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名低著頭注視地面,右手拿著竹筒,拍打著左手,一下又一下。現(xiàn)在擺在她面前的問題太多,她要一個一個地捋順。
她抬頭問姚起:“巫氣的作用我們可以慢慢嘗試,但它是可以保存的嗎?”
姚起說:“巫氣和我們呼吸的空氣一樣,都是會擴(kuò)散的。我現(xiàn)在還用不了封印的巫術(shù),晉升為巫以后應(yīng)該就可以了?!?p> “那這些殘魂能存活多久?”
“這個我不知道,不過應(yīng)該存活不了多久,畢竟竹筒上的生命力會很快流失。這就像我們把牛羊圈起來,卻不給它們吃草,餓死是遲早的事。”
“如果我們像養(yǎng)牛羊一樣養(yǎng)殘魂呢?”
“養(yǎng)肥了再吃肉?意義不大。如果你們干啥都需要禁錮它們,不方便。一不留神讓它們跑了,那多糟心!”
“直接吸巫氣,和巫使用巫術(shù)來緩解疲勞和傷痛相比,哪個效果更好?”
“這個得我們一起試一試?!币ζ鹫f完便感知了一下體內(nèi)有多少巫力,然后讓姚漢弄死一個殘魂,他來吸收巫氣,再感知先后的差別,然后用多出來的那份巫力向姜土施展治療巫術(shù),讓姜土感受一下差別。
姜土眼睛一亮,說道:“比我吸的第一口感覺還要好!”
姚起問:“也就是說你第二次和第三次的效果是越來越小,對嗎?”
姜土解釋:“止疼的效果是越來越小,但這點疼對于我來說是無所謂的。不過,我是越來越興奮,我感覺如果我再繼續(xù)吸,我會很亢奮。”
姚起又問:“那你興奮起來是不是想打架?”
“是這樣。所以你們誰也別招惹我?!苯量聪蚪竞徒?p> 姜木擺出一臉無辜的表情。姜石瑟縮了一下,既然還沒有覺得累,那就再繼續(xù)打一通亂拳。
姜名對姚起說:“那這對于你來說是巫氣,大補(bǔ);對于我們來說就是興奮氣,過量了就危險了,一旦上頭了,莽撞起來,傷人傷己?!?p> 姚起說:“不要連吸就好了?!?p> 姜名擺手說:“不用,給我們就浪費(fèi)了。剩下的和以后找到的都由你來吸就好,希望你早日成為巫,這樣我才有信心面對人禍?!?p> 姚起說:“那我先給你增添點信心。我前兩天開始可以看見了,和你們看到的效果不一樣,我看到的顏色代表冷暖。我還能看到內(nèi)視自己的身體,現(xiàn)在又有了巫力,以后如果你們生病受傷了,應(yīng)該能治好。”
姜名問:“真好!那我們在你眼中是什么樣的?”
姚起說:“首先聲明啊,我只能看到表面,看不到衣服里面。所以不用擔(dān)心我看到不該看的。目前我看到的紅色是熱、黃色是暖,綠色是涼,藍(lán)色是冷,黑色是我感知范圍以外的地方。我們現(xiàn)在烤火的時候,在我眼中你們就是紅黃之間的顏色,那個顏色叫什么來著?”
姜木說:“我們叫橘黃或是橙色。”
姚起點頭,記下來,然后繼續(xù)說:“如果是姜水她們之前在外面打雪仗,那她們的臉是紅色的,衣物是黃色的,手是綠色的,雪塊就是藍(lán)色的。所以在不同的環(huán)境中,你們呈現(xiàn)出什么顏色不一定,得和其它東西來對比?!?p> 姜土問:“那你和我們一起打獵,應(yīng)該能更容易一些?!?p> 姚起點點頭,算是答應(yīng)了。雖然他不喜歡打打殺殺,但在他預(yù)測將要到來的人禍來臨之前,他得學(xué)會自保和保護(hù)他人。
姜水問:“那如果我在水里呢?你還能看到我嗎?”姜石插嘴道:“那如果跟你玩兒捉迷藏就很沒意思了!”
姚起對姜水說:“不曉得,等到春天可以試一試。”然后他笑著對姜土說:“之前我也能找到你,你以為我聽不到你小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姜石目瞪口呆,原以為她之前是逗瞎子玩兒,沒想到是他在逗傻子玩兒。
姜木問:“那你能看多遠(yuǎn)呢?”
