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鬧鈴響了，摸索著看一眼手機(jī)，剛好七點(diǎn)整。
掙扎著坐起來，套上衣服，拉開窗簾，太陽明晃晃的，又是晴朗的一天。
洗漱完畢，冰箱上貼著老媽留的便條：記得好好吃飯。切幾片面包，在微波爐里加熱牛奶，聽著煎蛋在熱油里的滋滋聲，逐漸飄散出香味。
跟往常的周末一樣，父母又去加班了，但早餐還是要吃的。說起來，從出院到搬到新家，已經(jīng)過去半個月了。
這期間，喬一凡適應(yīng)了新環(huán)境，正式入學(xué)還認(rèn)識了很多朋友，乍一想就像剛發(fā)生的事情，時間過得很快。
不知道惠惠怎么樣了，喬一凡今天準(zhǔn)備去看她。
飯桌上一直四個座位，出院后只有三個人吃飯，這第四個座已經(jīng)空了三年。當(dāng)初他的病離不開人照顧，妹妹就被送到了外婆家，一別三年，分開的時間長了她有些叛逆，就是不肯回來。
當(dāng)時父母也是出于好意，外婆家生活條件可以，離學(xué)校也近，惠惠至少不會跟著家里人受累，無奈少了陪伴，最終發(fā)展成這個樣子。
喬一凡明白，因?yàn)樗牟?，家里?fù)債累累，一家人忍受著居無定所的生活。不然父母不用每天拼命加班，妹妹也不會被托到外婆家變得叛逆。
他默默攥緊了拳頭：爸媽你們放心，妹妹的事交給我，這次我一定帶她回來！
突然飄過一股糊味，“糟糕，我的蛋——”
喬一凡手忙腳亂去關(guān)火。
外婆家在老城區(qū)，路線上正好對角，要搭列車去，而最近的站臺，在上學(xué)途中的櫻花坡道那邊。
據(jù)說這趟火車是老式的綠皮車，容量小，速度慢，就要被淘汰了，去市中心都得一個多時辰。現(xiàn)在快八點(diǎn)，加上等車的間隙，估計(jì)得中午才能到。
走在路上，喬一凡還在想妹妹的事。
惠惠比他小兩歲，今年十四歲應(yīng)該上初二了。小時候她安靜乖巧，喜歡畫畫，喜歡吃冰糖葫蘆，不管去哪總像跟屁蟲一樣粘著喬一凡。
她還喜歡老爸的睡前故事，喜歡老媽煮的荷包飯……但這都是以前，一別三年時過境遷，足夠改變很多事情了。
“咦，喬一凡你怎么也在這兒！”等車時，周圍有人喊他。
順著聲音看去，似乎是位女生。她頭戴黑色的棒球帽，掩住了面容，身著鵝黃色寬大的衛(wèi)衣，下身竟然只穿了件白色短裙，喬一帆可不記得有這么時髦的伙伴。
“我林巧呀！”女孩摘下帽子，輕甩甩魚尾辮，俏皮笑著走了過來。
喬一凡微微吃驚，平時都是穿校服，哪想到周末變成了這個模樣，難道是比狂野男孩還要驚喜的野蠻女友？
“哈哈，是不是被我?guī)浀搅?！”她調(diào)皮地眨了眨眼睛。
“穿這么單薄不冷嗎？現(xiàn)在還沒四月，天氣可不暖和?！?p> “我腿白呀！”林巧鬼笑著，好奇盯著喬一凡，突然靠得很近，眼睛里幾乎要放出光來，“嘿你是不是帶了好吃的？”
好靈的鼻子，不愧是個吃貨，喬一凡打開了背包。
“冰糖葫蘆！”林巧毫不客氣的搶走一串，撕開包裝試吃，“你身上那股酸甜的味道，嘻嘻我就知道——”
“怎么樣，好吃嗎？”
“嗯嗯，我死而無憾了。”
“那你還真是個吃貨。”
“承蒙夸獎。”
這時，喬一凡注意到她肩上背著的小提琴：“你怎么背著陸海葵的小提琴，是要換地方排練嗎？”
“嗯嗯，我們準(zhǔn)備去市中心音樂大排練，結(jié)果?？桶嚅L這兩個家伙又遲到，虧我啃個面包就跑過來了。”
“馮曉曉呢，她作為助唱不去看看嗎？”
“曉曉要在家里照顧弟弟妹妹，去不了?！绷智商统鰯?shù)碼相機(jī)，“不過我有這個，到時候都錄下來，讓她看好了。”
不遠(yuǎn)處傳來悠遠(yuǎn)的轟鳴聲，火車要進(jìn)站了。
“喬一凡你呢，準(zhǔn)備去哪？”
