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東把趙欽遞過來得紙箋打開時,發(fā)現(xiàn)紙箋上只是潦草卻蒼勁有力地寫著短短兩句詩。
君王一戰(zhàn)得意,山川滿目胡塵!
陳東先是疑惑地微微皺眉,隨后猛然聯(lián)想到如今宋金的微妙局勢,不由得一驚。
他抬起頭仔細盯著趙欽看了半天,隨后沉聲說道。
“還請進屋細說?!?p> 趙欽吩咐和他一起來的小內(nèi)監(jiān)在門外等候,然后便跟著陳東進入了太學之內(nèi)。
待二人進去后,門口看熱鬧的眾人也陸續(xù)散場離開。
不過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之前圍觀的人群中喝彩聲最響的幾個,在離開片刻之后卻又去而折返,跟著趙欽的小內(nèi)監(jiān)來到一處偏僻的巷內(nèi)。
“演得不錯,這是賞錢。”
小內(nèi)監(jiān)輕聲說道。
這個小內(nèi)監(jiān)與趙欽年齡相仿,名為朱拱之,自小服侍在太子趙桓身邊,他的身家性命和榮華富貴都攥在太子的手中。
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當然,兩人之間是單方面的,朱拱之的榮或損并不會影響到太子分毫。
因此趙欽對他很信任,上次約見李綱帶的也是他。
朱拱之的嗓音本就尖細,此時又捏著嗓子小聲說話,聽起來像是用刀叉在盤子上劃過一樣,讓人很不舒適。
“嘿嘿,那可不是哩,俺兄弟幾個當托,那可是專業(yè)哩,以后再有這種事,內(nèi)官大人可要記得還來找俺們啊”。
顯然當托的這幾人,并不覺得朱拱之的聲音刺耳!
趙欽這里跟著陳東徑直來到了陳東的臥房。
陳東的臥房不大,擺設也很簡單,除了一個占了半間屋子的書架外,便只有一床、一桌和兩椅。
趙欽也不客氣,剛一進屋,便直接一屁股坐了下來。
“那個紙箋是宮里才能用的,你到底是何人?”
陳東并沒有坐下,而是站立著居高臨下的看著趙欽,眼中射出咄咄的光芒。
那架勢彷佛不管對方是誰,即便是官家來了,他也不會害怕。
實際上,歷史上的陳東也確實是如此。
“某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都是讀書人,是上觀廟堂、下化百姓,敢于直言的讀書人?!?p> 趙欽似是沒有看到陳東的目光一般,微笑著答道。
“先生飽讀詩書,在這汴京城內(nèi)名望甚高,今日一見,果然不俗。只是先生剛才說,我輩讀書之人,應當上觀廟堂,敢于針砭時事。然目下金軍在我大宋邊境安營扎寨、調(diào)兵遣將,不日即會行兵戈之亂,官家視而不見,朝堂之上亦無一人敢于諫言,我更未曾見這太學內(nèi)有何人上書。試問,先生所說的上觀廟堂何在?”
陳東沒想到趙欽一上來言辭就如此的犀利,其實趙欽所說之事,正是陳東近來所煩擾的。
雖然他只是一介書生,但是憑著飽讀詩書多年,所謂觀史而知今,他總覺得目前宋金之間的和平很像是一種假象。
因此陳東這段時間也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聯(lián)合太學眾學子上書給官家,以作提醒,只是一時間想不到該如何措詞。
而且陳東對自己的判斷也不全然自信,私下里也時常會覺得,宋金之間或許不一定真的會開戰(zhàn),所以雖有心上書,但卻一直未曾付出行動。
今日,他沒料到此刻趙欽忽然提起,且語氣篤定。
陳東心里忽然沒來由的生起一種負罪感,覺得自己對如此重大,關(guān)乎社稷存亡、百姓安危之事竟如此不放在心上,頓時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
這正是熱血青年陳東的弱點,他在心底總以“布衣魏征”自居,對這種直言上書之事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這一來一去之間,陳東剛才居高臨下的氣勢頓時全無,緩緩地在另一個椅子上坐了下來。
“某以為宋金應該不會真的開戰(zhàn)吧?想來應該是……”
“陳東,枉你以士大夫自居,如今大宋存亡在即,你竟抱有如此僥幸心理,與一般庸人何異?枉我今日特來尋你一趟,罷了罷了!”。
趙欽忽然打斷陳東,猛地喝到。
說罷,趙欽便站起身來,作勢往門外走去。
“且慢,郎君請留步?!?p> 陳東慌忙起身,拉住趙欽的衣袖。
此刻他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jīng)不知不覺進入了趙欽的節(jié)奏之中。
“郎君所言極是,說來慚愧,其實我前幾日,便已在計劃聯(lián)合太學生共同諫言上書一事,讓官家對金提高警惕,加強邊界防御。只是慚愧,之前竟并未將此事完全放在心上,今日郎君一番話,如醍醐灌頂,我這就著手好好準備?!?p> “所以你打算如何準備?直接給官家上書,言金欲入侵我宋?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先生的一片忠心,恐怕還沒到官家手里,就石沉大海了。”
“此話何意?郎君的意思是……難道宮里有人故意阻礙圣聽?”
“不錯!”
“何人竟如此大膽?敢遮住官家的耳眼?”
“還有何人!殿前司都指揮使高俅!”
趙欽自然不會說是官家自己故意裝聾作啞,所以他便借此直接拋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此時的東京市民,對平日里喜歡作威作福的高俅都有一種普遍的厭惡感。
特別是像陳東這樣極負正義感的讀書人。
因此當陳東一聽到趙欽說出高俅的名字時,立即拍案而起。
“我就料到是這賊人!誤國奸臣!郎君的意思是要先把高俅從官家身邊除掉?”
“不錯!唯有把高俅踢開,官家方能耳清目明?!?p> 陳東聽后,沉吟了一番,而后略帶猶豫地說道。
“可此人雖作威作福,但頗得官家信任。若想扳倒他,我這里并沒有什么能夠拿得出手的證物,恐怕很難成功?!?p> “這個無需先生費心,我已為先生準備好了?!?p> 說著趙欽好像變戲法一般,不知從何處竟拿出來一沓厚厚得紙張,放到了桌子上。
陳東拿起一看,頓時眉飛色舞,一拍大腿道。
“好,有了這些證據(jù),不怕他高太尉不倒!”
二人就此中細節(jié)又斟酌了半響。待商議完畢,窗欞上已被晚霞染的發(fā)紅。
趙欽起身欲走,陳東卻突然又喊住了趙欽。
“既共謀事,還望郎君告知真實身份?!?p> 趙欽轉(zhuǎn)過頭來,看著陳東,此時夕陽的余暉穿過雕花鏤空的窗欞,映照在趙欽的身上,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忽然自趙欽身上噴涌而出。
“吾名趙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