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后，守完夜的姚起還在因找到前路而興奮著，表示自己不需要休息，得尋找鬼物或殘魂補充巫氣，姚漢與他同行。
姜名和姜水、姜木在山頂上先挖一個不起眼的小雪洞，然后她們又在竹林中低洼處、臨著被凍結(jié)的小溪旁、巨石后搭建三個雪屋，其中一個還非常厚實。她們沒有把雪屋建在果林，是因為果樹落葉光禿禿的，隱蔽性不好。至于在山北的松林，則更不用考慮。
雪屋不適合安窗戶，需要挖雪下通道，供人和空氣進出。雪屋中間留出生火的空地，其它地方墊著獸皮，隔涼防寒，再備一些柴火。她們躺在雪屋中，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冷，生火后屋里也挺暖和。
姜土把儲存的所有石核都敲碎了，效果比較理想，基本都能敲出想要的形狀，并制作成以長矛、短矛為主的武器，準備先行投擲出去、遠距離殺傷敵人。
姚起的收獲不理想。附近只有那么一個曾經(jīng)是戰(zhàn)場的地方，他們之前已搜刮完畢。其它地方只有零星一點。姚漢問姚起：“要不要去原先部落附近？那里可能會有殘魂。”
姚起說：“好。他們?nèi)绻€在，我就告訴巫有關巫氣的事情；如果不在，那就看看有沒有鬼物和殘魂。”
當他們到了原先住地之后，姚起緊縮眉頭，姚漢倒吸一口涼氣，目瞪口呆，待回過神來迅速環(huán)視四周，排除危險。
擺在他們面前的是巨大的雪堆，有手臂和腿腳橫伸出來，積雪少的地方露出了暗紅色的冰。
姚漢砍下兩根樹枝，遞給姚起一根，他們清掃積雪，露出的是慘不忍睹的無頭尸堆，姚漢可以根據(jù)體型辨別出一部分人，更多的人是在尸堆里面，無從辨認。
震驚、憤怒、悲痛過后，姚漢才開口說話：“我去找敵人的尸體?！?p> 姚起則說：“我看看有沒有鬼魂和殘魂?！?p> 姚漢找到了敵人尸堆，拔出刀向著被凍僵的尸體劈砍，發(fā)泄自己的情緒。冷靜過后的姚漢走到姚起旁，說道：“不是這幾天的事，有些日子了。尸體凍得邦邦硬，刀都斷了?！?p> 姚起說：“我沒找到鬼魂和殘魂，應該是被人吸收走了。敵人的尸體應該也沒有頭，對嗎？”
“沒有。連自己人也不給留全尸，這幫人夠狠！”
“人頭對于他們的巫來說有大用。”
“他可以，那么你就可以。到時候我把敵人的頭都砍下來給你留著?！?p> “想想就滲人。”
姚漢很嚴肅地說：“總好過別人砍下我們的頭?！比缓罂戳丝刺焐?，說道：“不早了，趕緊回吧?！?p> 兩人快速跑回，把原部落被滅族的消息告訴姜名她們。這個消息不會讓她們多么震驚，不在預料之外；也不會讓她們?nèi)绾位艔垼磻?zhàn)先怯是大忌；更不會讓她們悲痛，跟她們又沒有多大關系，只是讓她們感到壓抑、沉悶而已。
姜名問：“對方死了多少人？”
姚漢回答：“不到二十?！?p> 姜土問：“是多部落聯(lián)合圍獵嗎？”
姚漢解釋道：“頭都被砍了，我看不到紋面，足跡早就被雪掩蓋了，我無法判斷。”
姜土說：“那就當是一個部落干的，把敵人想得強一些，沒錯?！?p> 姜名對姚起說：“我需要你以后負責守夜，不過今晚就不必了，你好久沒睡了吧?！?p> 姚起無所謂地說：“沒事！我待會去睡一覺，晚上我再起來?！?p> 姜名說：“睡去吧，不過你下午就得起來，到時候我們叫你。你得看看牛羊頭里有沒有巫氣?！比缓笏謱σh說：“我們養(yǎng)的牛羊都得殺掉，省得它們引來敵人，就算喂狼也比被人搶走要強?！?p> 姚漢說：“也不用割草，省事了?！?p> 姜名對姜土說：“孩子的哭聲也可能會引來敵人。老大，你和姜山得住在最厚實的雪屋，那里隔音。老四跟你們在一起，給你打下手?！?p> 姜土簡單地說：“明白?！?p> 姜名對姜石說：“老四，以后你不許亂跑，待在你大姐身邊，幫著看孩子。”