“去外婆家看看?！?p> “正好趁這班車去吧，”林巧提醒他，“再慢會兒，你就要留下來陪我咯?！?p> “嗯，那我就先走了。”
隔著車窗，看著林巧揮手告別，那一瞬間，喬一凡心里暖暖的。
顛簸的綠皮車，車窗外不斷變換著光景，還夾雜著哐當(dāng)?shù)穆曧?，腦袋也跟著沉沉的，喬一凡這才想起來他暈車。
打開車窗，呼吸新鮮空氣，分散注意力看窗外風(fēng)景，狀態(tài)這才好些。
看看周圍，三年時間真的變化真大，以前的農(nóng)田如今成了開發(fā)區(qū)，各種各樣的設(shè)施都在進(jìn)一步建設(shè)中，不得不說，時代的發(fā)展把很多東西變成了回憶。
經(jīng)過兩個多小時的顛簸，喬一凡抵達(dá)了目的地。車站這里沒什么大變化，他順著導(dǎo)航步行，這樣可以緩解暈車。順便看看兒時的街道，還留有多少熟悉的回憶。
老媽說兩個舅舅都搬到市區(qū)了，只有外婆外公，和惠惠三個人住在一塊兒。想起以前外婆家一群人熱熱鬧鬧的場面，估計(jì)這次是見不到了。
鄉(xiāng)間鋪上了油柏路，兩邊植著綠化帶、喬木，每隔不遠(yuǎn)都有架起的路燈，比之前的泥濘小路好了很多。周邊是一戶戶人家，矮矮的墻角、清新的籬笆院落，還有幾個互相追逐打鬧的孩童。
日及半空，炊煙裊裊，看看手機(jī)已經(jīng)上午十點(diǎn)多了。
因?yàn)闀炣囘€不感到餓，即便如此也不能閑逛了。在老水果攤提上一兜香蕉、一兜蘋果，店主依舊熱情。
再拐兩條街，熟悉的籬笆小院就呈現(xiàn)在眼前，終于到了！
剛一進(jìn)門，滿院子的春意盎然，外婆跟往常一樣，坐在太陽下面織毛衣。
“外婆，我來看你了。”喬一凡靠近了喊，外婆上了年紀(jì)耳朵有些背。
外婆摘掉老花鏡，露出慈祥的笑容：“凡凡，來來來，快把那累人的東西放下，讓外婆好好瞅瞅你，轉(zhuǎn)眼就成大男孩了！”
他點(diǎn)點(diǎn)頭，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外婆抓住他的手，還是那樣的和藹可親，即便很久未見，但那份親情未變，外婆還是那個親切的外婆。
“個頭比你二舅還猛耶，長身體吃好點(diǎn)，瘦了呀，看這兩年委屈的……”
外婆聲音很暖和，像照在身上的陽光一樣。
喬一凡的眼眶濕潤了，轉(zhuǎn)眼三年了，外婆滿頭銀發(fā)，自己也長大了。
他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就算是出院那天，當(dāng)著父母面他也沒哭，現(xiàn)在見到外婆，心里突然難受起來，這兩年壓抑的情感，一股腦就要涌出來。
“外婆，還有沒有干果，我想吃?！眴桃环踩讨蹨I。
外婆收起手中的針線活，“凡凡你坐著，我這就去端你喜歡吃的小零食。”
他轉(zhuǎn)過身，淚水刷的涌出來，幾百個日日夜夜的掙扎，說悲慘也好，說幸運(yùn)也罷，只是活下來就已經(jīng)拼盡全力，僅此而已。
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外婆喊他：“凡凡，你看，都是壓箱底的干果！”
“嗯，好吃！”
“你外公老嫌這些零食硬咬不動，我就說凡凡喜歡吃，一說他就不吱聲了?！蓖馄趴粗麆兒颂?，露出滿足的神情，“不著急，我可是藏了很多呢?！?p> “外婆炒的干果就是好吃！”可能放的時間久了有些苦，喬一凡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有一次饞了，我給你炒花生，你就趴在灶臺邊上，直勾勾地看著鍋，現(xiàn)在你用過的那個小黃碗還在廚房放著呢。”外婆又想起了喬一帆小時候。
