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時節(jié)，天高氣爽，橙黃橘綠，層林盡染。杲杲秋陽漫山遍野，桂子花香飄逸四方。懸泉瀑布高處落下，山頂白石漸顯原樣。
警局門口，宋安正在站著抽煙。這時，從里邊走出來了一名刑警，是白警長。
“宋先生，您怎么來了？”
“剛剛?cè)フ尹S警長解了電子腳銬，終于可以自由了?！彼伟残α诵?，露出滿嘴黃牙，一看煙齡就不小。
“嗯，犯人自己都承認(rèn)了，看來事實就是如此”白警長的眼睛望向那萬里無云的天空，臉上掛著微笑?！啊贿^宋先生，我想和你說幾件事情?！?p> “呃？案子不是已經(jīng)解決了嗎？”宋安把手里的煙隨意往后一丟，緊鎖眉頭地問。
“對呀，正因如此才要跟你說說……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前面是森林公園。我們沿著小路繞著湖走過一圈回到這里，我就可以把事講完了。”
兩人離開了原地，行踏在了落葉之上。
“宋先生，你的經(jīng)歷告訴了我什么叫做‘將計就計’。”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彼伟驳椭^看腳下的黃葉，一步一步地將它們踩碎。
“如果被害人秦合的口供屬實，那么整個案件處理起來確實簡單。但我始終覺得其背后是撲朔迷離的。”
“你的意思是秦合說謊了?！?p> “那倒沒有，”白警長笑了，接著說，“因為主要原因……還是在你的身上?！?p> “??？對不起，警察先生，我現(xiàn)在是一個被警方證實洗脫
了嫌疑的人?！彼伟层と灰惑@，反駁道。
“您別誤會，先聽我講完，”白警長放慢了腳步，“在整個案件調(diào)查的開始，我的同事就懷疑你，因為一些作案現(xiàn)場留下的物證?！?p> “我不是說過了嗎？那是被人制造的，用來陷害我的!”宋安的眼睛張得很大，語氣毫不客氣。
“是這樣沒有錯，所以再加上后來新線索的陸續(xù)發(fā)現(xiàn)，你的嫌疑也漸漸的淺淡，最終確定了另一位嫌疑人——唐木，就是兇手?！?p> “被害人秦合就是這么說的，哪能有錯?！?p> “這兩種完全不同的說法，反映著案發(fā)當(dāng)晚兩種不一樣的情況——人是你砸的或者人是唐木砸的？總之砸人的只有一個，兩者必有一個?！?p> “警察先生，唐木已經(jīng)承認(rèn)是他砸的人，為什么你還要在這里講這些沒有意義的東西？”宋安的語氣有些急促。
“沒錯，他確實如實的承認(rèn)了這一點。但是，這是誰的想法？”
“自己砸的人，還不是自己的想法？你這個問題問的真是搞笑?！彼伟矒袅藗€響掌，同時又對著白警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我的同事犯了一個重大的錯誤，他們從一開始就認(rèn)為整起案件的幕后黑手不是你就是唐木，不是唐木就是你，誤把二者背后所推理出來的假設(shè)當(dāng)成了對立事件。以至于他們在兩者之間徘徊不定，有很多事實成為了不能解決的疑點。而實際上，這兩者彼此互斥——因為還有一種可能:你們是共犯?！卑拙L看了一眼宋安，然后囅然而笑，“雖然十月二十四日那天你有不在場證明，但是當(dāng)天唐木前去殺害秦合，這是你的安排吧?！?p> “笑話，殺人的是唐木，你有什么理由懷疑我？”
“傷人的確實是他，但是最想殺人的應(yīng)該是你才對吧。秦合與你的恩怨必然不只是在提薪事情上面這么簡單，我相信另有其緣?！?p> 宋安閉口不言，他的手在顫栗著，內(nèi)心想著身旁這個人竟如此難以對付。
