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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闕

第四十二章 肺腑之言

破闕 七天之內(nèi) 2924 2023-07-13 11:13:56

  “喵,喵。”

  通身雪白的小獸從檐上探出腦袋,暗色之中兩顆眼珠子夜明珠一般透著瑩光,見此處沒有落腳之地,順著屋頂跑上幾步,不知尋了個何處一路跳下、落在院子中,那聲響跟擊鼓一般敲在劉綏的心尖兒上。

  劉綏抱著浮塵,抱起順著自己衣褲癱倒在地撒嬌的白貓兒,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它的毛發(fā)。

  宮門早過了落鑰的時間,徐姑娘今日是出不了宮了,可里頭一點(diǎn)兒動靜都沒有,難不成是說完了?劉綏這在圣上跟前服侍多年的人也摸不準(zhǔn)了。

  奉茶宮女端著兩杯熱茶便要往里走,劉綏連忙攔下來,將懷里的貓兒給她,自己接過茶盤,躬下身子進(jìn)去。

  甘醴殿內(nèi)沒一個下人,里外空蕩蕩的,劉綏格外刻意地放輕腳步,圣上正低首看奏疏,他走到近前,端起茶碗放到皇帝手邊,瓷器磕碰聲不大,今日卻格外刺耳。

  皇帝心煩意燥,這響動就如炮仗的火引子,正要罵時,抬頭便見劉綏那張老臉舔著笑意,扔下奏疏:“真是越老越?jīng)]眼力見?!?p>  “圣上責(zé)怪的是,您忙了一個多時辰滴水未進(jìn),茶也涼了,老奴給你換掉?!闭f著便將那冷透了的茶碗放到茶盤中,又將余下的那杯溫茶遞給徐越卿,“徐姑娘喝杯茶水也醒醒神兒?!?p>  徐越卿站著枯等了近一個時辰,陸非同走后,她只能站在原地,左右腳互換重心,可這雙足還是有些酸疼。

  “坐吧?!?p>  “謝皇上?!?p>  徐越卿左看看右看看兩側(cè),沒有多余的小凳,還是捧著茶碗就如此站著,幸而劉綏從外間抬了個小腳凳進(jìn)來,只不過不曾嘗過一口的茶水轉(zhuǎn)而又被劉綏拿走了,徐越卿咽下口水潤潤嗓子道過謝后方才落座,若非劉綏提醒,只怕今日自己還要在這兒站上許久。

  皇帝不緊不慢地端著茶碗放到嘴邊,轉(zhuǎn)而又放下,拿起拿兩份奏疏看看又扔下,再次端起茶碗遞到嘴邊,終還是一口未動復(fù)又放下:“長孫臥病的折子今早剛遞上來,傍晚陸非同、嵇霰進(jìn)宮解官,怎么你們是商議好了來為難朕?”

  陸非同、嵇霰二人的請辭奏疏文筆順暢懇切,紙張也略泛黃,像是早就寫好預(yù)備著。

  徐越卿坐得腰背筆挺:“圣上是覺得是三位大人串通起來,以官位相逼,可以讓您為難?”

  “難道不是?”長孫畏并非柔弱之人,陸、嵇又唯她馬首是瞻,說不定就是長孫的計(jì)策。

  徐越卿不答反問:“如果是這樣,圣上以為她們步步緊逼是為什么,什么東西可以叫幾位大人拿自己的前程去搏?”

  “你以為呢?”

  “草民不過是武夫,察覺不出其中有什么不對?!?p>  “依你所見,這事原委到底如何,你以為陸非同、嵇霰在此時貿(mào)貿(mào)然進(jìn)宮又是為了什么?”

  徐越卿半低頭,皇帝面容看得并不清晰,可聽其聲,貌似他也并不十分惱怒,她不知皇帝揣的什么心思,又推脫:“請皇上恕草民愚鈍,草民猜不透?!?p>  “你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p>  “謝皇上,依草民所見,事情遠(yuǎn)比他人揣度地簡單。長孫尊首郁結(jié)于心是真、抱恙臥床是真,世間人對女子名節(jié)甚是在意,尊首累為其擾,先前婚約不成,世人便多有對其苛責(zé)乃至不忍聽聞的胡編亂造,孫明鏡一事之后,不僅是坊間笑話,尊首家中也為此對她......”

  皇帝茶碗剛遞到唇邊,叫她說下去。

  徐越卿思索后,有些艱難地說出那夜親眼見長孫順掌摑長孫畏一事:“尊首未必不在乎,況執(zhí)明府施恩百姓,此事重大,宮中貴人也在,尊首就算有再大的膽子也未必敢在這個時刻裝病,授人把柄?!?p>  “這話在理?!?p>  “陸、嵇兩位大人是尊首的左右手沒錯,但都是為朝廷、圣上效力,不會徇私,只不過今日之舉實(shí)非出于私情,而是出于道義?!?p>  “這話又該從何說起?”道義?天下人滿口滿舌的道義,連同自己的幾位大相公也是如此,為了往日的道義不顧社稷,任孫家自流,徐越卿又來談道義,這借口是誰人都能拿來搪塞自己了?

