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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人生

還在人間:四章

七個人生 落葉芳流水 2895 2022-12-12 20:51:13

  洪姝心意已決,任洪父磨破嘴皮也無法動搖她退親的念頭。

  洪姝辭去服裝店的工,到縣城鞭炮廠上班,工資比較高,每個月將近五百,而且包吃住。

  洪姝甩手走了,洪母只得托人去堂叔家說情。

  幾番糾紛下來,最后達(dá)成協(xié)商,賠償對方名譽(yù)損失和訂親費用總共一萬三千元。

  洪母讓人捎了口信給洪姝,這些錢得她自己湊,什么時候湊夠了,這事才了結(jié)。

  洪姝的眼淚在眶打轉(zhuǎn),她能感覺洪母的惱怒,恨不得折騰死她才罷休。

  洪姝在鞭炮廠做了幾個月,偶然聽同廠的小姐妹說附近有一條街,都是開發(fā)廊的店,生意火紅。有個朋友去發(fā)廊店幫人洗頭,一個月工資拿了一個多塊。

  洪姝睜大眼,聽呆了,纏著小姐妹帶她去找那個朋友。

  小姐妹面露為難,說:“雖然來錢快,可那地方名聲不好聽,人家會瞧不起洗頭妹的?!?p>  洪姝不以為然,她冷哼一聲,說:“管別人怎么說,咱們憑勞動賺錢,不用理會嚼舌根的人。”

  小姐妹被洪姝淡定的氣勢穩(wěn)住,便心無掛慮地帶洪姝去找她的朋友。

  一見到小姐妹的朋友,洪姝這才明白小姐妹的擔(dān)憂,她的朋友也才十七八歲,打扮跟個妖精似的。穿著吊帶短褲,燙了個大卷頭,臉上涂的厚厚粉妝和艷麗的口紅。

  來都來了,洪姝并不打算放棄這個來錢快的工作,雖然她心里也直打鼓。但她一想到那一萬三的賠償,她的心頭就像壓了塊巨石,讓她喘不過氣。

  那個朋友把她領(lǐng)到老板面前,一對三十多歲的夫妻。

  老板見洪姝個頭小,皺了皺眉頭,問她會洗頭嗎?

  洪姝坦言不會,她說:“老板,我學(xué)活兒快的很,不出一天我都會...”

  她想,不就是洗頭么,沒給人洗過,但也見過,顧客往那一躺,洗發(fā)水一搓,再一沖,這事誰不知曉。

  老板端詳洪姝的相貌,不是很滿意,這時,老娘開口了:“行,看著挺機(jī)靈的,先留下試用?!?p>  洪姝大喜,去鞭炮廠辭職,收拾行李往發(fā)廊店去。

  這家發(fā)廊門店不大,生意還不錯,已經(jīng)有四個洗頭妹,她們住在樓上小房間。

  令洪姝意外的是,她們居然都有單獨的房間。

  這個待遇好!洪姝打了這么多年的工,從沒有單獨的地方,都是七八個人擠一個房間,睡的也是上下鋪。

  洪姝瞧著僅容下一張小床鋪的房間,麻利地鋪上床單,這對她來說已經(jīng)很奢侈了。

  第二天,洪姝就開始上班,上午她站著看她們洗頭方式和步驟。

  下午她試著給客人洗頭,那個人有五十左右,大腹便便,油頭肥耳。

  洪姝按她們的方式洗頭,沒搓兩下,那個男人就叫了起來,說水進(jìn)了眼睛和耳朵。

  洪姝忙拿著毛巾擦干凈,又搓了幾下,男人又叫喊著領(lǐng)口進(jìn)水了。

  洪姝的第一次嘗試以失敗告終,老板賠著笑臉讓另一個穿著清涼的女孩過來洗。

  整整一周,洪姝才撐握怎么做一個合格的洗頭妹。

  這些洗頭步驟完全顛覆對洗頭的認(rèn)知;首先,顧客洗頭無所謂洗發(fā)水倒了多少,但時間一定要搓夠,至少半個小時,那怕在顧客頭上畫圈圈也要湊夠時間。其次呢,掏耳朵,那怕顧客鼾聲如雷,手里轉(zhuǎn)動的棉簽不能停。最后給顧客按摩頭部和肩膀,這是耗臂力和拿捏訣竅的關(guān)鍵時刻。往往一天五六個下來,即便洪姝那么能扛的拼勁,也要累的兩眼發(fā)黑。

  發(fā)廊第一個月領(lǐng)的工資是七百,洪姝心里又納悶又興奮,不是說有一千多嗎,但看到手上的票,是她這幾年打工領(lǐng)的月工資里最多的一次。

  洪姝很快將心里那點郁悶拋掉,更加賣力地洗頭,往往顧客一只腳剛邁進(jìn)門檻,她飛快地迎上去。

  領(lǐng)工資的時候,她看到另外四個都領(lǐng)了將近兩千,她拉著那個小姐妹的朋友悄悄問了一下。那女孩瞟了她一眼,漫不經(jīng)心說了一句:“你的單那里有我們多!”

