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沉默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確實，我對你們?nèi)祟愔g的交往并不感興趣?！?p> 秦決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老者說的是“不感興趣”，而不是“不擅長”。
“年輕人，你的得意躍然紙上，但同你們?nèi)祟惖耐饨徊煌?，人心才是變幻莫測的。”
秦決盯著老者看似渾濁的眼睛，里面卻是霧的云波詭譎。
這世界上沒有人能說看得懂人心，但是舊神例外。
祂們能看到人的靈魂，那是直指人心的“真”，沒有人能其面前帶上隱藏的面具。
“神子的周圍有三個潔白的靈魂，果然白色的事物總是能互相吸引的……然而熾烈的火能帶給周圍人溫暖，但它熄滅時又能讓人更加畏寒。”
老者的語調(diào)輕柔，仿佛在朗誦一篇真理。
“所以你要撲滅那股火焰？”秦決笑了笑：“那你就錯……”
“不，靈魂的火焰是撲不滅的，神子是無法殺死的，我很早就領(lǐng)會過這一點?！崩险咝α似饋恚冻隽藨K白的牙齒：“但溫柔的極致是殘害，善良的盡頭是自決；勇敢為不自量力，仁義乃折磨他人。過于熾烈的光芒能驅(qū)散陰影，也會吸引飛蛾撲火?！?p> “而且沐浴光芒，背后必然會有陰影。你覺得以神子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能夠忍受腳下的黑暗嗎？”
秦決沉默不言。
“縛他人者必先自束。你們?nèi)A夏人談起降魔之人總喜歡講背負(fù)業(yè)障——你，還有那個獄卒，把那孩子保護(hù)的太好了，但也太理想了?！?p> “她想保護(hù)那三個靈魂，她也想保護(hù)珍視她的人，但這是自相矛盾，所以你們需要讓一方消失。”老者提起店家送的茶水，為自己斟滿了一杯，仔細(xì)看了看，皺起了眉頭：“于是你們封印了她靈魂中的關(guān)于鈴羽的記憶，但擅長靈魂這方面的，不只是獄卒。”
“所以你的反擊是給她出了個電車難題？”秦決注視著眼前的豬排烤焦。
“她或許不止兩個選擇?！?p> “……能告訴我她是什么時候恢復(fù)記憶的嗎？”
“可以給我換杯茶水嗎？哦，謝謝……是做完那個噩夢之后?！崩险呦蚍?wù)員禮貌道謝后，吹了吹杯子上的浮水，然后將茶水一飲而盡：“也就是現(xiàn)在了。”
“這樣啊……”秦決突然將豬排夾起：“那么，相似的話送給你，世事難料?！?p> “很難想象這句話能從你嘴里說出來，你總是表現(xiàn)的算無遺策的?！崩险唠y得調(diào)侃了一下秦決。
“大概在同意獄卒小姐做出封印記憶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萬策盡了——我之前還在想你們的動作會不會是圈套，現(xiàn)在看下來，倒是個陽謀，我哪怕看透了也會跳下去的那種。”
秦決聳了聳肩，將烤焦的肉塊扔進(jìn)了嘴里，然后皺起了眉頭。
“所以，苦嗎？”老者問道。
“烤過頭了，當(dāng)然苦?！鼻貨Q搖了搖頭，若有若無的笑容又回到了嘴角：“但總之是塊肉不是嗎？”
“最后吃到嘴里的，不還是我？”
“是嗎？但你似乎少了一些你在茅草屋時的從容。”老者將茶水添滿，只是慢慢擦拭自己的手杖，不再言語。
秦決聽到熟悉的三個字，眼睛瞇了瞇，更多的還是無動于衷。
一旁的云里霧里又假裝淡定的小胡扶額——這兩個該死的謎語人。
……
而兩個人談話的主角，此刻正在班主任和同學(xué)詫異的目光中，走到了一個女生旁邊。
夏臺理俯身，湊到女生的耳邊，輕聲道：“舊神在哪里？”
“你在說什……？”那女生話還沒說完，瞳孔便已經(jīng)放大開來，她顫抖著嘴唇低頭，卻發(fā)現(xiàn)一把剪子已經(jīng)抵在了自己的腹部。
“想起來了嗎？那種感覺?！毕呐_理緩慢地將女生拉入自己的懷里，另外一只手撫摸著后者的頭，聲音低沉卻又溫柔：“我可以保護(hù)你，所以，告訴我祂在哪里？”
“在我的……肚子里……”那女生只感覺恐懼逐漸抓緊了她的心臟，但窒息之中，她還是做出了選擇。
“我知道了?！毕呐_理點頭，用力將剪刀送進(jìn)了女生的肚子里，而片刻之后，一把圓規(guī)從女孩逐漸無力的手中掉落了出來。
鋒利的光芒逐漸從掉在地上的圓規(guī)上消失，在落地的那一刻，窗外已經(jīng)是漆黑一片。