“之前能看到九步,吸了巫氣以后,到十八步了?!?p> 姚漢感慨道:“翻了一番了?。 ?p> 姚起搖搖頭,說了聲“不止”,然后解釋:“我所說的幾步,幾乎是全方位的,不只是眼前。我能看到東西不是靠眼睛,而是靠魂體。”
姚漢又問:“那到底是幾番???”
姚起想了想:“我的精神力消耗速度翻了三番,那就是三番吧?!?p> 姚漢伸出獨臂,豎起大拇指,贊嘆一聲:“真猛!”
姚起接著說:“不過為什么是三番,我就不懂了,難道是上下和前后左右都翻了一番,然后加在一起?”
姜石借著詢問姜名三番到底是多少的由頭而停下所謂的練武。
姚漢大咧咧地說:“想那么多為什么干什么?來,把剩下的都吸了,看看能增長多少步?”
姚起也就坦然地吸收剩下的巫氣,不緊不慢,他珍惜每一次機(jī)會,希望能夠弄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并把他觀察到的和想到的分享給她們,也希望能從她們那里得到一些啟發(fā)。
姚起指了一指劈竹子的姚漢,說道:“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么練武的人可以對付鬼或殘魂?無論你們是用拳腳還是用武器。”他接過姚漢遞過來的破竹,吸了口巫氣,繼續(xù)說:“你們的身體或者魂體一定有一種東西是可以克制鬼或殘魂的,而且它還可以外放。”
姜名思索了一下,然后說:“之前那鬼東西吐出來的是寒氣,剛才我感受了一下巫氣,涼涼的。能抵御寒涼的東西,我能想到的是火,還有日?!?p> 姜土點頭說道:“我們體內(nèi)應(yīng)該是有一團(tuán)火或是一個日頭的,要不然我們在生不了火的時候為什么會抱團(tuán)取暖?如果哪天我們死了,那就跟我們殺掉的那些獵物一樣,尸體慢慢就涼了,就像火熄滅后灰燼慢慢就涼了,也像日落后天氣就涼了似的?!?p> 姜水說出她的疑惑:“我覺得不管是火還是日,都不是我們看到的那個樣子。如果是我們烤的這種火,曬的那種日頭的話,那我們早就被烤熟了或曬干了。但它又該是怎樣一種存在?”
姜木猜測道:“可能跟魂體差不多吧,或者它本身就在魂體上。當(dāng)魂體和身體在一起的時候,人才是暖和的;不在一起的時候,也就是死后,魂體離開,身體就涼了?!?p> 姜石迫不及待地反駁:“三姐,你說的不對!鬼魂明明是冷的?!?p> 姜木拍了一下姜石的大腿,說道:“是哦。我迷糊了!”
姜石齜牙咧嘴地說:“以后拍你自己的腿去,別拍我的?!比缓笠埠莺莸嘏牧艘幌陆镜拇笸取?p> 姜名沒好氣道:“你倆都給我老實點!”然后看向姚漢,示意他也說一下自己的看法。
姚漢其實沒有什么想法,不過在抓耳撓腮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他生怕忘了,連忙說:“你們都是有兩只手的,看看你們的左右手。同樣都是手,但又是不同的。而我們同樣是人,我和姚起是男的,你們是女的。那么如果魂體有兩種呢?一個是冷的,一個是熱的。”
姜木目光灼灼地看向姚起,問道:“他說得對吧?”不過她見姚起呆住了,沒有反應(yīng)。過了一會兒,姚起才回過神來。
“怎么了你?”姜木問。
剛剛把魂體自殘一番的姚起忍痛說道:“我去查看有沒有第二種魂體,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不過我沒發(fā)現(xiàn)它,不能說它就不存在。我相信姚漢說得對,但不一定全對?;牦w如果有兩種的話,就像日和月。那也有可能有第三種,像星星?!?p> 姜名說:“沒發(fā)現(xiàn)不礙事的,沒見識過魂體的那么多年,我們不還是活得好好的?不過,我剛想到,我們可以宰牛羊來試試看。”
說干就干,姜名拿著繩子和刀子出去,姚漢加快速度破竹,噼啪聲不絕。姚起費(fèi)力氣才能跟上節(jié)奏,全部吸完以后,感覺有些撐,出去后還打了個飽嗝,對姜名說:“我覺得我特別精神,估計今晚是睡不著了,那就由我來守夜吧?!?p> 在給被拽出來的牛羊綁腿的姜名笑著說:“好的,交給你了。”然后又問:“你有沒有想打架的亢奮感覺?”
