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樓八層,溫府暗格第二道。
木匣依然精美,眾人看時卻空無一物,洛朝風(fēng)見眾人一臉疑惑,自己暗自好笑,隨后不慌不忙的從木匣中捻起一枚鋼針大小的木簽,木簽與木匣一色,時難分辨,可木簽取出后,顏色竟又漸漸變成了圍墻之色。洛朝風(fēng)把木簽平攤在手掌上,木簽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手掌的肉色。
洛朝風(fēng)看過眾人神情,不等千戶大人開口,直接說道:“我知道大人定要我展示此物功效,只是此處狹小,不便展示,且說與眾位聽罷。這東西名喚‘千芒’,是溫家定制的一道暗器,只要用力捏斷,便有毒氣四溢,方圓一丈內(nèi)生靈聞之即死?!?p> 來鬧這天工樓的一行人哪有個普通人,可縱是江湖戎馬,見慣了打打殺殺,也很少有人看到過如此陰毒之物,大家心下不免發(fā)寒,陪行的何大人更是冷汗直流,不停的用袖子撫面擦汗。
“看來有人瞞著溫博候枉造殺孽呀,此事必須稟報(bào)溫大人?!甭骨舭櫭嫉?。
啞姑心下生疑,直問道:“你怎么敢斷定,這不是溫大人自己所用?”
鹿巧嫣笑說:“軍士有軍士的桀驁,江湖再大,也比不得那萬里疆場,武林豪俠比斗,死傷再多,也不及那兩軍對壘,尸橫遍野的慘烈。從軍之人都是真刀真槍的廝殺,是不屑于用這蠅營狗茍之物交鋒的。否則......”鹿巧嫣頓了頓,看了一眼還在擦汗的何大人道:“否則,何大人也不可能沒見過這器物,現(xiàn)下如此狼狽。你說是嗎?何大人?”
何忠寶慌忙答話:“鹿大人所言極是,本官確實(shí)未曾見過?!?p> “那這面具?”狄昊陽等人對前兩個物件倒是不關(guān)心,只是這第三個木匣中放置的竟然是一副檀木鬼鏡。
眾人應(yīng)聲望向木匣,洛朝風(fēng)便輕輕取出這檀木制的面具,隨后戴在頭上,拱手對鹿巧嫣說:“在下聽聞汴京城出了幾起滅門慘案,嫌犯所戴正是這幅面具。我決無心開脫罪責(zé),只是此物確實(shí)受人所托,且已是幾個月前的事了,面具做好后一直在此存放,無人來取過。我等一介匠人,拿錢辦事,卻不想因此受到牽連,還望大人明察。”
說罷,洛朝風(fēng)差人從匠室取出一柄鋼刀,他對著鋼刀輕扣面具,面具上頓時射出無數(shù)細(xì)小的銀針,銀針勁道兇猛,直透刀背,竟將鋼刀穿出無數(shù)孔洞。隨后,洛朝風(fēng)放回面具,等待鹿千戶發(fā)話。
“來人!將這三個木匣扣回大理寺,交唐大人發(fā)落。我要親自去一趟溫府?!甭骨涉剔k事從不拖泥帶水。
跛腳仙看了看狄昊陽,狄昊陽看了看狄婉辭,狄婉辭看向霍青書,霍青書一時被看的無語,舉頭望天......
看著鹿巧嫣帶著眾官差風(fēng)風(fēng)火火出了天工樓,跛腳仙回頭盯著洛朝風(fēng)道:“貧道難得來逛個閑,還被別人截了胡,今天你要不帶我去九層看看,貧道還就真賴在這里不走了!”
“這位朋友,”洛朝風(fēng)客氣道:“九層真的只是鄙人休耕之所,再無他物,這天工樓上最見不得客的器物剛剛也被你們看過了,還請不要再行窺探,給洛某留點(diǎn)隱蔽之所如何?”
狄昊陽看跛腳仙行徑,知道洛朝風(fēng)必有隱瞞,九層也許有更重要的線索,不過能讓洛朝風(fēng)開口的官家大人已經(jīng)走了,自己這些人再死纏爛打怕也討不到什么結(jié)果,遂勸著跛腳仙一起離去。
洛朝風(fēng)回到九樓匠室,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已在窗前站定,黑暗中完全看不清此人面目。洛朝風(fēng)恭敬的行禮道:“主人,已經(jīng)按您吩咐給他們看過了東西,下一步?”
黑衣人聲音嘶啞而枯澀,像是冬天皴裂的樹干:“等,他們還會來的。”
酥春河畔,鼎宴樓三層雅間。
狄昊陽笑吟吟的看著跛腳仙,跛腳仙一邊喝酒一邊斜眼看了他一眼,“不要笑的如此諂媚,肯定沒什么好事。”
狄昊陽連連搖頭:“怎么沒好事,今天天工樓發(fā)生的不都是好事?我只是奇怪,道友一閑云野鶴,無事去那里作甚?”
跛腳仙道:“你不也去了,你去那作甚?”
狄昊陽道:“我這一大家子人,去逛逛匠樓選點(diǎn)木玩,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跛腳仙道:“我這光棍一條,有點(diǎn)積蓄捯飭點(diǎn)手串不也是很正常的事么?”