夜晚再一次籠罩，黑暗將這所學(xué)校變成了舊神的主場，一如夏臺理夢里那般。
而同樣回歸的，還有那場夜晚時的記憶，周圍那些被夏臺理的行為驚嚇到的學(xué)生逐漸白了臉，然后在“種子”的控制下失去了理智。
“那三朵靈魂在閃耀，而你的更加熾烈，但你做好準(zhǔn)備了嗎？神子……”
女生的腹部，黑色的液體流出，逐漸形成了一個人的形狀，但也僅僅是人的形狀而已。
干癟的身體，扭曲的五官，以及那一雙比夜色更加黑暗的眼睛。
那身體攤手，仿佛在舉行一場盛大的登場儀式。
“來?。∽ゲ?，囚禁我啊……是我殺死了你那三位好友。你不是監(jiān)獄嗎？來審判我啊！”
夏臺理只是站在那里，微弱的應(yīng)急燈下，她與夜色格格不入。
“在猶豫嗎？那我只好先殺了你……”舊神揮了揮手，周圍的人群暴動起來。
“然后再殺了那三個人了！”
驚雷聲乍起，閃電短暫地點亮了夜色，舊神后退了一兩步，而暴動的師生則是躊躇著，不敢上前。
兩團(tuán)青色的火焰在夏臺理雙眼之中跳動，她揮舞著剪刀，朝舊神沖過去……
——這一聲炸雷也嚇到了在走廊上的三人。
和紗本就因為腦海中憑空多出來的一段記憶而驚疑不定，現(xiàn)在都驚雷更加讓她擔(dān)心夏臺理的情況。
“她說的是真的……小理她在哪里？”
學(xué)校不大，但真要在里面找一個人，同樣也是大海撈針一般。
和紗有些絕望。
“天文社……”依織遲疑了一下。
“我們?nèi)ヌ煳纳?！天文社馬上就到！”和紗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不是天文社！”未羽卻拉住了和紗。
“去班里，回班！”未羽帶著兩人向自己的班級跑去。
“夏臺理誤導(dǎo)了我們！”
“什么意思？”
“因為舊神就隱藏在班里！”未羽幾乎嘶吼一般回答：“她的記憶已經(jīng)恢復(fù)了，她什么都知道！”
“當(dāng)她說出來天文社的位置的時候我就應(yīng)該反應(yīng)過來的，她引導(dǎo)我們把目光放到了外界，讓我們忽略了內(nèi)部的可能性?！?p> “使用天文望遠(yuǎn)鏡發(fā)現(xiàn)柜子里藏有人只是理論上發(fā)生的事情，但班級里的人只能看的更清楚。仔細(xì)回想一下，沒有被控制，也沒有趁亂逃走的，而這樣的人就有一個……”
“那個撿起手指完美偽裝成為‘學(xué)生’的人！”
此時三人已經(jīng)跑到了門口，未羽猛地打開門。
正值一個人影被一腳踹飛，在撞到了一排桌椅之后，被狠狠地砸在了黑板上。
“小理!!!”
——事實證明，電影里都是騙人的。
夏臺理感覺自己的肺正在被人緊握著，身體也使不上勁，她掙扎地摸了一下，發(fā)現(xiàn)一根木條斜刺入進(jìn)了自己的腹部。
她又掙扎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站不起來。
所以電影里那些被捅了對穿的主角，是怎么站起來和大反派繼續(xù)拼一個你死我活的？
夏臺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她看到自己的三個朋友擋在了自己的身前。
依織和和紗兩個人肯定不會反應(yīng)這么快……第一次，她討厭未羽的聰明。
舊神朝三人靠近，夏臺理甚至能看到未羽的腿在打擺子，但同“夢”中一樣，她沒有后退。
“……”
夏臺理想要讓那三個人逃走，但瘋狂跳動的心跳在突破某個節(jié)點之后，迅速衰竭了下去，同時她的瞳孔也隨著腦神經(jīng)反射的逐漸消失而開始擴散。
黑霧涌動，逐漸裹挾了那三人，舊神的眼睛卻只盯著夏臺理。
舊神看著眼前的死人，表情愉悅。行動之前老者的話再舊神的耳邊響起，那是祂們給予夏臺理的第三個選擇：
“校，你和我都知道，神子是殺不死的——但神子是可以赴死的。如果一定要有人選擇獻(xiàn)身……”
“那為什么不是你呢？！”
對夏臺理重復(fù)著老者對祂說的話，校的眼神中充滿狂熱。
見著青色的高墻升起，黑色的高樓浮現(xiàn)，雖還是虛景，但這位名叫校的舊神，已經(jīng)聞到了空氣中那熟悉的鋼鐵味，祂怪笑著，張開雙臂，欣喜若狂地迎接著自己末路的到來。
……但笑聲在一根灼熱的金屬長槍落地后戛然而止。
塵埃四起，緊接著被蕩開。
風(fēng)從被打開的班門吹入，此時一個人影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