“在此之前，你與唐木就私下商量謀劃好這起殺人案，定下了作案的絕佳時間——10月24日。這天你剛好需要上晚班。而唐木不用，這樣他就能自由的安排時間去行動。你們已經(jīng)約好了，如果他辦完事了就立即聯(lián)系你，最后一起逃離。順便說一說，搜查組在唐木家中發(fā)現(xiàn)了這個:通往仙花小鎮(zhèn)的車票，根據(jù)車站的相關(guān)記錄，這張票的出售與另一張幾乎是同時的，所以我相信，另一張就在你的手上?！?p> “10月24日那天對你來說還是一個更特別的日子，因為那是你女兒的生日，你給她訂了生日蛋糕，預(yù)計是在當(dāng)晚8點送達(dá)你的公司樓下，這樣你就可以找到離開的借口，以此脫身?！?p> “我相信你們的計劃是相當(dāng)?shù)闹苋?，但是很可惜，這期間遇到了不少的意外，首先是你的蛋糕并沒有按時的送達(dá)，其次，唐木當(dāng)晚并沒有聯(lián)系你?！?p> 宋安緊握著雙拳，突然大笑道:“哈哈，那個家伙背叛了我，陷害了我，想要自己逃跑。”
“那你就錯了，宋先生，一個愿意為了你去殺人的人，他怎么可能這么想!”白警長嚴(yán)厲地口吻大說，“我可以很負(fù)責(zé)的告訴你，他一直把你當(dāng)做兄弟般的朋友，他沒有想過去陷害你，反而你卻陷害了他?！?p> “……什么意思？不是他是誰？”宋安震住了，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唐芳小姐，”白警長咬字清晰，一個字一個字的吐了出來，“你沒想到吧，她可是女主角。我記得你曾經(jīng)描述過被害人秦合住處的模樣?？蛷d柜臺中央只放了一個陶罐，然而事發(fā)后我去拜訪時看到的陶罐擺位是在柜臺兩端對稱放置的。當(dāng)然那時已經(jīng)缺了一個，于是我對另一個非常的好奇與碎掉的那個的復(fù)原品進(jìn)行對比，雖然顏色大小差不多，但是二者卻有質(zhì)的區(qū)別。留下來完好無恙的陶罐施釉較厚，釉面閃爍柔光，底足修整自然，敲起來的聲音有些沉悶，明顯是歷經(jīng)多年風(fēng)化的古瓷器，價值不菲。而碎掉的那件切足隨意，圈足過于做作，罐壁圖案運筆呆滯，線條僵硬，顯然是新瓷，是生搬硬套的贗品。而這件樣品上面有你本人的指紋，那確實是上周你去見識古董時留下的。所以這也意味著唐小姐想要低價出售給你的古物，是一個贗品?！?p> “這個女人怎么這么陰險，還好我沒有買……”宋安自言自語著。
“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經(jīng)過鑒定，我們發(fā)現(xiàn)留下來的真品上面有個擦拭的痕跡，上面沒有留下任何完好的指紋，所以我就更加確定了，柜臺上的真品，才是真正的兇器。它并沒有碎，因為按唐木性格，我看他是下不了狠手。這樣子的話，唐小姐就不得不被懷疑了?！?p> “我還去詢問了秦合夫婦的鄰居，其中住在樓上的一對老夫婦表示當(dāng)天傍晚曾聽到了兩聲巨響，第一聲像是拍打聲，我猜這是秦合所說的當(dāng)時唐木在拍打茶幾，第二聲則是陶罐被砸碎的聲音，值得一提的是，這兩陣雜音相隔了很久，差不多有一個小時左右，但是按秦合所描述兩人爭執(zhí)的時長，只不過是片刻之事，不足以填滿一個小時的時間空白。另外，樓下的雪糕店老板則回憶大概在7點左右，唐小姐就上樓了，而過后幾分鐘才見到一名身穿黑衣，戴黑帽和口罩的男子下樓，也就是說，唐木很可能遇見了唐芳小姐?！?p> “這怎么可能？如果是這樣，唐芳為什么不當(dāng)場就揪住他？”
