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的憤怒,不亞于被逼宮的孫若微。
因為他被耍了。
本來也先以為可以利用朱祁鎮(zhèn)這張手上的王牌,誘騙于謙出來,再不濟換成王直或者石亨也是好的。
然而看見出來的人,他傻了。
這兩個分別叫趙榮和王復(fù)的官員他根本不認(rèn)識,起初還以為派出來的應(yīng)該是個大官兒,于是隆重的準(zhǔn)備親自接待。
直到喜寧告訴他,這倆貨根本就是九品芝麻官,臨時給了個四品的職銜,用來唬人的。
喜寧,本來是朱祁鎮(zhèn)親征時的伴身小太監(jiān)。
這貨是典型的漢奸,朱祁鎮(zhèn)被俘后,他便腰身一變,成了瓦剌太師也先的貼身小太監(jiān),并且兼任狗頭軍師一職。
讓大明派人出來談判這個主意,就是他出的。
憑也先那一根筋的腦子,可能還想不出來這么毒的計策。
這次于謙的回應(yīng),就相當(dāng)于當(dāng)眾扇了也先一個大比兜,很顯然是沒什么談判的意思,那就只有一條路了,戰(zhàn)!
但是很快,憤而整兵備戰(zhàn)的也先就得到了一個意外之喜。
叮!
您的致富寶,到賬一百萬兩!
怎么事兒?
咳咳,這里要著重表揚一下孫若微突然間爆棚的母愛,還有錢氏與朱祁鎮(zhèn)那感人淚下的愛情。
孫若微救子心切,以至于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能力,朱祁鎮(zhèn)的皇后錢氏也是一樣,為了救回丈夫不計后果。
那她們兩個干了件什么事兒呢?
現(xiàn)在大事一般都是要放到朝會上討論決定,群臣都不同意白給也先送錢,因為對方會攻城顯然是明擺著的,就算給了錢,朱祁鎮(zhèn)也回不來。
但女人的腦回路是很奇怪的,她們總能在男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坑你一把。
孫若微和錢氏就是這樣的,于謙把嘴皮子說爛了她們也覺得是在敷衍,在她們看來,大明地大物博差這點兒錢?
就算明知道也先不一定能把太上皇放回來,那去試試總行吧?
什么,拿這么多銀子去幫你們試試?
前戶部尚書王佐要是有幸沒被堡宗坑死在土木堡,聽見這一番話,不知道會不會后悔跟著堡宗賣命。
滿朝文武的反對,并不能阻止也先收到這筆錢。
她們私下里把內(nèi)廷能變賣的家當(dāng)全都變賣成現(xiàn)銀,搜羅了手頭所有的資金,想方設(shè)法送出城,最終送到了也先的手里。
孫若微和錢氏這兩個女人,貼心的為也先揉了揉剛被于謙打了一巴掌的紅腫臉蛋。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啊!
于謙抬起手,躍馬揚鞭,轉(zhuǎn)身看著身后緩緩關(guān)閉的德勝門,還有身旁這數(shù)以萬計站在寒風(fēng)中的將士們,他的心里是痛的。
有這個錢,發(fā)給守城的將士不好嗎?
怎么勸都不聽,就是要送出去白給!
瓦剌大軍打著火光,遠(yuǎn)遠(yuǎn)看去,天地相交的盡頭晝亮一片。
他們沒有動作,或許也是不知道明軍竟然敢出城列陣,有些猶豫。
于謙第舉起火把立在陣前,好能讓所有人都看清楚他的身影,大聲喊道:“終日談?wù)撝伊x,空談報國,又有何用?”
“兩軍陣前,才是展現(xiàn)忠義之時!”
“報國殺敵,死而不棄!”
北京總兵官石亨站在于謙身后,表明了主次之分,舉起手中刀大喊:“不破敵軍,誓不回轉(zhuǎn)!敢退一步者斬!”
看著于謙有些瘦弱的背影,石亨心中升起了一絲敬佩。
他明白,今日的于謙,根本沒打算活著回去。
想起自己曾在大同被瓦剌兵當(dāng)狗一樣追殺,狼狽敗逃回京,石亨滿是胡茬的那張粗糙大臉上,漸漸浮現(xiàn)出一些燥熱。
“殺!殺!殺!”
