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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闕

第八章 雨中云岳

破闕 七天之內 4474 2022-08-14 20:30:00

  二人到云岳寺山腳的時候,雨比起原先小了許多,車夫停下詢問二人:“公子、徐姑娘,你們二人如何上山?”

  傳云岳寺前三千臺階,香客為證誠心皆拾級而上,再有勝者每一階都行叩拜,不過也有捷徑可以車代步去往后山禪院。

  徐越卿拿起一旁的傘,下了馬車,吳朝緊跟其后:“老何,你先上山躲躲雨、喝口熱茶?!鼻镲L吹在身上,讓他忍不住縮起身子。

  老何雖身著蓑衣戴笠,可臉被雨水打地冰涼,胳膊上的布料黏在身上,渾身不舒服:“好咧,公子。徐姑娘小心雨大石階滑?!?p>  吳朝擺手讓他先上山,轉身追上徐越卿:“徐姑娘是想求什么?如此心誠?!?p>  徐越卿一手打著傘,一手微微撩起衣袍:“不想求什么,云岳寺方丈明曇法師是我?guī)煾笓从?,我也曾與法師有過一面之緣。”

  “原來如此,那姑娘也曾見過寺里那棵銀杏樹?”

  鞋底帶起的雨水打濕二人衣裳的下擺,徐越卿轉頭看了眼呼吸有些滯澀又非要聒噪個不停的吳朝:“不曾,彼時我只有六歲,剛剛拜在師父門下。別說話了,山路還很長。”

  雨天石階自然濕滑,好在山中僧人日日清掃,并未有青苔、衰草阻礙,兩側青松庭庭,愈往上心境愈加清凈。

  過山門再走一段經(jīng)四天王殿,有一小沙彌執(zhí)傘來:“一路風雨上山,齋堂備下備下熱茶,二位施主不妨去喝口熱茶?!?p>  方才行走,風雨不停,徐越卿衣衫也濕了大半,可她卻是客氣道謝:“多謝小師傅,敢問明曇法師可在?”

  小沙彌雙手合十:“施主,我們方丈并不見尋常香客。二位雨天上山想必是去看千年公孫,我為二位帶路?!?p>  “也好,若是小師傅能見著方丈,請為我代傳一句,青微山掌門路明州座下弟子徐越卿曾來拜見?!边^門拜謁是禮數(shù),既然見不著也無需強求,徐越卿也是行禮致意,“那還請小師傅告知千年公孫的方向,我們自己去就好了?!?p>  小沙彌聽路明州名號,自不敢擅自決定,只是笑道:“那二位自便,我去詢問過方丈再去銀杏樹告知二位?!?p>  “那就勞煩小師傅了?!?p>  小沙彌手指一處:“無礙,兩位施主直往東南走便可找到,一路上也有僧人,也可問詢。”

  二人謝過,依著他所指的方向而去。

  因銀杏樹長壽,祖輩種植、子孫得果,又稱之為公孫樹,普世之人因其葉色金黃、其寓意祥瑞多有喜愛者。

  傳聞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悟道成佛,遂稱菩提為圣樹,卻因氣候緣故菩提在中原難以長成,遂以銀杏代之,寺廟之內倒是常見。

  不過,云岳寺這棵銀杏樹已有千年,自然非其他可比之。

  樹有千年,虬枝盤結,不負“巨斡百圍,體本偉器”之頌,風拂金葉、簌簌流音,天然之壯美盡在眼前。

  吳朝站在廊下,看著千年老樹,心中頗有人生代代無窮已之感,徐越卿站在一旁,低頭看著為風吹卷成堆的金黃落葉,不做聲響。

  皆稱雨中云岳乃是三絕之一,可風雨狂做,也無甚人特意上山觀景,比之平日更加寂靜。

  “我猜徐姑娘大概是賞慣了這樣的景色,所以懨懨?!眳浅拖骂^,徐越卿與往日一樣平靜的面容叫他忍不住逗弄。

  徐越卿道:“就算是青微山也沒有千年公孫,這樣的景色并不常見。”

  “那徐姑娘為什么不高興?難道說京中的一切都叫你不耐煩?”吳朝從長孫以兄長口中的目的,“魏釗不日便要斬首,徐姑娘沒有一絲快意?”

  魏釗便是當年致使徐、吳、齊三家獲罪、返鄉(xiāng)的罪魁禍首,長孫畏、李籌“查明”當年是他為周家收買故意“誣陷”三家,如今已收入天牢、侯時問斬。

  徐越卿的確是為魏釗一事下山,可并不為泄憤:“佛門清凈地,少做口業(yè)?!?p>  三家獲罪始于皇帝、終于魏釗,以一人予以三家顏面,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全憑皇帝一人權衡,魏釗被斬,徐越卿不覺快意而是深感可笑。

  “那我能問姑娘,你會留下來嗎?”