  哦,說的也是呀,她初來乍到,手藝生疏,顧客自然不滿意,有幾次都聽著顧客跟老板抱怨她不開竅。

  洪姝想的不開竅應(yīng)該就是嫌棄她的手法不夠熟練。

  她暗暗下決心,狠練手法,討的顧客歡心,少了抱怨,工資自然就高了。那女孩不是說她的單少,那她就勤快一些,多洗幾個顧客,工資自然也會多的。

  奇怪的是,有的顧客并不買洪姝熱情的賬,繞開她,直接指點另外幾個女孩洗。

  洪姝只得悻悻退到一邊。

  后來,還是那個女孩指點她,沒有特別服務(wù),就算你拼死累活,洗爛了雙手,也拿不了高工資。

  洪姝腦子再笨也知道什么是特別服務(wù),她想起洪母辱罵她的話,還不是因為生母做的那些齷齪事。

  難怪那幾個女孩給顧客洗頭,洗著洗著,一不留神,人就不見了。

  樓上的單人房間,嚴(yán)嚴(yán)實實沒有一個窗,透著幽沉的霓虹燈光,無不顯示涉世未深的墮落和懵懂無知的骯臟。

  洪姝看著破皮紅腫的指頭,緊緊攥拳。

  她低下頭,咬著牙,似乎聽不出話中含義,繼續(xù)忙碌。

  第二個月多領(lǐng)了七十塊工資,只是錢還沒捂熱,鞭炮廠的小姐妹來了,拉她到店外一個小胡同告訴她,她大哥去鞭炮廠找她。

  還是小姐妹機(jī)靈,搪塞她大哥說“小姝今天休假,去朋友那里玩?!?p>  她大哥當(dāng)即變了臉色,沒好氣地罵了洪姝幾句,又讓小姐妹轉(zhuǎn)告她。退親的那家人都找上門了,言語起沖突,幾乎要干架,她倒好,盡躲著清閑逍遙。

  最后大哥問她什么時候還人家錢?省的家里不安生,他從工地上匆匆趕回來是為了訂親,對方那么一鬧,差點把他的親事攪黃。

  洪姝聽了,頭皮發(fā)麻,她能想象出家里現(xiàn)在是怎么的一幅情景;洪母一天能咒罵幾十回,用盡世間最毒辣最不恥的字眼侮辱她。大哥更是恨不得擰斷她脖子,而洪父只能默默唉聲嘆氣,毫無主見。

  洪姝像是丟了魂似的回到店里,連小姐妹什么離開她都不知道。

  噩噩渾渾的洪姝第二天就請假,揣著兜里四千左右的錢趕回家,那是她在鞭炮廠四個月半的工資,還有發(fā)廊兩個月工資。

  洪姝想著即將面對的暴風(fēng)雨場面,跑到奶奶墳頭上,嚎啕大哭。臨近中午,她才拖著沉重的腳步,頂著一雙又腫又紅的大水眼回家。

  村上人已經(jīng)傳了話給洪家,說是看見洪姝在她奶奶墳?zāi)沟乜薜乃廊セ顏?,這孩子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聽著讓人心碎。

  她到了院子,洪母執(zhí)著軟竹鞭,臉黑的像鍋底,怒火沖沖站著等她。

  洪姝知道自己免不了一頓皮肉之苦,默默地將胳膊肘上的外套披上,至少能抵擋一些鞭子的力道。

  只是,她這次失算了,洪母既不打她身上,也不抽她屁股,專挑她露出來的地方下狠手。

  脖子,手腕,腳踝處,都泛起鞭痕,甚至臉上和耳朵也挨了幾鞭,頓時火辣辣,嗡呼呼的疼讓洪姝失控。

  她凄厲地嘶吼,撲向墻角,一頭撞了上去。身子劇烈搖晃幾下,在洪父驚呼聲中,她踉踉蹌蹌回過頭,凌亂的頭發(fā)垂下幾撮,被額頭的傷口涌流出來的血水粘住,淌下臉頰和鼻梁。

  她面無表情,一雙大眼睛冷嗖嗖地掃過洪母和大哥,還有驚慌的洪父。

  較比她剛才的鬼哭狼嚎,現(xiàn)在的洪姝頂著臉上幾道交錯的鞭痕,瞪著腥紅的眼睛,還有額頭一處鮮血淋漓的傷口。

  落在洪家人眼里,她就像陰府出來的索命小鬼,惻沉沉盯著他們。

  洪母臉上掠過恐慌,她后退幾步,順勢扔掉手里的軟竹鞭。

  那鞭子是用竹皮做的,平時洪父用來編籮筐和竹籃,可想而知,抽在臉上有多么疼痛難耐,還會割傷皮膚。

  洪父手足無措,顫巍巍跑里屋去拿止血藥水。

  大哥也嚇了一跳,他難以置信地抽搐著嘴角,暗吸了一口冷氣,心想:這個潑猴真是瘋了,對自己都狠的慘無人道,難怪不服管教。

  洪父拿了幾個小瓶瓶罐罐,嘴里嘆息著,急忙往洪姝手里。

  洪姝一揚(yáng)手,將幾個小瓶罐扔在地上,發(fā)出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拇潭曇簟?p>  她收回陰森森的目光,跌跌撞撞往里屋去。

  洪母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沖著她的背影低聲咒罵一句。

  洪姝倒在床上,被角一拉,雙眼一合,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躺著。

  院子里,洪父想說洪母幾句,見她黑著臉正咬牙切齒低咒什么,只得打消念頭,無奈地蹲下去撿起藥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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