“我曾經(jīng)在這個問題上卡了很久，不過想了一想，事情應(yīng)該是這樣的:當(dāng)唐木將秦合砸暈在地之后，正準(zhǔn)備離開時就碰上了剛下班的唐小姐。出于某種原因，唐小姐并沒有責(zé)怪唐木，反而因為他是弟弟而包庇了他，這時的唐木因為失策而有所驚慌，聽從了姐姐的吩咐之后就拔腿逃開了。接下來就是輪到唐小姐上場的時候了，她看到丈夫身旁躺在地上的陶罐，上面一定還有著弟弟唐木的指紋，于是她把罐子撿了起來，仔細(xì)擦拭表面與內(nèi)層。而后又突然想起上周準(zhǔn)備賣出去的那個假古陶罐，上面有著你的指紋。這對她來說無疑是絕佳的選擇，接著，為了給唐木制造不在場證明，她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狠狠地砸碎那件假古陶罐，制造出聲響，讓大家都覺得秦合先生是這個時候才倒下的。之后，她又聯(lián)系了你們公司的元先生，指示他去刪掉當(dāng)晚的監(jiān)控資料和給你的電腦桌面上傳送了一份合同表，以此誤導(dǎo)警方。從找回來的監(jiān)控信息也可以看到，10月24日當(dāng)晚10點53分，你離開之后，監(jiān)控就被人關(guān)閉了。這個人無疑就是元先生，因為后來他在辦公室逗留了很長時間。根據(jù)他的口供，他收到了唐小姐的紅包，就答應(yīng)了要做這些事情。如果這一切和我所說的一樣，那么唐小姐與秦先生的關(guān)系如何，這些不言而喻。她可能沒有想過要親自殺害他的丈夫，但只是發(fā)現(xiàn)了這一次——是一次絕佳的機(jī)會?！?p> “不對，那我的蛋糕小票也在現(xiàn)場，這又怎么解釋呢？”
“哦，這又是另一回事了。是秦先生這么做的——從公司辦公室垃圾桶中撿起你的蛋糕小票，然后背著你憑票提前取了蛋糕，他是想著你當(dāng)晚要上夜班，直到11點下班后才能把蛋糕帶回家。所以不如早點幫你把蛋糕送到你女兒的手上，可沒想到自己卻遇害了。直到現(xiàn)在，你的蛋糕還在他家的冰箱里?！?p> “怎么會呢？秦合從來都不是這種人?！彼瓮暧X得這些都是一派胡言。
“不要把人想的太壞，這是你惡意的來源。”白警長語重心長，“對于秦先生而言，送蛋糕不過舉手之勞，但也是一個借口，因為他的真正目的是想打探你最近有什么陰謀?！?p> “呵呵，看來他已經(jīng)懷疑我了。”
“你們公司的人相互排斥，沒有一對信任彼此的人?！?p> “說的很好，白警長。你的推理非常的精彩，但是你沒有任何的證據(jù)，車站的票已經(jīng)被我銷毀了。況且今天，你沒有帶上錄音筆吧？”
“確實沒帶，不過根本就不需要?！卑拙L嘆了一口氣，胸有成竹地繼續(xù)說了下去，“11月24日那天晚上，你下班之后去了唐木的住處，撬開了他家的鎖，趁著在房里睡覺的他不注意，找到了他的日行程表，用馬克筆劃掉了一些字。那上面肯定是一些會把你暴露出來的內(nèi)容，之后又無聲無息地離開了?！?p> “對，你說的都對。但你說這些有什么用？就算是我劃掉的，上面的內(nèi)容已經(jīng)沒有人再能看見了，所有證據(jù)都不存在了……哦，你該不會想說那只馬克筆上會留有我的指紋吧？那很抱歉，我想說的是，那是我送給他的筆，我也常去唐木的住處，所以在任何地方找到我的指紋都是情理之中的?！?p> “你還是錯了，宋先生，沒有留下蛛絲馬跡的犯罪是不存在的，我只要找到任何一點可以證明你當(dāng)晚去向的證據(jù)，就可以證明你是否在企圖隱瞞自己的計劃?！本L嘴角微翹，不緊不慢地說著，“從找回來的監(jiān)控信息上面來看，當(dāng)晚的你似乎對工作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你在為元同事倒咖啡時還打灑到了地上，你猜猜我們在馬克筆上、你的指紋處還發(fā)現(xiàn)了什么？