接下來，他們選取趁手的武器，把其它還有用的東西背到山上雪屋，途中他們把武器分散藏起來，這樣他們不用背著一堆武器迎戰(zhàn)。至于那些難以馴化的牛羊，姜名留待最后來處理它們。
牛不會被牽著走，也不會被趕著走，但是一旦被激怒，它們會追著人跑。羊沒有那些牛脾氣，一般只會逃竄，但是狼在兩旁守著，后又有人驅(qū)趕，它們會被引導到半山腰。
姜名、姜土和姚漢用錘子將它們一一砸暈，甚至直接砸死，姜水和姜木再用刀子捅向脖頸放血，牛羊的血流在半山腰最后結(jié)冰還能起增強一分地利。他們割下牛羊的頭給姚起，讓他研究，再丟給狼一只羊，讓它們進食。狼吃飽后，便出山巡視四方。
牛羊的頭骨很堅硬，而且想要把長角的牛羊砸暈需要更大的力氣，人們在學會制作鋒利的石器之后已經(jīng)很久沒有使用這種更原始的狩獵方式。在鬼魂無處可去的時代，這種狩獵方式卻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姚起在牛羊頭破血流之處吸取到了一點巫氣，頭骨的裂口不大，正好可以減少巫氣消散于空氣中的這種損耗。姚起并沒有多高興，而是感覺壓力來襲，相對于一些人，他已經(jīng)落后了不少。他剛剛從牛羊頭里獲得巫氣，而一些人早已在收割人頭。
消滅姚起和姚漢原部落的部落的獵物變少了，餓肚子的族人自然會像祖先那樣，重新拿起重石砸碎被啃干凈的骨頭，吸取腦髓和骨髓。一個練武到了一定火候的族人在砸碎最近死亡的獵物的頭骨后，意外發(fā)現(xiàn)巫氣的存在。而他們的巫在恢復了部分實力后，便有了底氣，決絕南下，途中所見活物都是獵物。
其它部落的人當然也會用重石砸碎頭骨，但不是每一個部落都會幸運到發(fā)現(xiàn)巫氣。如果獵物已經(jīng)死了蠻久，陰魂早已離體，他們發(fā)現(xiàn)不了；如果砸頭骨的人沒有練武到一定火候，不能釋放陽氣，也發(fā)現(xiàn)不了；如果巫氣已經(jīng)成功產(chǎn)生，但恰巧有強風吹過，人們吸收不到，也發(fā)現(xiàn)不了。當然也有人發(fā)現(xiàn)了巫氣，但部落已經(jīng)沒有巫了，巫氣對于他們發(fā)揮不了更大的作用。
收拾完牛羊之后，他們將牛羊肉分散掛在被雪壓彎的竹子上進行冷凍，以防狼偷吃。然后他們掩蓋痕跡，回雪屋休息。
吸收完巫氣的姚起還處于興奮狀態(tài)，不需要休息，但他需要將探路尋法的成果分享給大家，沒準有些路是相通的，對練武的人依舊可行。
神魂同呼吸，他們目前感知不到魂體，不知道那是什么樣的一個狀態(tài)。但是他們很早的時候就意識到呼吸的重要性，都體會過岔氣的感覺，以后練武的時候都或多或少下意識調(diào)整呼吸，找到一種最舒服的狀態(tài)，記住呼吸輕重長短緩急的變化，也記住呼吸到什么地步后可以打出更有力的一擊，然后不斷練習。
對于氣脈和穴，他們有另外的概念——蟲徑和蟲洞。初練武時，他們有時候感覺身上有小蟲在爬，一摸卻發(fā)現(xiàn)什么也沒有；堅持練武，蟲子變大、變快，就是練武小成的標志，而不是一個讓人恐懼的事。因為“蟲”泛指一切動物，人們根據(jù)外表不同而把蟲分為五類：羽蟲、毛蟲、甲蟲、鱗蟲和倮蟲，人是倮蟲，女人懷孕就是倮蟲體內(nèi)有個小倮蟲，那么人體內(nèi)有其它小蟲又有什么稀奇的？那么蟲子蟄伏的地方就叫蟲洞，蟲子爬行過的地方叫蟲徑。
至于巫氣在某一個無傷的部位待得久了也可以促使肉體增長，姚起沒有跟他們提，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沒長什么力氣，長出來的都是肥肉。
壓力可以迫使魂體增長，這條路對于練武的人同樣有用。他們忙碌了一天，把家搬到山上，以后可攻可守可藏可逃，每個人都緩解了一些壓力。雖然除姚起外，其他人感受不到自己的魂體，但他們能感覺到自己的警覺性或多或少有所增強。之前他們已經(jīng)有了元神在給他們警示的認知，所以他們認為壓力可以使神魂增長的。
