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劉锜慢慢睜開雙眼,身下的溫軟質感,令他疼痛的背部,舒服了許多。
“你可算醒了,哥哥。快把兄弟我嚇死了。”
劉锜掙扎著想要坐起身來。
“嘶!”
背部傳來的劇痛頓時令他長吸了一口氣,瞬間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孫翊趕忙一把扶住劉锜。
“哥哥莫動?!?p> 說完,扶著劉锜讓他慢慢側躺下去。
“哥哥背部的皮,掉了一大片,里面的血肉都露了出來。還好這朔州城中的大夫醫(yī)術不錯,已經將哥哥的傷給包扎好了,只要多休息些時日,就可痊愈。”
劉锜強忍著劇痛笑了笑。
“無妨,那金國騎兵,比我還慘?!?p> 孫翊也笑了起來。
“哥哥這次甚是勇猛,現在已經在這朔州城中都傳開了,哪個說到哥哥,都得夸上一句,‘這郎君不僅長得俊美,武藝也甚是了得’,軍中將士現在更是對哥哥敬仰有加。”
劉锜笑著搖了搖頭。
半晌之后,卻又長嘆一聲。
孫翊一怔。
“哥哥這是怎的?”
劉锜稍微調整了一下側躺的姿勢,憂心忡忡的說道。
“實際上,我們這次并沒有占到什么便宜,對方這次來的不過是個未著重甲的百人騎兵小隊,而我們這卻是正兒八經的兩百多名禁軍和一百多名廂軍,還占盡了地理上的優(yōu)勢,卻都拼的如此慘烈,若是野外對上金國的重甲騎兵‘鐵浮屠’,那勝算基本為零。”
孫翊聽聞此話,也沉默了下來。
雖然劉锜這些話并不好聽,甚至有點打擊孫翊剛剛有些興奮起來的情緒,但是孫翊也不得不承認,劉锜所說不假。
“以前總聽說,金國騎兵厲害,卻不曾想他們的戰(zhàn)力竟然如此驚人,也難怪不過只用了七八年的時間就把遼人給滅了?!?p> 劉锜點了點頭,隨即又強打精神道。
“不過我在昨日一戰(zhàn)中也頗有所得,雖說野外對戰(zhàn)我們劣勢很大,但若是據城防守,金國想打進這朔州城來,也是很難。待我晚些時候,將心中所感寫下來,與眾將士分享?!?p> 孫翊擔心的說道。
“哥哥也莫要太過操勞,眼下還是趕緊將身體修養(yǎng)好方是要緊之事?!?p> “我這點傷不礙事,城外陷馬坑要抓緊時間補挖了,在陷馬坑前面撒上些蒺藜,后面再加上一排拒馬槍。你們出去的時候,要多帶人馬和武器,以備不時之需?!?p> 孫翊鄭重頷首道。
“哥哥且放心養(yǎng)傷,我一定會將這些事情辦妥?!?p> 孫翊這邊剛欲退走,忽的又一拍腦門。
“差點把大事給忘記了?!?p> 說完,恭敬地從懷中取出一封精致華美的信件,放到了劉锜的面前。
劉锜略有些疑惑的抬頭。
“這是?”
“哥哥,這信是從汴京來的,官家的親筆信,要哥哥親啟方可?!?p> 劉锜一聽,趕忙硬撐著將身子稍微坐起來一些。
隨后,小心謹慎的將信件打開。
孫翊坐在一旁,看到劉锜的眉頭,先是舒展,而后又有些微皺,最后又再次打開。
待劉锜將手中信件,又小心的重新裝好之后。
孫翊近身小聲問道。
“哥哥,官家有何吩咐?”
劉锜低頭思量片刻,然后輕輕笑了起來。
“官家說,若一旦開戰(zhàn),讓我們不要輕易出城迎戰(zhàn),守城為主,騷擾為輔,這朔州城,死也要守住?!?p> 孫翊聞言一愣。
“這事也真的忒巧,哥哥方才剛說過要據城防守,官家信上便讓哥哥以守城為主。”
說罷卻又略有些疑惑地問道。
“可我們如果一直在這朔州城中守著,金國大軍若是繞城而過該如何呢?”
劉锜贊許的看了一眼孫翊。
“官家好像正希望金國如此。”
“?。俊?p> 劉锜笑了起來,隨后正色道。
“別啊了,速去令人將陷馬坑在三日內補挖完畢,城中多備糧草,做好長久守城之計。至于官家的心思,我們就莫要猜測了。”
說到此處,劉锜稍微頓了一下,雙眼眺望著遠在東南方的汴京皇城。
“官家,應該是在下一盤大棋。”
皇城內。
趙欽自是無從知曉,在朔州城外,宋金兩國之間已經發(fā)生了一次小規(guī)模的遭遇戰(zhàn)。
他此刻正端坐在睿思殿內聽著戶部尚書梅執(zhí)禮在不停地向他訴苦。
其實與其說是訴苦,倒不如說是抱怨。
從宣和七年年初開始,大宋境內就一直災害不斷。
先是河東、陜西兩地均發(fā)生了地震,隨后兩河水災又緊隨而來,沒多久京西、浙西水災也像是趕著湊熱鬧一樣,一窩蜂的涌了過來。
縱觀歷史我們不難發(fā)現,一個朝代的滅亡好像總是和頻繁的災難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但實際上,并不是只有在一個朝代行將就木的時候,才會有災害發(fā)生。
只是當一個國家還處于富裕的上升期和穩(wěn)定期時,即便是有災害發(fā)生,國家也能快速有效的對災害作出反應,比如賑濟災民、維護秩序穩(wěn)定等等。
但是當一個國家走到了末期的時候,朝堂自上而下的昏庸和國庫的空虛,使得國家已經無力再去應對這些災害,所以這些災害才會顯得格外的顯眼,并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現在的北宋,便是處在這樣的一個時期。
因此,若不是因為趙欽上臺后,采取一系列的雷霆手段,果斷的殺人抄家,抄出來一大批錢財,并且穩(wěn)定朝堂,滌清政治,那現在都不需要金國打進來,大宋內部自己就先亂了。
可即便如此,龐大的軍費開支,再加上救助、安置災民所需要的糧食和錢財,都是一筆筆不可小覷的天文數字。
戶部尚書梅執(zhí)禮為此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了。
而最讓他感到為難的是,河東、京西等地許多避難的災民,紛紛一路南逃上來。
眼下從京城到河東一帶,所有的官道旁全是災民。
這些災民粗略估計大約不下兩百萬人,一個處置不好,萬一這些人再來個造反,那他梅執(zhí)禮也就可以以身殉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