沒錯，少量的咖啡因。這足以證明案發(fā)當(dāng)晚你還去了唐木的住處，企圖掩蓋所有證據(jù)?！?p> 宋安的心似乎在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被劍刺穿，他面無表情，小步地前行著，內(nèi)心悔恨自己的粗心大意，驚嘆身旁的這名警察無所不知。
“是上天對我的不公，如果沒有那么多意外，我就可以逃之夭夭了……”宋安哀嚎著，像極了雨中的喪家犬。
“每個被抓到的逃犯都這么說，那是因為他們低估了我們警方的能力。不過你這一次的將計就計，誤導(dǎo)了不少的人，從使別人懷疑你到懷疑唐木、從被陷害到陷害。你的翻盤計劃做得令人‘佩服’。其實上天并沒有對你不公，至少他還把你叫醒了秦合，助你暫時地洗脫了罪名?！?p> “哈，秦合這家伙，不折不扣的吝嗇鬼……幾年前我和唐木在鄉(xiāng)下照看我病危的母親，突然有一天，他找上了門來，說是唐木的姐夫想要帶唐木回家，當(dāng)時唐木躲在樓上，沒有應(yīng)答他。不幸的是，那家伙看上了我們家那些大大小小的古董，是我父親平日收藏的玩物。秦合狡猾地說:‘我出1萬元，你能把這些東西賣給我嗎？’我當(dāng)時也沒怎么想，對這些古物確實不熟悉。覺得1萬元還挺多，恰好可以用在母親的治療上，于是就賣給了他。等到父親回來了，他知道了這一切之后，就立刻暈了過去。后來我才知道那些古物，單是一件都不止1萬元?！?p> “母親的病最終沒有被治好，我和唐木回到了大城市，沒想到多年以前我轉(zhuǎn)讓的公司經(jīng)幾番周折到了秦合的手上。那年剛好聘員，我與唐木就入職在他家公司工作了。這幾年里，我們都感受到了他這個家伙對員工的壓榨，但是很多人敢怒而不敢言。大概在一周之前，應(yīng)唐芳女士的邀請，我去拜訪了秦合，在他家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當(dāng)年我轉(zhuǎn)賣出去的陶藝品，我問他可不可以出賣，他說可以，但是價格在20萬以上。我當(dāng)時非常的憤怒，悔恨當(dāng)年被他騙了不少的錢。而剛剛聽你說唐小姐想你5000元賣給我的那件陶罐還是個贗品，可想而知，這家人到底是怎么了！”
“我就知道你與秦合的恩怨不只是薪酬糾紛那么簡單，但是所有的恩怨都不值得你去殺人。”白警長把手伸入口袋中，“你有一個這么忠誠的朋友，你卻利用他的這份忠心指令他去幫你殺人，還誤解了他。唐木當(dāng)晚之所以沒有聯(lián)系你，是因為他已經(jīng)知道你們原本的計劃基本上算是泡湯了，如果聯(lián)系你反而會連累你。他確實可憐，一直被蒙在鼓里，卻還在為你著想。而你，想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是你把‘其’給搞錯了，最終陷害了他。真是令人失望。宋安先生，以你教唆他人犯罪與誣告陷害的罪名，我代表政府逮捕你。”
此時此刻，兩人再次走到了警察廳門前，他們的行跡，在落葉之上，為互斥事件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在推理的世界，對立往往向著黑夜，互斥可以識破所有污蔑。
在人性的世界，互斥常使感情破裂，相吸可以構(gòu)建和諧世界。
致本書讀者
衷心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