聽到明軍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吼聲,立在小土坡上的也先也隨之抽出彎刀,轉(zhuǎn)身喊道:“兒郎們,讓漢人看看草原漢子的勇猛!”
“孛羅,我給你三萬精銳,踏平他們!”
綽羅斯·孛羅,和伯顏帖木兒一樣,都是也先的弟弟。
也先派自己的親弟弟出去領(lǐng)兵,就是為了向各部的領(lǐng)主表示這次自己志在必得,讓他們不必?fù)?dān)心,因為瓦剌必勝。
雖然幾天前西直門有過一次戰(zhàn)敗,但整個瓦剌大軍依舊認(rèn)為,那不過是意外。
明軍的主力都已經(jīng)損失在土木堡了,三大營全軍覆沒,西直門那次可能是騎兵去得少了,也可能是那些漢人俘虜拖累了他們。
反正,戰(zhàn)敗是和他們沒有關(guān)系的。
明軍不堪一擊!
帶著這樣的心思,孛羅在也先的注目中率領(lǐng)著一萬騎兵,兩萬步兵出擊了。
看著近在咫尺站在德勝門下的明軍,也先轉(zhuǎn)頭沖周圍人笑道:“諸位酋長,我們就在這里等著孛羅的好消息吧!”
“或許今夜,我們就能坐在明朝那條龍的龍宮里喝酒了!”
孛羅出擊的很著急,跑在最前面,他身后的瓦剌騎兵也都是風(fēng)卷殘云、爭先恐后,不知不覺已經(jīng)把步兵甩開老遠(yuǎn)。
和西直門那些瓦剌先鋒騎兵想的一樣,孛羅也根本沒把明軍這些老弱病殘放在眼里,在他看來,這次是先到先得。
明軍不堪一擊,不早點去恐怕連湯都喝不著。
在瓦剌大軍前往德勝門的必經(jīng)之路上,有許多的聚落,其中民居、倉庫、草場居多,因為于謙的戰(zhàn)前動員,原本住在附近的百姓早已經(jīng)全部退到城內(nèi)。
盡管如此,遠(yuǎn)遠(yuǎn)看著空曠的民居,孛羅還是顯得有些警惕。
他決定派出哨騎先去偵查一番。
數(shù)十名瓦剌哨騎從大軍中撥馬而出,來到民居之中散開,到處尋找著什么,但周圍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如同一片死地。
此刻,十幾個穿著神機營甲胄的明軍正在一戶擁擠不堪的民居中埋伏。
“千總,他們奔著草料場去了!”
“這些瓦剌人往草料射箭呢,我們有幾個兄弟就躲在里面!”
千總順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目眥欲裂。
兩名瓦剌哨騎駐馬在草料場外,在等待其余哨騎的時候百無聊賴,竟拿出隨身的弓箭,開始比拼箭術(shù)。
而他們的目標(biāo),正是遠(yuǎn)處堆放著的那一堆草料。
“我受不了了!”
“與其躲在這窩囊受氣,還不如出去跟這些瓦剌人拼個你死我活!”
“不能就這么坐視不理?。∏Э??!”
神機營千總緊緊盯著遠(yuǎn)處的草料場內(nèi),眼睜睜看著一根又一根箭簇被哈哈大笑的瓦剌哨騎射進(jìn)草料。
草料中沒有一點動靜,就好像那里只是一堆草料,就連近在咫尺的瓦剌哨騎也沒有發(fā)覺異樣。
這時,更多的哨騎沒有在附近找尋到明軍蹤跡,紛紛撥馬往此處而來。
等他們聚攏完畢,或許就要撤了。
千總伸出手死死按住了要起來沖出去的部下,面色陰沉的道:“你沖出去了,就會有更多的弟兄死在這里。”
“德勝門萬一守不住,我們在城里的家人就全都要死!”
“千總…我…我不甘心!”那神機營士兵被按在地上,捶胸頓足,眼中似要噴出火來,過了許久,才抬起頭狠狠說道:
“我們不能讓他們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