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緩緩動了起來,岸邊景物盡數遠去。林晚往外一看,見湖水清澈,被船輕輕漾開,又見梁王劃動著雙槳,濺起水花發(fā)出“嘩嘩”聲。她將手伸出船外,手掌放入水中,感覺到湖水冰冰涼涼的從指間滑過,那觸感怕是世間再好的絲綢也比不了的。她忽見水下游過幾尾魚,驚呼道:“有魚”。
梁王聽見,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很奇怪嗎?”
林晚聽見收回了手,也不回他,只在心內想,女兒家的心思你怎會懂。她將手放在船舷上晾著,仰頭看天,空中已是星星點點,而那輪月不知何時隱在了云后,朦朦朧朧更讓人向往。又見四周林木石亭已籠在夜色中,隱隱約約不甚分明。
林晚看向梁王,卻見梁王也正看著她,梁王的身形在夜色里模模糊糊,臉上的表情也不大看得清楚,只有那雙眼睛深沉黑亮,像狼一般盯著她。她抿了抿唇,不自在的問道:“殿下看我干什么?”
梁王移開眼,說道:“我在看你身后的鶴。”
林晚轉頭看去,果見不遠處有只長腿大翅膀的鳥點著水掠了過去,長長叫了一聲消失在水面。她轉回頭來,雙手不由緊握,尷尬地咧了咧嘴。
這時,梁王收了槳,讓船泊在湖面上。他找出了火折子,將船頭的燈籠點燃了,他的面容在燭光中清楚起來。眸子雖冷冷的,臉卻在昏黃的燭光中變得柔和了。
林晚直直的看著,覺得此刻的梁王有些不像她以為的梁王,若是他將眼閉上,就是鄰家溫柔隨和的大哥哥。她想,梁王也不是生來就冷著臉的,他也是哭過笑過的,或是他身上肩負了許多東西,隨著歲月一起讓他變得鋒利了。
林晚正想著,梁王卻向她伸手將火折子遞向她。她愣了愣,又忙接了過來,扭身將身后的燈籠點了起來。她看著燈籠越來越亮,不由笑了起來,轉回頭來,笑看著梁王。
梁王看著燭光中的林晚心中一動,覺得那張笑臉上的眼睛盛滿了星河,他忙仰了頭,望向夜空。
林晚轉回身子,也仰頭看著夜空。夜空已是星辰燦爛,河漢迢迢,盡數從盈白的月旁流過,流向世人的眼中。
梁王看了會兒,便從食盒中取了瓶酒,揭了瓶塞,仰頭喝了一口,擦了擦嘴向林晚道:“喝嗎?”
林晚搖了搖頭。
梁王又喝了一口,半撐著身子躺下了,看著遠處的黑暗,悠悠道:“會唱曲嗎?”
林晚聽了略想了想說:“會一點?!?p> 梁王抬了抬眉說:“唱來聽聽”,說完又喝了口酒。
林晚坐直了,輕咳了聲,柔柔唱道:“月彎彎,照故鄉(xiāng)。水迢迢,何時了。誰在千里外,倚窗垂淚看?!?p> 歌聲在水色月光中起起浮浮,更顯凄婉,最易引起人心深處的悲傷??闪和趼犃藚s笑出了聲,林晚聽見停了聲,微惱道:“殿下笑什么?”