“對了外婆，我外公他沒在嗎？”
“你外公出去溜達(dá)了，整天就知道拿著象棋亂轉(zhuǎn)悠。”外婆像小孩子一樣表示不滿，“你外公想你啊，上次你爸媽來沒見到你他挺失望的?！?p> “嗯嗯，等回來我再陪他多殺幾局。”外公癡迷象棋，兩人以前經(jīng)常一起酣戰(zhàn)，“那惠惠呢？今天怎么沒見她?！?p> 外婆明顯皺了皺眉，話語里有些愧疚：“惠惠她，在自己房間里，整天躲著不出門?！?p> “啊，她怎么了？”喬一凡知道妹妹有些叛逆，卻不知道情況這么嚴(yán)重。
“她輟學(xué)了，整天呆在自己屋子里，連飯也不一起吃，我可擔(dān)心她。但是她這個年紀(jì)的事我也弄不明白，你外公竟然也同意她輟學(xué)！”
“她什么時候輟的學(xué)？”這事喬一凡從沒聽父母提過，不由擔(dān)心起來。
外婆嘆了口氣：“就是上次你爸媽來過之后，第二天她就休學(xué)了，你外公還讓我保密，我真的擔(dān)心呀?！?p> 喬一凡暗叫不好，難道是父親太嚴(yán)厲，激化了她的叛逆情緒？可為什么外公還順著妹妹的意思：“外婆你別擔(dān)心，我現(xiàn)在就去看她。”
他直接起身，踩著老式的旋轉(zhuǎn)木梯上到二樓，惠惠的房門緊閉。上面掛著‘勿擾’的大牌子，他輕輕敲門，里面卻毫無動靜。
“惠兒，我是你哥，來開開門。”
門把手?jǐn)Q不動，應(yīng)該是從里面鎖死了，惠惠她整天到底在干嘛，簡直急死個人了！
“惠惠，能聽到嗎？別鬧了，跟我回家吧，爸媽都很掛念你?！眴桃环舱Z塞了，他想大聲喊，明明有很多話要對惠惠說，自己卻先哽咽了。
噔噔——，外婆靠著扶手慢慢走了上來。
“凡凡你別急，等老頭子回來，惠惠的情況他曉得，你看我這嘴又亂講，老糊涂了，凡凡你別想太多，惠惠一定好好的。”外婆安慰他。
喬一凡想撞開門，但那是最壞的打算，在外公回來之前，得沉住氣。他扶著外婆下了樓，天藍(lán)藍(lán)的，他的心情卻亂糟糟的。
看著外婆端出的洗好的水果，他沒了胃口，院子里依舊圈養(yǎng)著山羊和小白兔，跟兒時一模一樣，卻沒有了兒時的歡樂。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兩年前活潑好動的自己，人總歸是會長大的，誰還不是個寶寶，誰又能永遠(yuǎn)做小孩子？
天邊略帶暮色時，外公慢悠悠回來了。
他左手拿著老式收音機(jī)，背在身后，里面一股濃濃的京劇腔；右手?jǐn)y著裝象棋的寶貝盒子，臉上樂呵呵的，一股子神態(tài)活脫脫的老頑童。
“外公，你回來了！”喬一帆出去迎他。
“是不是我眼花了，凡凡你可來了！”外公激動地騰出手挽住喬一凡，“快來進(jìn)屋坐，站在外面干嘛！”
“婆娘——，”他大聲喊正在做飯的外婆，“別做飯了，去搞五斤米酒來，我們爺孫倆要好好聊聊！”
外婆嘟囔著走出來：“天天就知道喝酒，凡凡病才剛好，老頭子你真不懂事?！?p> “沒事我早就好了能喝米酒，”看著略微尷尬的外公，喬一凡站起來，“要不我去買酒吧，外婆年紀(jì)大了來回也不方便?！?p> “不用，不用，酒館就幾步路，”外婆趕忙勸阻，“你外公他老念叨你，你就在這兒好好陪陪他吧。”
外婆走后，外公輕輕拍著他的肩膀，“三年嘍，一凡你轉(zhuǎn)眼就長大了，真是歲月不饒人，不過看你現(xiàn)在健健康康的，我心里也高興。有忌口嗎？咱爺倆整一桌子，我可是寶刀未老就等你來呢——”
“沒忌口，”喬一凡似乎聞到了飯菜佳肴的香味，“外公我就等你這句話呢，好久沒嘗過外公的手藝了，這一頓可得敞開了吃！”
“好小子，盤活兒開工！”外公兩眼放光，一股子氣勢竄上來，瞬間精神煥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