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光陰易逝:十年后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許若慈手握書冊,在茅草屋外悠悠然踱著步。她的聲音溫和,如初生的圓日般暖暖打在心上。
幾個曬得黑黝黝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有些不安分地坐在凳子上,屁股抹了油似的左右滑動著,她們的嘴一開一合,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在念什么,然只是機械地跟著念著罷了。
這書冊還是黑曜拿小刀和麻繩連夜趕制出來的,雖然他不曾見過京都里的竹簡,但是在陳蔓指手畫腳的比劃中,他還是將幾節(jié)竹子削平,用麻繩歪歪扭扭地串了起來。許若慈手握小刀,借著月光一筆一劃地刻著三字經(jīng),一共做了十冊,她徹夜未眠。
許若慈的字纖細瘦長,橫平豎穩(wěn),海北島難借筆墨,只得以最原始的刻字法傳授知識。
“人,天地之性最貴者也?!痹S若慈在一個小男孩面前停了下來,不緊不慢地說道。
“姨,人怎么會是最貴的呢?我娘說了,鮑魚才是最貴的,若是捕到了能賺不少呢。”那小男孩扯著竹簡上的麻繩,一臉天真地問道。
“不是價格上的貴。人最高貴,是因為人能守仁、義、禮、智、信、孝,是以能區(qū)別于動物?!痹S若慈拍了拍他的小腦袋,說道:“就是要對親人、鄰居仁愛,要孝順父母、尊敬師長……”
“姨,為什么不直接說‘大家出生的時候都是一樣的善良,但是因為習慣不一樣,后來就變成了不一樣的人’,為什么要寫大家聽不懂的話呢?”
許若慈微微一愣,竟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這總角孩童,若說文言比起白話簡潔有力,能傳達震撼人心的力量,這群娃娃們大概一時也聽不懂,她笑著道:“這是書面語,自然和咱們口頭上說的話不一樣,等你們多讀幾遍了,自會明白其中的奧義了?!?p> ……
“蔓蔓,你怎么不跟著他們一起聽你娘親講學呢?”后院處,陳蔓和阿香、秋月在一塊兒,用借來的鋤頭鋤著地。
“開玩笑,我像是需要聽學的人嗎?”陳蔓傲嬌地揚起小腦袋,說道:“在這胤朝,我可以無所不知,這就叫降維打擊?!?p> “阿香,你看她又在胡言亂語了?!鼻镌侣柭柤绨?,笑著說道。
“秋月,你每次都說蔓蔓胡言亂語,到最后把她的詞都給學了去,也不知旁人要怎么看你倆?!卑⑾隳眉绨虿淞艘幌虑镌拢桓辈粻帤獾谋砬橥蛩?。
“我們開墾這么多夠嗎?”秋月拿帕子摸了摸自己額間的汗水問道。
“差不多了。買的種子收在何處了?”陳蔓看了看新開墾出的園地,心滿意足地笑了。
“在我這兒?!鼻镌屡芑夭莘?,拿出一袋種子,遞給陳蔓道。
“好!如今種下這些種子,待秋天時就能吃上自己種的瓜果了,正所謂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陳蔓咧嘴笑得燦爛。
……
這兩畝菜田的種子發(fā)了十次芽兒,從土壤地里破土而出,結(jié)出碩果,而后落葉歸根,零落成泥。海北島也就這樣過去了十個春秋。
十年間,陳蔓從草屋搬到了小木屋,又自小木屋換了寬敞的雙開木屋,如今已是吃穿用度一應(yīng)俱全了。
木屋前依然擺著燒烤攤,她在十三歲時在草地上歪歪扭扭畫出了一個燒烤架,水生果然用煉出的金石為她造了一臺,如今各類燒烤具擺在燒烤架上,后院里還種著大蒜和辣椒,更有兩行綠油油的生菜,包裹烤肉清香不油膩,收獲了眾多回頭客。
“陳蔓,你看我今日捕到了什么?”黑曜莽莽撞撞地沖了進來,差點兒和秋月撞個滿懷。
“欸,放外面就好了,在滴水?!标惵奔壁s出去迎,將黑曜在門口攔下了。
黑曜如今已二十有一,八尺高的身材,俊黑的膚色,笑起來爽朗快意。他提起手中收獲滿滿的漁網(wǎng),右手的肱二頭肌霎時顯露出來,頗有些得意道:“看著螃蟹,多新鮮?!?p> “是是是?!标惵浦暮蟊常瑢⑺麛f了出去,遞給他一條帕子道:“怎么把自己搞得臟兮兮的?!?p> 黑曜嘿嘿一笑,說道:“方才想早些回來找你,從后山的森林穿過來的,路上雜草灌木眾多,惹上了身子?!?p> “喏,快喝些水。”陳蔓遞給黑曜一個葫蘆瓢說道。
黑曜咕咚咕咚將瓢里的水一飲而盡,說道:“我娘喊你去吃飯,今日燒了茄子。”
“今日人多店忙,你讓黑娘快些吃吧,我就忙不過去了。”陳蔓說道。
“那也不能忘了吃飯啊?!焙陉酌济话櫍畔卖~蝦說道:“記得讓秋月她們處理下,我去端些茄子過來與你。”
“欸……”陳蔓方要再說些什么,黑曜已經(jīng)走遠了。
陳蔓匆忙行至水盆旁,捧起一抔水在臉上潑了潑,頓覺清爽了不少,她看著粼粼水波中的自己,一襲簡單的素色衣裙,青絲披落,僅用一條深灰色的發(fā)帶系著,她粉黛未施,寧可多睡五分鐘,也不愿簡單涂抹些胭脂。但她的唇色天然瀲滟,更襯得膚如凝脂,看上去和許若慈年輕時簡直一模一樣。
“陳蔓呢,少老板娘不在嗎?”燒烤攤上傳來了斷斷續(xù)續(xù)的談話聲。
在這海北島呆了十年,陳蔓出落得愈發(fā)明艷動人,除了因她的燒烤攤品色口味極佳,但吃久了難免會膩,更多前來用膳的人是看準了陳蔓這塊活招牌。
島上傳聞,誰能娶到陳蔓,那真是天大的福分。可陳蔓從未在旁人面前對誰表達過喜歡,前來提親的人就要踏破了門檻,可許若慈總以還不到年齡為由推辭了,眼看著陳蔓一天天大起來,許若慈卻也漸漸發(fā)愁起來。
“來了來了?!标惵L舒了一口氣,調(diào)整心情向門外走去:“今日的食材都是新鮮的,請大家放心食用~”
安頓好所有食客后,她有些恍惚地撐著下巴坐在門檻旁,十年了,自她一夜跌落富貴鄉(xiāng),從京都來此處已是十年了,如今已經(jīng)奔了小康,可關(guān)于胤頌重生一事卻毫無頭緒,十年涼透了她的熱氣,她早已在人生的起起落落落落落落中看淡一切,可是,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難道真要在這海北島尋個島民嫁了,就此度過余生?
那死后呢,回到天堂,米迦勒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