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樊良湖深坑

　　來到北門外碼頭，少年漁夫解開停泊在那里的漁船，雙手握著竹篙，用力地一撐，漁船就離開碼頭朝樊良湖駛?cè)チ?，這條漁船是他父親失蹤時留下來的。

　　樊良湖還籠罩在大霧中，連湖邊的蘆葦蕩也都淹沒在了霧中，湖面沒有一點(diǎn)風(fēng)，而且越往湖心霧氣越濃，像這樣的霧天，村里的漁民們一般都要等霧散得差不多了才會出船，但對于少年漁夫來說，這已經(jīng)不是他第一次在這樣的大霧天出船下湖了。

　　少年漁夫向著湖中央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霧里，再回頭已不知哪里是岸。

　　船行了一陣子，少年漁夫隱約看到右前方有一座小島露出水面，心中一陣疑惑，等他想靠近點(diǎn)看個仔細(xì)時，那座小島已不見了蹤影，少年漁夫揉了一下眼睛，確定眼前什么也沒有，更沒有一絲浪花泛起，便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或是眼花了，于是就不再多想，繼續(xù)向前劃著。

　　不多久，少年漁夫?qū)⒋Ａ讼聛?，憑著對樊良湖的了解和多年的捕魚經(jīng)驗(yàn)，離湖心不遠(yuǎn)的地方往往就是大魚最密集的地方，根據(jù)竹篙下到水里的深度，少年漁夫判斷這里應(yīng)該就是撒網(wǎng)的最佳地點(diǎn)，于是少年漁夫放下竹篙，拿起漁網(wǎng)，站到船頭甲板上，只見他兩手在腰間輕輕地劃了個弧形，漁網(wǎng)便如天女散花一般擴(kuò)散了出去，只聽“嘩”的一聲，漁網(wǎng)整齊的落到了湖面上，很快便沉入了水底。

　　少年漁夫立刻往回收網(wǎng)，越收越覺得手臂吃力，等漁網(wǎng)全部收到船上一看，嚯，青魚、鰱魚、鯽魚、沼蝦、大閘蟹，真是滿滿的一網(wǎng)漁獲，足夠“淮春樓”的貴客食用了。少年漁夫露出一絲滿意，他把漁獲放進(jìn)船艙，蓋上甲板，關(guān)上艙門，以免大魚掙脫后跳回水里。接著他拔起船篙，換成船槳，繼續(xù)朝湖心方向劃去，他知道只有那里才有肉肥味美的大河蚌，那里也是他爹發(fā)現(xiàn)“龍角”的地方。

　　船慢慢靠近了湖心，這里的大霧濃得船頭不見船尾。雖然少年漁夫經(jīng)常在霧天出船捕魚，但是像今天湖心這么大的濃霧還是頭一次遇到。被這么濃的霧氣包圍著，少年漁夫不禁覺得有點(diǎn)透不過氣來，一種莫名的無助感油然而生，仿佛身處一口巨大的深井之中，無處遁逃。

　　少年漁夫四下掃了一眼，除了自己和腳下這條船，四周安靜得連顆水泡聲都沒有，也許水里各種生物也在等著大霧消散才敢出來活動吧。

　　少年漁夫從船艙取出一個裝有很多石塊的網(wǎng)兜，網(wǎng)兜的另一頭用一捆長長的漁繩緊緊扎著。少年漁夫?qū)⒕W(wǎng)兜慢慢沉入水里，漁繩跟著網(wǎng)兜快速往水里鉆，不一會兒漁繩停住了，從漁繩下沉的深度看，這里與當(dāng)年他爹撈到龍角的地方深淺相當(dāng)。

　　少年漁夫收起網(wǎng)兜，倒出石塊，一比劃，墜入水里的繩子有三丈深。少年深呼了一口氣將網(wǎng)兜系在腰間，再把漁繩的另一頭拴在船艙隔板上，用力拽了兩下，確定牢固了，便跨到船沿和船艙隔板相接的地方坐下，小船晃動了一下，少年漁夫的雙腳觸到了水面，水波弄碎了少年漁夫的倒影，少年漁夫又深吸了一口氣，便一頭扎進(jìn)了水里。

　　少年漁夫雙手伸向前方，雙腿并攏著魚擺了幾下，就來到了湖底。他沿著湖床摸了一會兒，數(shù)只大河蚌已然裝入腰間的網(wǎng)兜中，不一會兒河蚌便裝滿了網(wǎng)兜，只見他一個轉(zhuǎn)身，雙手?jǐn)[在在腰間，雙腳對著湖床一蹬，再魚擺幾下就浮出了水面。整個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哪里像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該有的水性。

　　在上浮的過程中，少年漁夫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自己只不過是在一個巨大的漏斗形深坑的邊緣，不由得心中一驚，心想樊良湖真是深不可測，可是自己在樊良湖捕魚潛水這么多年，從未發(fā)現(xiàn)過湖底有這么個大坑，也從來沒有聽村里的長輩們說過樊良湖底有一個這么大的深坑，難道樊良湖真的有妖怪，那深坑是妖怪的窩？