  徐越卿問道:“是長孫大人叫你問的?”當日長孫畏酒后直言讓自己留下來幫她,言辭懇切地叫她奇怪。

  “長孫大人千里迢迢請徐姑娘下山,你只知徐家洗脫罪名卻不知殿下與長孫大人在朝中的立場和朝中的情勢。”雖說是圣上默許,可如今朝野之中除太子一黨外還有錦王一派,在翻舊案舊事重提之際也借故清查當朝臣子,一時人人自危,錦王一派以此彈劾刑部與執(zhí)明府,有些老臣雖未表明立場卻也因各自緣故對翻案一事頗有微詞。

  徐越卿道:“與我何干?”

  長孫畏、李籌二人在朝中的立場與情勢陷入困局并非為自己,歸根結底也并非為徐、吳、齊三家,皇帝授意、奪嫡之心、黨派之爭,哪個不是緣由而哪一個真正是因自己而起?

  “吳小公子,你是為了承了太子和長孫的情才回京幫他們?”徐越卿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只是懶怠周全罩著忠義肝膽之下的虛情假意,“你要報恩還是為吳家一門榮耀,自去施展。我不曾陷于水火,他們幫的也不是我,當然是與我無關?!?p>  徐越卿言辭難堪直白,吳朝也只是無奈嘆息:“姐姐?!毕胩孀约恨q解,可看著遠處一老一少兩個僧人走近,只好作罷。

  小沙彌跟在年長的老和尚身后,遙遙對著二人一拜,背對二人的徐越卿轉過身后迎上去。

  “這位便是明曇法師,二位施主?!?p>  徐越卿、吳朝躬身行禮:“參見法師?!?p>  老和尚雙手合十,面目慈善,微微點頭,連帶著花白的胡子都微微顫動:“二位施主多禮。女施主,你師父近年來可好?”

  “家?guī)熞蝗缡畮啄昵?,多謝法師掛心。”

  明曇只是笑:“如今他也過不惑之年,依舊如十幾年前一樣?可有妻室?可有后嗣?可有白發(fā)?”

  徐越卿也笑:“師父確如十幾年前一樣,相貌未改、發(fā)絲猶青,只不過尚未娶妻生子?!?p>  “該如是,該如是,”明曇思及老友,猶如尋常老者,“他那脾氣還是別成家的好?!甭访髦菀幌蚶淝逵质俏浒V一個,成了家難免冷落妻子。

  跟在路明州身邊長大的徐越卿自是了解師父的脾性,雖很是認同明曇法師這番言辭,卻也并未應聲。

  明曇本就是和藹性情,因年事已高鮮少見客,今日卻是見老友愛徒,喜上心頭:“他上次來帶了個安靜乖巧的女娃娃,匆匆一面便離開了,也不知道是你師姐、師妹。幾年前你師父卻寫信來說,那孩子實在叫他頭疼,性情乖張、行事獨斷,我看是不過是你師父養(yǎng)出個小路明州?!?p>  徐越卿:“法師,我便是師父帶來的那個女娃?!?p>  明曇未有尷尬之色,無視吳朝暗笑:“年難留,時易損。姑娘倒叫老衲認不出來了,二位不若隨我去禪房稍坐、用些茶水?!?p>  “方丈,您禪房還有客?!毙∩硰浱嵝训馈?p>  今日本就是匆匆來訪,得知明曇有客也不好久留,徐越卿道:“在下因家事回京幾日,義弟說帶我來賞見云岳寺雨中銀杏,在山上常聽師父談及法師,匆匆拜訪、以告知師父思念之情,請法師莫怪?!?p>  明曇搖頭:“山高路遠,多虧你帶他一份惦念來。來日,你回山門,切記告知他,我在寺里擺好棋局等他來破。”

  “這是自然?!毙煸角潆p手合十,“那便不打擾法師了?!比艘惨娏?、景也賞了,自然要下山去。

  “不打擾,徐姑娘這是來得巧?!币恍形迦俗呓巳艘轮r麗,為首那人笑得最是和樂。

  吳朝不識此人,但見吳原、吳穆站在其身側也只為首那人必也是京中勛貴。

  明曇轉過身去:“叫周世子、諸位公子久等了?!?p>  “無妨,無妨,徐姑娘不僅是法師的故人也是我的故人?!蹦侨俗呓σ怅剃?,“徐姑娘,多年不見,風骨依舊。”

  吳原看了一眼徐越卿身后的吳朝,道:“時隔十數(shù)年重逢,世子也莫為難徐姑娘了,某代為引薦吧?!?p>  那位周世子忙道,桃花似的眼眸盯著徐越卿毫不轉移:“這就不煩擾郁直了,我與徐姑娘倒也熟稔。是吧,徐姑娘?”雖論不上青梅竹馬,可少時也曾在宮中見過幾面。

  不負周世子所托,徐越卿的確記得,微微躬身行禮:“多年不見,世子安好?!?p>  吳朝不識此人,只能跟著徐越卿一同請安。

  吳原道:“你們二位是舊相識,也要顧及顧及新相知。這位是宣義侯世子周頤,這位是宣義侯幺子周復,還有一位是今春進士魯澄魯君。徐姑娘身后那位是她義弟也是我六弟,吳朝。”周頤與徐越卿認識,他并不驚訝,可何故徐越卿對周頤如此溫和?

