫手里拿著臺本彼此訕笑的人，任誰都知道是來干什么的了。

　　不過握手禮能不能不要在電梯間里做？好擠??！

　　物理意義上的前腳接后腳，走出電梯間，千原先生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鮮空氣。

　　試音會的錄音室，永遠都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千原先生踮起腳往隔壁房間看了眼，里邊三十歲起步的聲優(yōu)們手舞足蹈的比劃著，勉強能看到他們嘴唇上下喏動。

　　接過旁邊人遞出來的礦泉水，他抿了一口，合上蓋子，然后掏出衣服里的臺本放到腿上。

　　坐在長椅上的他環(huán)視一圈周圍正在假笑著交流感情的男人們，頗有幾分感慨。

　　“沉默寡言未必是壞事，說不準更顯真誠，長袖善舞的人也不準就真的人脈通達。”他想了想繼續(xù)道，“但在這里就開始勾心斗角未免有些離譜了……”

　　“好像對話幾句能壓過對方一頭就拿到角色了?！?p>　　“這種想法未免有些離譜?！?p>　　聲優(yōu)這一行，畢竟靠實力吃飯。

　　“有理有理。”

　　給他遞水的島田信長連連拍掌，還刻意壓低聲音了，畢竟是公眾場合。

　　今天這波是男角色試音的選拔，一年四季輾轉(zhuǎn)各大片場的信長總不會缺席，于是千原先生再次有幸能見到他，但不幸的是今天對方?jīng)]帶零食和糖果。

　　島田信長由衷贊同這個觀點，所以每次試音前也是選角落里坐下獨自準備，最后磨磨槍，等拿到角色再提開香檳的事。

　　坐在這條板凳上的有三個人，第三位不認識的老兄還在獨自低頭看臺本，只有自己和千原說話未免有孤立的嫌疑。

　　況且也再過幾個角色，就快輪到自己了，沒多少時間廢話。

　　兩人默契的欣賞逐漸稀薄的人群，不再進行累贅的社交。

　　尤其是之前還信心滿滿的男人們現(xiàn)在卻一個個垂頭喪氣的走出房間的樣子，實在令人感受到聲優(yōu)世界的殘忍。

　　以此凄厲與絕望的午景作為餐前點心，倒也別有一番意思。

　　只是希望自己不要成為其中一員。

　　時間越來越靠近應試點鐘，人群涌動，千原也拍了拍膝蓋站起，正欲揮手告別，就見到身邊另一位不怎么熟悉的男人也站起來，驚訝地看著他。

　　“應試男主角？”

　　“男主角?！?p>　　真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