梁王轉頭看向林晚勾著唇角道:“這歌是你自己編的吧,毫無音律?!?p> 林晚羞紅了臉,轉頭看向遠處說:“別人能編,我怎么就不能?!?p> 梁王收了笑,緩緩說:“很好聽。”
林晚轉回頭瞪著他,想著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嗎?而她卻吃這套,竟垂眼笑了起來。
這茫茫湖面,霧色四起,漂泊于湖心的一只孤船,在那船上兩人于此情此景中卻不覺孤單,在這星漢之下唯覺自在。俗語說心安處方得自在,想來船上兩人此刻皆是心安的。
忽一陣風來,帶著水氣,林晚抖了一下,覺得有些冷了。此時燭火明滅,梁王卻瞥見了,起身拿了白色的披風扔在林晚身上。林晚用手摸著柔軟的披風,向梁王笑了笑,立時披在了身上。梁王見她披好了說:“回去吧?!绷滞睃c了點頭。
梁王支了雙槳劃了回去。不多時船到了離開時的棧道,梁王將船斜斜靠在棧道旁,他先起身跨了一只腳踩在棧道上,另一只腳留在船上。
林晚起身搖搖晃晃向梁王走去,梁王忙伸了一只手臂,林晚見了忙扶了上去,借著梁王的力穩(wěn)穩(wěn)到了棧道上。
梁王見林晚站穩(wěn)后,另一只腳才跨上了岸。他將船牢牢系在了木樁上,取了船頭的燈籠,帶著林晚上去了。
月光灑落,樹枝葉隙的影子拓在青石板上,兩人并肩一步一步踏著月色行進。
梁王將燈籠斜斜靠近林晚,林晚見著想起昨晚在皇宮中梁王就沒打燈籠,便抬頭問道:“殿下昨晚沒打燈籠,能看得見路嗎?”
梁王看著腳下說:“習武之人一般都能夜視。”
林晚聽了心想那自己怎么不行,而梁王卻像聽到了她的心聲一般,冷著臉說:“你武功太差。”
林晚撇了撇嘴說:“我武功是不太好,可杏子的武功卻很好,趙二哥都打不過她?!?p> 梁王忽停了下來,轉頭看著林晚。林晚覺得奇怪,問他道:“怎么了?”
梁王卻什么都沒說,轉過頭又慢慢走了起來。
下了那小坡,梁王將燈籠滅了,掛在了樹梢上,喚了他的馬來。
林晚見那匹馬從月色中走來,身姿矯健,眼睛發(fā)亮,呼著熱氣,便問道:“殿下,你這馬有名字嗎?”
梁王道:“踏雪?!?p> 林晚聽了向馬蹄看去,借著月光看見馬蹄上有點點白痕,便笑說:“真是好名字?!?p> 梁王上了馬,又將林晚拉了上來,待林晚坐穩(wěn)后,他才打馬急行起來。
馳馬到了典客署,梁王“吁”地一聲住了馬,只見檐前兩個燈籠高高掛著,大門卻緊閉著。
可不一會兒,門卻開了,杏子和守門人轉了出來。杏子一看果真是林晚,雖有些奇怪小姐怎么坐著梁王的馬回來了,卻仍趕忙下了臺階,扶著林晚下了馬。林晚見著杏子也是笑容滿面。
梁王也下了馬來,杏子和那守門人忙向他行了禮,梁王冷聲道:“起吧”,二人謝了便起了身。
林晚看了看身上的披風,向梁王道:“殿下,這披風……”話還未說完,便聽見梁王說:“送你了?!绷滞淼懒酥x,心中正想著該拿什么還他呢,又聽見梁王說:“進去吧?!?p> 林晚福了福,說:“今日有勞殿下了?!绷和觞c了點頭,林晚見了也就由杏子扶著進去了。
杏子提著燈籠走在林晚身旁,瞅著林晚問道:“小姐,我們家的馬呢?”
林晚嘆了口氣說:“被一個叫馮子美的人騎走了。”
杏子疑惑著問道:“小姐什么時候認識的?”
林晚回答說:“今日爬山偶遇的,他給了我水喝,食物吃?!?p> 杏子也不再糾結于此,笑說:“小姐,剛才天黑我還是沒看清梁王的臉,不過瞥著覺得他挺高的,小姐還不到他肩膀呢?!?p> 林晚皺眉說:“我這么矮嗎?”杏子笑了笑也不回答。林晚又說:“我覺得自己還能再長高些。”
杏子笑說:“小姐這樣說,那就肯定能?!庇謫枺骸靶〗憬袢杖ツ耐媪耍猛鎲??”
林晚有氣無力地說:“去爬了山,游了湖,雖然好玩卻很累?!?p> 杏子說:“又爬山?”