狄婉辭和霍青書看著倆人像小孩子一樣在那邊斗嘴,心里早已笑到憋出內(nèi)傷,只是這倆神棍“論道”,根本插不上嘴,只好大口大口吃著菜,喝著酒。
狄昊陽終于繃不住,先吐露實(shí)情:“不瞞道友,我今日卜卦,是那六枚銅錢讓我去的,卦象說若不去,我三人命途遭劫,家門有難。”
跛腳仙聽完一仰脖喝光一晚酒笑說:“我也不瞞道友,我今天燒了三道符,符象皆指引我去那天工樓,還必須得去樓頂,若我不去,師門必衰。你還幫那姓洛的說話,攔著我不許上樓,你說你該怎么賠?”
狄昊陽會意道:“好說,我猜明日我能得見貴人,那貴人可引我再去天工樓,到時候不妨與道友同行如何?”
“說定了,你小子可別偷偷摸摸自己去了,斷我前程事小,毀我?guī)熼T事大!”跛腳仙道。
“既然道友如此看中師門,還未請教您貴寶剎?”狄昊陽就著話題趕緊問。
“昆侖山,靈虛觀!”
翌日,塵緣客棧。狄昊陽一大早喊了狄婉辭與霍青書,讓他們想辦法接近鹿巧嫣,探查鬼鏡去向。吃罷早餐,狄昊陽自己悠哉的坐在床榻上打坐。日上三竿,房門外稀疏的腳步聲傳來,隨后房門被輕叩兩聲。狄昊陽似已入定,對那叩門聲絲毫未覺。又過了一會,房門輕叩三聲,來人依然在外面等候,狄昊陽依然未覺。約摸一炷香的功夫,狄昊陽收攻斂氣,微睜雙目,此時叩門聲再次響起,狄昊陽方才請人進(jìn)來。
來人一老一少,老者須發(fā)皆白,面色紅潤,背微駝,著粗布麻衣,似是那少年的管家模樣。年少者身著青衣,頭戴發(fā)箍,腰系碧玉絲絳,下墜一白玉吊墜。少年眉目清秀,但眉宇間卻有殺伐之氣,不怒自威。
二人進(jìn)門施禮,狄昊陽見過后當(dāng)即單膝跪地施了個見君之禮,口中念道:“草民拜見圣上!”
老少二人驚訝對視,隨后老人躬身扶起狄昊陽,那少年也不再隱藏,直接走到主位坐下,再請狄昊陽落座?!吧蠋煿煌〞允朗拢煌鳒貝矍渑e薦,朕卻不知你是怎樣看出我的身份?”
狄昊陽抱拳道:“圣上乃九五之尊,自帶天朝之威,所言所行皆有九州氣運(yùn)相協(xié),且頭頂金光凝現(xiàn)。普通人自然看不出,我卻看的清楚。圣上此來?”
“不瞞上師,我是為那北疆之患,特來請上師入主司天監(jiān),助我邊軍平亂大勢?!?p> 少年正是當(dāng)朝天子徽宗,老者是徽宗的老師,太傅司徒正德。與那文武官之首,二相出行不同,徽宗此來竟喬莊成平民模樣,毫不張揚(yáng)。
“天子仁心!”狄昊陽道:“非我輩自視甚高,與古時那臥龍鳳雛爭賢,玄德三顧,一顧天時、二顧地勢、三顧逆天改命之人。如今圣上三見草民,隆恩浩蕩自銘記于心,只是天命難違......”
徽宗眉頭緊鎖:“朕自上位以來,自知無才治國理政,先皇十二子,唯我沉迷書畫,縱情山水,卻偏偏是我承了這皇位,命運(yùn)當(dāng)真玩弄于朕。可朕不甘啊。不是不甘我這皇權(quán)富貴,不甘的是這如畫江山,不甘的是這萬萬子民,他們何罪之有?朕的命,天可取,何苦讓天下百姓與朕同誅?”
狄昊陽看著扼腕嘆息的皇上,如鯁在喉,過了好一會才開口道:“也罷,草民既是大宋子民,理當(dāng)為這天下蒼生盡一份力,只是這司天監(jiān)丞之職,草民愧不敢當(dāng),日后自有能人居之,我知宮內(nèi)節(jié)制有令,不便百姓出入。亦不能請圣上頻繁出宮下訪......”
狄昊陽說完陷入沉思,徽宗突然想到了什么,問道:“我內(nèi)侍府中有親信之人,可代為傳話,若上師有鑒,可與之往來?!?p> “不妥,事關(guān)軍機(jī)重事,非圣上親聽,其余人不敢與傳?!钡谊魂栒?p> “那......”徽宗也陷入沉思。
“圣上可知飛鳶傳書?”狄昊陽猛然問道。
“飛鳶?軍機(jī)處次級軍情偶用飛鴿傳說,不知上師所指是否此物?!被兆趩枴?p> “非也?!钡谊魂柕溃骸帮w鳶也叫木鳶,是古代匠神魯班所創(chuàng),通體木制,擅飛行,且能隱蔽身形,最適傳遞軍情?!?p> “也好,上師可將北方星象傳與朕解惑,只是戰(zhàn)場圖太大,怕是那木鳶無法傳遞。”徽宗遲疑道。
狄昊陽道:“圣上,草民只擅精研星象,卜軍情吉兇,要那戰(zhàn)圖與我,我也是門外漢,看與不看都一樣,不過這木鳶還得請圣上為我尋得,草民手中還無這等寶貝?!?p> “好說?!被兆诎l(fā)話,言出法隨:“你且說當(dāng)世之人誰還能做那木鳶,朕派人去請,請不來朕便親自去?!?p> “奉字號天工樓,木匠之魁——洛朝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