姜名提醒姚起：“你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如果壓力過大，也是會損傷神魂的。就像一個人被巨石砸中或壓住，或死或傷?！?p> 姚起心里一暖，說道：“我有數(shù)?！?p> 姜名接著說：“這倒提醒我了，我們得搬些大石頭放到山坡上，有敵人來了我們就讓石頭滾下去，看看能壓死幾個?！?p> 姜水弱弱地問：“現(xiàn)在嗎？”
姜名說：“不用，別累壞了，明天的，今晚好好休息。”
姜水和姜木都吐出一口濁氣，如釋重負。
姜名隨即改口：“不用搬巨石了，樹林太密，石頭滾不了多遠，應該沒多大效果。倒是可以準備一些不大的石頭，撇出去，能砸?guī)讉€算幾個。我們沒事就多練練?！?p> 姜土說：“媽，我覺得我們還是得在山上挖一些陷阱，雖然這個時候很難挖坑，但不做這些準備我心里不踏實。”
姜名點頭說道：“是該這樣，我現(xiàn)在就后悔春天和秋天的時候沒有在山上挖陷阱，我不能在以后再后悔這個時候沒有挖?！?p> 姜木順嘴一說：“媽，你給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取個名吧?！?p> 姜名想了一想再說：“一年最后的季節(jié)，就叫‘終季’或‘終天’吧。”
姜木說：“好，以后我們可以跟姜山講這個終天的故事，我們不死一人，全滅強敵?！?p> 姜石拍手叫好，姚起喜歡這個說法，便沉聲說一遍“不死一人，全滅強敵”，同時雙拳錘擊大腿，為所有人祈福、鼓舞，其他人也神采飛揚跟著說了一遍“不死一人，全滅強敵”，感覺到精神振奮，信心十足。
雖然他們不知什么時候會和北人交戰(zhàn)，也不知敵人有多強大，但是相信自己、相信家人、相信同伴要比相信那些沒影的鬼神、祖靈有用的多。
他們在天未黑時便吃完晚飯，然后姜名領著姚起來到山頂，給他指明雪洞所在的地方。她沒有立刻就走，而是佇立在那里，迎著風，一會兒北望，未見人煙；一會兒西眺，落日抖落余暉。姚起沒有與她并肩而立，而是在她斜后方，兩步遠。
姜名指了指西方天空，說道：“那里有一顆很亮的星，我們叫它昏星?！?p> 姚起自然是看不到的，但是很配合地向那個方向望去。
姜名問道：“有人說，人死后會變成天上一顆星，你信嗎？”
姚起搖搖頭，堅定地說：“不信?！?p> 姜名自嘲一笑，說：“我小時候就信了，現(xiàn)在雖然不信，但是真希望這是真的??！”
姜名的心思不難揣摩，姚起勸慰道：“她們需要你活著，近在眼前。而不是你死了，遠在天邊。有些事情你越擔心就越有可能發(fā)生，所以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比缓笏窒氲绞裁矗钢鹦钦f道：“不要叫它昏星了，以后叫長庚星。你會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老死，而不是這個時候戰(zhàn)死?！?p> 姜名笑瞇瞇地說道：“長庚？我喜歡！”
姚起開個玩笑：“那要不我也改名叫長庚？”
姜名笑罵道：“滾！”
“好嘞！”姚起雙手抱頭，翻身滾進雪洞中。姜名用雪和樹枝給他掩了掩洞口，然后她等待天黑，好檢視她們雪屋中的火光是否會透出竹林。
在姜名看得見但看不清的地方，有一個部落在前進，后人踩在前人的足跡上可以省力，同時也為前人遮擋一點寒風。他們在聽到狼嚎聲后，迅速圍成三圈。最外圈的人雙手持矛，守護族人。中間一圈的人緊挨著，抵抗寒風。最里圈的人向精心呵護的火種小心吹氣、引火。
火把漸次亮起，給了他們對付狼的底氣，被姜名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