　　少年漁夫浮出水面爬入船中，將裝滿河蚌的網(wǎng)兜放入船艙，然后蓋上艙門順勢往艙門上一躺，滿腦子都是剛才的深坑，他想到了自己的爹，人們都說他爹是被樊良湖的妖怪給拖走了，每次聽到這里，少年漁夫就會憤怒地跟人爭論說樊良湖沒有妖怪，他爹不會被妖怪拖走的！但是事實(shí)擺在面前，他爹先是在樊良湖捕撈到了龍角，后來又在樊良湖失蹤了，鄉(xiāng)親們都把這兩件事連在了一起。

　　忽然，湖水開始旋轉(zhuǎn)起來，漁船被水流帶著打轉(zhuǎn)，少年漁夫噌地站起來，一看水面正在形成漩渦，立刻抓起船槳拼命劃，少年漁夫意識到這一定是那個深坑搞出的漩渦，深坑里到底有什么東西能搞出這么大的漩渦？當(dāng)年爹爹為什么會在樊良湖失蹤？他已經(jīng)來不及細(xì)想，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趕快離開這里，不然漩渦真的會吞沒他。

　　大霧越來越濃，少年漁夫根本辨不清東南西北，但是他清楚，只要往漩渦的反方向快速逃離，就會活命。他使出全身力氣，拼命朝著認(rèn)定的方向，加速地劃離漩渦，他怕動作慢了就會被漩渦漩進(jìn)去了。

　　人往往越是在逃命的時候，越覺得時間過得慢。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漁夫終于擺脫了漩渦，但是為了逃命，體力透支的他早已精疲力竭，一下子就倒在了船艙里，昏睡了過去，只有一只翠鳥飛過來停在船頭陪著他。

　　少年漁夫做了一個夢。

　　夢里，少年漁夫來到了一個叫“四香樓”的地方，店里的掌柜、伙計個個笑臉相迎。一位丫鬟模樣的妙齡女子領(lǐng)著他來到“四香樓”的后花園，只見后花園里水榭廊亭、草木茂盛、鮮花遍地，五彩斑斕的蝴蝶伴著歡快的笑聲紛紛起舞。

　　尋著笑聲，少年漁夫來到了一處園中園，圓形的月洞門上刻著“眾樂園”三個字，少年漁夫回頭，已不見了丫鬟的蹤影，但是那歡快的笑聲卻一陣一陣地?fù)芘倌隄O夫的心弦。

　　少年漁夫輕輕低地踏進(jìn)“眾樂園”，生怕自己的莽撞驚擾到那歡快的笑聲。一條鵝卵石小道彎彎曲曲地伸向前方，兩邊的桂樹掛滿了金黃，那桂花的香氣沁人心脾，那歡快的笑聲令人神往。

　　走過鵝卵石小道，映入眼簾的是一進(jìn)院堂，院門匾額上面刻著“時燕堂”三個字，“時燕堂”的后院有一座樓閣，樓閣上也有一塊匾額，上面刻著“搖輝閣”，穿過“搖輝閣”往里走是第二進(jìn)院堂，院門匾額上面刻著“豐瑞堂”，“豐瑞堂”的后院有一處樓臺，樓臺的匾額上刻書“華胥臺”，“華胥臺”再往里走就是第三進(jìn)院堂，院門匾額上刻著“玉水堂”，進(jìn)入“玉水堂”的后院，是一大片荷塘，荷塘中建有三座八角涼亭，一曰“明珠亭”、一曰“序賢亭”，一曰“四香亭”，這三座涼亭之間由九曲十八彎的漢白玉橋連接，那歡快的笑聲就是從“四香亭”里傳出來的。

　　少年漁夫踮著腳踏上九曲橋，慢慢地朝著“四香亭”走去。

　　那四位花容月貌的姑娘就在“四香亭”里翩翩起舞，那婀娜多姿的倩影就拂掠在眼前，那甜美歡快的笑聲就回蕩在耳畔。

　　少年漁夫不敢再往前走近，而是躬身作了個揖，對著亭子里的四位姑娘問候道：“小生莽撞到此，驚擾四位仙子，還請恕罪！”然而四位姑娘并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男子所驚擾到，依舊在亭子里歡歌笑舞，這讓少年漁夫很是詫異，他以為四位姑娘太投入了，而忽視了他的到來，于是又提高嗓門重復(fù)了一遍：“小生莽撞到此，驚擾四位仙子，還請恕罪！”然而四位姑娘還是沒有理會他，仿佛他是空氣一樣。

　　少年漁夫覺得不對勁，他走上前去準(zhǔn)備進(jìn)入亭內(nèi)，可是卻被一道無形的氣墻彈了回來，少年漁夫往后踉蹌了幾步，驚訝得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四香亭”，什么都沒有，他又走上前去，雙手輕輕觸摸剛剛被氣墻彈回的空中，沒有任何東西，但是手掌稍一用力，就又被反彈了回來。

　　眼前明明什么都沒有，為什么會有東西阻攔？為什么我可以看到亭子里的“四香”，而她們卻視我如無物？少年漁夫不信邪，他后退幾步，突然一個加速朝氣墻撞去。

　　人往往就是這樣，當(dāng)誘惑在前方向你招手的時候，越是提醒你有危險，你越是禁不住誘惑，不顧一切地沖上去。

　　只聽撲通一聲，少年漁夫被彈到了水池里，他的夢也醒了。

　　準(zhǔn)確地說，他是被人澆了一盆涼水，給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