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進宮?!卑追盘稍谖蓓斏?,望著如水的月光輕蹙著眉。
她明明說要進宮的。出了什么事耽擱了嗎?今晚的事她都知道了吧。
他回府后就讓人去打聽今晚的事。太子當街打死了人,如今已是人盡皆知。一時之間萬人唾罵,太子以往做過的荒唐事也被人扒了出來。
看來真的要變天了。
明玉沒有進宮,太子當街殺人,蕭湜出現(xiàn)在宮外。諸多的不對勁。
白放想的入神,一滴雨水落在他眉心。原本明亮的月光被烏云隱蔽,不知何時起的風…
蕭湜果然半點沒有耽擱,當晚就派人去公主府查明情況。
洛川得知自己的父親一去再不會回來,當場懵了,腿軟的站也站不穩(wěn)??蘼曀盒牧逊蔚膫鞅楣鞲?wù)呓月錅I。
曲瑤去看她時,她已哭啞了嗓子,眼睛紅腫還不斷的流著淚。
“求求公主讓奴婢去見見父親吧,求求您”她不停的磕著頭,顫抖著聲音哀求著。采綠有些于心不忍的偏過頭去。
“此事事關(guān)重大,你父親的尸首以移交至大理寺,到時會有仵作查驗。就算是本宮也未必見得到。”曲瑤神色冷靜,帶著惋惜的語氣表示自己也無可奈何。
“不過,此事一旦了結(jié),本宮定會讓你見到你父親的尸首的”
“多謝公主殿下,多謝殿下”洛川明白現(xiàn)在無論如何是見不到的了。或許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起碼她還能為父親收尸。
這般懂事又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見了就心生憐憫。
曲瑤柔和了神色,語氣中難掩溫柔“本宮歸還你的賣身契,到時候就帶著你父親重回故土吧”
洛川聽后驚慌的抬起頭,跪到曲瑤腳邊抓住她的裙擺乞求著“殿下,殿下別趕奴婢走,奴婢已經(jīng)無依無靠了,只求能夠留在殿下身邊”
曲瑤托著她的手腕,溫柔的扶她起身,“哪里是趕你走。賣身契給了你,是走是留都由著你。本宮是憐惜你,無論你是走是留本宮保你后半輩子衣食無憂”
這番話任誰聽了都要熱淚盈眶,這般善良體貼的好主子再難找出第二個。
采綠第二日去看洛川時被嚇了一大跳。她一夜沒睡的靠在床頭,臉色蒼白的嚇人,眼睛紅腫著已經(jīng)流不出淚來。一下子好像蒼老了十歲不止。看見采綠時強撐起身子行了一禮“讓姐姐看笑話了”
“哪里的話,我…我能理解你心里不好受。這幾日你好好歇著,這些補品是公主叫我給你送來的,可別哭傷了身子”采綠磕磕絆絆的說完了話,有些擔憂的看著她。
洛川對她扯出一個笑,嘶啞著嗓子道“公主的恩情,洛川永世難忘”
采綠垂著頭心事重重的向曲瑤回話。曲瑤看著她的模樣心中了然“怎么,可憐她?”
“奴婢覺得洛川實在無辜”她垂著頭聲音悶悶的。
“是啊,無辜之人”曲瑤嘆息道。
可她既然選擇走了這條路,就不能心軟了。
“五皇兄那邊如何?”
采綠收回思緒,迅速提起了精神“不出殿下所料,五皇子早朝時果然拿此事做文章,朝中諸多大臣都支持廢太子。陛下雖然沒有當即下旨,但廢黜太子已是定局”
“本宮不喜歡‘雖然’。”她扭頭看向采綠,采綠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轉(zhuǎn)身吩咐備好馬車。
勤政殿內(nèi)。
往日沉寂的大殿好像更加冰冷了幾分,曲瑤一路走來所見的宮人都低垂著頭小心謹慎,生怕一個不小心就丟了命。曲瑤面色如常的走進去,甚至還帶著些笑意。
“父皇”曲瑤進去時皇帝正坐在桌案前翻看著奏折。
彈劾太子的奏章摞的老高,皇帝愈看眉頭皺的愈深。這些年太子做的荒唐事,他知道的還有不知道的都被拿出來說。其中許多事都被丞相壓著從未上報給他。從這些事中看到的不僅是太子的荒唐,還有丞相的擅權(quán)專恣。
皇帝看到曲瑤進來放下了手中的奏章,輕嘆了一聲舒展了眉頭,慈愛的伸出手招她走近。
曲瑤走到皇帝身旁為他揉起了肩,父慈女孝的畫面仿佛歲月靜好。
“父皇是在為大皇兄的事憂心?”