  方才小沙彌來問明曇可要見一見故交之徒,周頤聽聞徐越卿姓名便好奇得很,又聽聞徐越卿身邊跟著個少年,吳氏二兄弟也知是吳朝伴著徐她上山來看一看,幾人一商量便跟過來了。

  “都是依仗法師叫我們故人得以重逢?!睅兹嘶ハ嘁姸Y后,周頤含笑恭維明曇,明曇佛緣深厚、深諳佛理,京中常有達官顯貴向其討教經(jīng)文,宮中也時常有傳召,自己幾次下拜帖才得了今日這個機會。

  明曇依舊是笑:“世子言重,有道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吳原道:“也是,緣來則聚?!?p>  “正是如此,緣來則聚,那緣去則散,老衲年事已高就不陪諸位貴客說話了,幾位請便。周世子,改日我們二人再交流經(jīng)義?!?p>  既得明曇應許,周頤也并無不同意:“我的不是,叫法師受了風雨,來日再登門請教?!?p>  別過明曇之后,周頤邀徐越卿找個地方坐下喝些茶水:“徐姑娘與吳家小公子的衣裳都濕了,不如同我們一道喝些熱茶驅驅寒?!?p>  徐越卿張口便要推辭,又想起周頤當年的維護當即轉口:“那在下便卻之不恭了?!?p>  幾人身處廟宇,自然是事事求簡,周頤吩咐幺弟周復帶人在距離銀杏樹不遠的小亭旁備下茶水,等候期間,周頤詢問為何吳朝成了徐越卿義弟,徐越卿簡單一句“因緣際會”一帶而過,還是身邊吳朝解釋當日來龍去脈。

  周頤淺笑:“所傳見過降霜真面目的原來就是徐姑娘?!辈粠兹找才实搅碎L孫畏乃至太子這頭,吳氏幾個小輩動作倒是很快。

  “聽聞降霜貌美,也不知何時有幸才得見其真容?!濒敵蔚故瞧G羨徐越卿的好運氣,降霜舞姿名動京城,文人墨客見之紛紛寫下詩篇贊舞如其名,翩曳如霜降,輕盈靈動。

  周頤笑道:“徐姑娘見是美人,你見的可不知是滿臉瘡疤還是滿臉刀痕的丑婦人,畢竟是所見即所思?!?p>  “世子說得怪嚇人,難不成世子見過?”吳穆打趣道。

  “豈會?玩笑罷了?!敝茴U細長的眉睫盯著徐越卿,似笑非笑。

  眾人并未將周頤輕如鴻羽的玩笑當真,唯有徐越卿聽出點別的意思,他那眼神實在古怪,所以在茶點準備好,周頤邀眾人入席時,徐越卿喊住了他。

  周頤笑著讓他們幾位先行一步:“姑娘有何疑惑不妨直說。”

  “世子曾見過降霜?!敝茴U所指太過明確,那日她因太過震驚而忘了追問吳凝究竟為何落入那般境地,周頤一直在京又與達官顯貴往來結交必是知道些內情。

  “兩年前,在劉靖善劉大人家中?!敝茴U不掩笑意,還催促著徐越卿一同入席,“走吧,徐姑娘,手凍得通紅。”

  徐越卿沉默著,冷滯如死潭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周頤難得熨平嘴角,回頭看到幾人已進入亭子后才轉頭:“吳家倒是瞞得緊,連自家人知道的都沒幾個?!币彩?,萍襄吳家也算世家,自不會將這種賣女求榮的事情廣而告之。

  “四年前才有了降霜這號人物,那吳凝此前在哪兒,世子可知道?”降霜成名伊始便一直戴著面紗,未免被人認出原是吳家女的身份是一層顧慮,只怕是那時已毀容,未免世人厭棄又是另一層。

  周頤捏緊拳頭:“十年前,吳家為減輕罪責將吳凝送人,那人必是顯貴也要能在圣上面前說得上話,你猜他是誰?”

  朋黨勾結是重罪,旨意也必是要中書擬定、門下審核后交由圣上首肯才行,吳、徐、齊三家同罪理應同罰,吳家所求之人必是能左右中書門下兩省也可動搖圣上心意的人。

  京城這地界小、大小官員卻多,城門上一板磚下去至少砸死三個當官的,再加之圣上多疑置各臺省、卿監(jiān)互相牽制,說不上信任誰也說不上冷落誰,且徐越卿離京多年,根本無從猜起。

  周頤并非有意賣關子,只是同一人坑害了徐越卿也害的吳凝如此地步,少不得有些孽緣:“吳家離京許是兩個月,我去錦王家中做客,在一眾舞姬當中看到了她。吳凝在錦王身邊五年,我也只見過幾面,在錦王府的最后一面是她向我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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