  今早嵇霰帶來長孫畏訓(xùn)示時,徐越卿也曾懷疑長孫畏稱病的緣由,孫明鏡一事叫太后面上不光彩,以太后娘娘的身份必要討個說法,昨日尚是給圣上急招,情有可原,想要躲過太后追責(zé)必然是拖得越久越好,故此她施了個裝病的計(jì)策。

  不過,傍晚時分,太后那番話步步緊逼,嵇霰、陸非同都沉默以致默認(rèn)的態(tài)度叫她徹底推翻了深信不疑的假設(shè),執(zhí)明府雖原屬后宮協(xié)管,可現(xiàn)如今也是頗有權(quán)勢的一府,如何能叫人欺負(fù)到頭上卻還不反抗呢?

  想來,陸非同、嵇霰實(shí)在想不出什么應(yīng)對之策,這才出了個下下之策,科考出來的女官又有哪個能舍得這來之不易的官位?不過是逼不得已罷了。

  徐越卿將自己猜測合盤托出,甚至連前因后果都一一剖開以證明她們并非皇帝所想的陰謀陽謀:“圣上明鑒,硯渠之后,孫明鏡累案接連被翻出,上門緝拿的京兆尹柳大人都被孫家惡仆打傷至今未痊愈。尊首落水后感染風(fēng)寒,又因公務(wù)未能養(yǎng)好身體,這兩日日日抬眼便見仇敵,如何能夠心安,病倒也合理。府中一應(yīng)事務(wù)都由陸大人、嵇大人協(xié)理,布施一事也是如此,長官因何而病,她們多少也該猜得到,罪魁禍?zhǔn)拙驮谘矍?,因太后緣故只能一再退讓,太后所提的要求圣上也耳聞了,合不合禮法,草民不知,但草民知,絕不合人情,屬僚情意是其一,其二,太后的所言所行實(shí)在有執(zhí)明府和圣上威嚴(yán)?!?p>  徐越卿句句合情合理,只不過陸、嵇二人不至沖動至此。

  皇帝幽幽道:“往日你不愛說話,怎么每到這時便能強(qiáng)辯?”

  “草民木訥寡言,不愛說話?!?p>  “木訥寡言還能句句攀扯太后?”

  徐越卿當(dāng)即從小凳上起身,撩袍跪下:“圣上恕草民無罪的,草民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罰站之后又是罰跪,又不知幾時可以起身,幸而下面設(shè)有地龍又鋪上了毯子,不至于太過艱難。

  “肺腑之言還是煽風(fēng)點(diǎn)火?”

  徐越卿直言不諱:“當(dāng)日草民與孫明鏡進(jìn)宮對峙后,圣上留草民說話,一如當(dāng)日回答,草民想殺孫明鏡易如反掌、逃出京城也不費(fèi)吹灰之力,若草民要?dú)⑺^不會是搬弄簧舌之能?!?p>  指節(jié)頗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桌面,皇帝越發(fā)覺得好笑,翻掌示意徐越卿起來回話:“你果真還是沒歷練到家。”

  徐越卿拱手:“請圣上賜教?!?p>  “陸非同、嵇霰此舉在你心里是性情所致,可她們出于的還是功利并非道義?!?p>  皇帝猜測也極有可能,但功利與道義又并非一味排斥,怎知她們不是即為此又為彼?

  不必點(diǎn)明,這功利為的必然是裁決孫明鏡乃至平南侯府,徐越卿狀似為難:“草民愚鈍,草民以為這并不足以證明幾位大人于名利不擇手段,幾位大人為的不是圣上所想所愿嗎?”

  “喵!”雪虎突然從宮女手中跳脫,尖叫一聲表示不滿。

  劉綏捏著嗓子走到那名宮女面前剛要數(shù)落便聽殿內(nèi)一聲脆響,忙撇開她去小跑至殿內(nèi)。

  雖有毯子鋪墊,茶碗還是摔碎了,淅淅瀝瀝的茶湯和葉子撒了一地,徐越卿就跪在幾步遠(yuǎn),暗色的衣服下擺濕了一片,不留心壓根看不出來。

  劉綏又是那張笑臉,褶子里藏不住的蒼老:“皇上息怒,息怒,來啊,快來人將這個罪臣拉到天牢去。”

  “別大驚小怪的,怎么就要拉人去天牢了?把她扶起來?!被实蹟[擺手,不耐地將劉綏這張不耐看的老臉別過去。

  劉綏答應(yīng)著,卻也只是走到徐越卿跟前。

  徐越卿年輕,跪了也不多時,自己個兒爬起來撣撣身上的幾片茶葉,垂著腦袋不說話。

  “怎么又不說話了?”

  徐越卿抬頭看看皇上又看看劉綏,最終還是低下腦袋,說也是錯、不說也是錯,圣上跟前真難伺候。

  劉綏打著圓場:“徐姑娘畢竟還小,圣上大發(fā)龍威,徐姑娘怕不是嚇傻了,徐姑娘?”

  “她還嚇著了,只怕是心里腹誹朕喜怒無常,罷了,今日也晚了,出不了宮了,你給她安排個住處,明日一早送她出宮吧。”

  劉綏怕在生什么事端,領(lǐng)著徐越卿出殿門,方離得遠(yuǎn)些便皺眉怪道:“我的姑娘啊,您今日是全須全尾的出來了,可早在鬼門關(guān)離走了一趟,什么話都不比命重要?!?p>  見多說無益,好在徐越卿也并未受什么責(zé)罰,劉綏也就此作罷,喊來個小太監(jiān)安排徐越卿今夜在臨近御花園的攬芳閣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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