“朕早該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他不適合這個位置。”皇帝沉重的嘆了口氣,隨后想到什么嗤笑著開口道“還有那么多人為他開罪,什么無心之失、罪不至此,咳咳…咳”皇帝情緒激動,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曲瑤趕緊幫他順氣倒了杯茶給他。
“父皇切勿為此動怒傷身。大皇兄這些年擁護者頗多,誰也沒料到會出這等子事兒,有人為他開罪也是情理之中的。如今大皇兄民心盡失,這些替他開罪的大臣多半也會遭人唾罵。兒臣來時就已經(jīng)聽見不少百姓議論皇兄,言辭間…很是不敬”
皇帝順過了氣平復(fù)下來,聽了曲瑤的話沉默下來。
得民心者得天下,失了民心,何足道哉。
皇帝閉了閉眼道了一句:“曲國決不能有這樣一個儲君”
曲瑤自然的拾起桌案上的墨塊,磨起墨來“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兒臣不懂得朝堂中的彎彎繞繞,但兒臣知道草菅人命觸犯律法,父皇不是也一向認為皇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嗎?”空氣一瞬靜默,墨塊摩擦硯臺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清晰。
周圍空氣似乎更冷了幾分。
曲瑤似毫無察覺“不過”她開口繼續(xù)剛才沒說完的話“兒臣可不這么認為”
“不怕惹父皇惱,兒臣以為這世上總有些東西是不被律法所轄的。譬如人情,兒臣與大皇兄有兄妹之情,父皇與皇兄亦是父子情深?;市址赶碌腻e,罰自是要罰的,卻也要讓人知道皇家并非無情?!?p> 她知道父皇在猶豫什么。
對于他的第一個兒子,父皇向來是寬容許多的。
曲瑤真的不得不承認,她這個大皇兄生來占據(jù)了天時地利人和??上粯右膊粫?。
她今日來絕非為他說什么情。她既要摘下曲陽那頂最驕傲的帽子,又要讓曲戊時刻抱著危機感。
皇帝聽她說完長舒一口氣,點頭欣慰的看著曲瑤“明玉能這般聰敏純良,朕心甚慰”
曲瑤垂著眼,謙遜恭謹般的開口“母妃在世時常教導(dǎo)兒臣:孝悌忠信,禮義廉恥。母妃雖以薨逝,但這些話兒臣莫敢忘?!?p> 她的話似乎勾起了皇帝久遠的回憶。
他依稀也看見了曾經(jīng)與那位驚艷了時光的美人的點滴,但似乎已經(jīng)很久遠了。
“你母妃的確是這世間難能有二的女子”
不知沉默了多久,皇帝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
紫毫御筆蘸著墨汁在廢黜太子的詔書上落下字跡:“太子曲陽,朕之嫡長子,初時敏慧而好學,朕寄以儲副。然其桀黠擅恣,疏遠正人。親昵群小,倡優(yōu)之技,晝夜不息;狗馬之娛,盤游無度。金帛散于奸小,捶楚遍于仆妾,前后愆過,日月滋甚……凡此種種,皆為大過。今褫奪皇太子位。封其為靖安王,幽居怊州。未經(jīng)傳召,不得回京?!?p> 怊州是曲國除皇城外最富庶的地方,將這里賜給曲陽做封地,也是代表對他偏愛非常了。
曲瑤道了一句“父皇圣明”,皇帝看著詔書滿意的點了點頭。在他看來這樣的懲罰已經(jīng)足夠的重了。
畢竟死的只是一個百姓,太子失去的可是儲君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