姚起說:“興奮是興奮,不過還沒到那種亢奮的地步。”
姚漢問:“那你現(xiàn)在能看到多遠(yuǎn)了?”
姚起皺著眉頭說:“就長了一步,到十九步了?!?p> 姚漢也感到惋惜,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是拍了拍姚起的肩膀,沒有說話。
姜名問姚起:“是你來殺還是我來?”她見姚起伸出手,便把刀子遞給他,然后她指導(dǎo)姚起該向哪里下刀子,又該如何壓制牛羊的掙扎。姚漢則在一旁隨時準(zhǔn)備補(bǔ)刀。
哀鳴、掙扎、血液噴流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小時后對此還會心有不忍的姚起這個時候已經(jīng)無動于衷。他只是全神貫注地觀察垂死和死后的牛羊,雙手安放在它們的尸體上,沒有魂體入侵自己身體的感覺。
熱血流淌在地,一部分雪融化,不久又結(jié)成冰。周圍物體的冷熱變化是受著尸體的余溫和寒冷的空氣影響,姚起無法間接地察覺到魂體。尸體不同的部位冷卻起來有快有慢,牛要比羊冷得慢,因此姚起的熱成像是斑駁、雜亂的。就算魂體真在那里,他也不會分辨出來。
姜名看著毫無頭緒的姚起,問道:“我們現(xiàn)在切開看看?”
姚起猶豫了一下,然后說道:“我想先試試獻(xiàn)祭,看看還有沒有反應(yīng)?!?p> 姚漢問:“那我給你搭個祭臺?”
“不用費(fèi)事了,那就是個形式而已?!币ζ鹫f完,便繞著牛的尸體唱巫歌、跳巫舞,左三圈、右三圈地循環(huán)往復(fù)。他能感知到牛尸冷卻的速度快了起來,趨同于羊,然后變得比羊更冷,但他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他停下來后,摸了摸牛尸,它已經(jīng)僵硬,再摸了摸還是柔軟的羊尸,沉默了。
姚起蹲在地上,落寞的身影讓人看得心疼。
姜名和姚漢聽到姚起說:“我再也不信你們了。”聲音不大,不是聲嘶力竭地怒吼,但這種平平淡淡語氣里有一份斷了念想的灑脫。
姚起把手放在羊的眼睛上,對它說:“安息,羊?!比缓蟀阉难劬仙?,再把它翻過來,合上另一只眼睛,語速加快。姜名將“安息羊”聽成了“安詳”,覺得這個詞挺好。
姚起再把羊進(jìn)行獻(xiàn)祭,不過這回他是要獻(xiàn)祭給自己。他感知到羊尸逐漸僵冷,而自己身上開始暖洋洋的,冰涼的雙手也靈活起來。
姚起轉(zhuǎn)過身來,對姜名和姚漢說:“你們過來握住我的手?!?p> 姚漢一邊問:“干什么啊?”,一邊伸手握過去。姜名沒說什么,只是大大方方地握住姚起的手。
姚起說:“在這種大冷天里,我的手現(xiàn)在比你倆的還暖,而剛才還不是。這樣看來,姚漢說的是對的,雖然我們還看不見、摸不著它?!?p> 姚漢開懷大笑,松開手去處理牛羊了。對于他來說,對了又如何?失去的手臂又不能重新長回來。不過這不妨礙他開心一下。
姜名想要抽回手,姚起握緊,說道:“別急。我給你治一下暗傷?!彪S后,姜名感到心里癢癢的,關(guān)節(jié)活動不暢的地方也活絡(luò)起來。
姚起的巫力消耗掉一點,就有沒有消化的巫氣補(bǔ)充上來。治療的進(jìn)度比預(yù)想的要快一些,可能是生命力比之前活躍的緣故。大功告成之后,姚起主動松開手,其實挺想再多握住一會兒。
感覺舒服多了的姜名感覺年輕了好幾歲,夸贊了姚起一番,然后問:“那兩種魂體我們叫什么名比較好呢?”
“你們用火或日來打比方,姚漢又提出了日月相對的推斷,那就叫日魂和月魂吧。”
“挺好!”姜名說完便去給姚漢打下手,姚起則回房再好好琢磨一番,雖然收獲滿滿,即使知道人有日魂,但仍解釋不通為何練武的人可以對付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