林晚道:“這個山可比梁王府的山高多了。”說著便到了院門口,邊進院杏子邊說:“小姐明天腳又該疼了?!?p> 林晚嘆了口氣,兩人無話去了后院,春竹夏竹迎了出來。林晚見方婆婆房中亮著燈,吩咐了她們去打水,自己去看了看方婆婆,略說了幾句話,方婆婆就催林晚回房去洗漱好歇下,她便回房去了。
待洗漱后,林晚趕忙倚在榻上,將未干的頭發(fā)垂在榻旁,這才覺得輕松了些。
春竹見了邊收著東西邊笑說:“不知道的,還以為小姐種田去了?!?p> 林晚閉眼道:“這可比種田累人?!?p> 春竹又說:“既累得這樣,就不該洗頭的,小姐又非要洗,這得什么時候才干得了。”
林晚睜了眼微笑道:“剛才杏子用帕子絞得半干了,姐姐就回去歇著吧。”
春竹收好了東西,說:“那小姐等頭發(fā)干了再睡,不然可要頭痛?!币娏滞泶饝?,春竹才出去了,又將門輕輕關了。
不一會兒杏子又開了門進來,林晚聽見動靜睜開了眼,問道:“洗漱完了?”
杏子邊走邊笑說:“洗漱完了,我來給小姐捏捏腿?!?p> 林晚笑了笑說:“那多謝了,過幾日我也給你捏?!?p> 杏子搬了凳子在軟榻邊坐下,說:“還是不了,小姐平時勁不大,捏腿勁倒大?!?p> 林晚道:“勁大才舒服呢?!?p> 杏子卻說:“可也痛著呢?!币贿呎f著一邊幫林晚捏起腿來,又怕林晚睡著,便想著話來和林晚說,只聽她道:“小姐,我聽外面的人說后日十五,這城里有什么廟會燈會的,在那叫西市的地方,到了夜里最是熱鬧,我們到時候去玩吧?!?p> 林晚聽著閉著眼笑了笑,說:“好啊,反正你小姐現(xiàn)在有錢,也不怕逛?!?p> 杏子又說:“小姐,廟會在白日,我們就不去了,夜里熱鬧有各種各樣的燈籠,可好看了。”
林晚小聲道:“說得你好像去過似的。”
就這樣你一句我一言地,林晚倒也沒睡著,等頭發(fā)干得差不多了,便讓杏子回去了,自己一頭倒在床上,一夜無夢,酣睡至天明。
梁王一路馳馬回了梁王府,吳管家早在門房等著迎了出來,見了禮,跟在梁王身后小心道:“殿下,小人剛回府時,安王殿下便打發(fā)了人來問殿下可回來了不曾。”
梁王轉身道:“五弟有何事?”
吳管家忙說:“安王殿下并無要緊事,只是來問問?!?p> 梁王聽了轉回身繼續(xù)前行。
吳管家又說:“殿下,安王殿下又叫了小人去,問小人殿下是一個人去的,還是和人去的,小人不敢撒謊便實話說了?!?p> 梁王聽了只點了點頭,吳管家見狀才松了口氣,拱了拱手說:“殿下若無事,小人便告退了?!币娏和觞c了頭,便原地停了下來,等梁王走遠了,才轉身離去。
次日,林晚睜眼時太陽已高高掛在天空。杏子聽到動靜轉過屏風進來,看著睡眼惺忪的林晚笑說:“小姐又有人來給你送禮了。”
林晚愣了愣,問道:“誰呀?”
這時春竹端著水轉了進來,打趣道:“還能有誰,不就小姐上任未婚夫嗎。”
林晚略想了想,面露疑惑道:“安王?”
春竹笑說:“是啊,小姐還睡呢,人家送了禮來都走好一會兒了”,說完放下水出去了。
林晚撓著頭道:“你們怎么不叫醒我?”
杏子邊找衣服邊說:“那位曼云姐姐怕打擾你,不讓我們叫。小姐也曾見過她的,就是上次我們去安王府見到的那位好看的女子?!?p> 林晚想了起來,又聽杏子道:“是安王讓她來的,說安王拒了婚本該當日就著人上門的,只是身體虛弱,一時沒顧得上,今日上門是為表歉意的?!闭f著捧了套桃粉的衣裳來,林晚看了看,向她點了點頭,杏子便將衣裳放在了床上,而后轉身出去了。
待收拾完畢,林晚先看了安王送的禮,都是些珍玩古董,看著挺貴重的。之后林晚吃了點點心,和杏子她們說笑一會,便去了書房看了會書,練了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