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賈蕓
大景·神京,寧榮街后街,西廊下。
朦朧月光照著清清小河,河水順著溝渠緩緩流淌,旁邊兒是座破舊瓦房院子,窄小的窗戶洞透出暗黃的燈光。
屋子僅有一床一桌一凳,桌上點著黑乎乎的油燈,粗瓷碗里是黑乎乎干掉的湯藥渣子。
逼仄的廚房之內(nèi),甄昀蹲在灶前望著膛內(nèi)跳動的火焰,郁悶的發(fā)呆。
來到紅樓世界已經(jīng)四五日了,五日之前,原身母親被氣的咽了氣,哪怕他前世是三甲醫(yī)院的醫(yī)生,也不能做到死人復(fù)活。
他要是真將原身母親救活,縣衙定會以為是鬧鬼,更加說不清楚。
因為禮部侍郎的兒子帶人來索要天然的陰陽魚石,氣死原身親娘,怕禍累他們,為此命人篡改了母死亡年月。
他醒來時,連禮部侍郎那惡霸公子人影都沒看到。
這幾日里,他又陸續(xù)得到了原身賈蕓的一些記憶,知道這是個未見于歷史書的新奇朝代。
國號為景,從漢起,接燕,乾,周四朝之后,要是較真兒起來反倒更接近歷史上的明末清初,只不過是紅樓的世界。
經(jīng)過兩日的平靜,甄昀接受了他是賈蕓的身份,可眼下,貧困到家里僅剩有五文銅錢,葬母親都不夠。
“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就在這時,更夫的聲音打斷了賈蕓的思緒,看了眼大堂點的白蠟,明日需借點兒銀錢,安置母親。
尋過舅舅卜世仁,不借銀錢,還將賈蕓侮辱一番,聽聞侮辱之言,賈蕓發(fā)誓今后絕不會再踏進卜世仁家一步。
可死者為大,放著不是事兒,難不成要去榮國府?賈蕓搖了搖頭,如何對待賈家這個日落西山的臭鳥蛋,他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當(dāng)下所慮之處,不是前途,而是沒錢下葬的卜五娘,可憐操勞半生,難不成要落個蘆席裹尸首,實在寒磣了些。
這或許就是旁支卑賤的悲哀之處。
賈蕓想起紅樓里的倪二,奈何倪二半個月前出去收賬,家中也無人,倒叫賈蕓作難的很。
難不成要厚著臉皮走一遭榮國府。
此舉不妥。
他本是后世醫(yī)生,閑暇時除了看些歷史和修真類小說,便是畫畫和游泳。
甚至,想過將中華的水墨丹青發(fā)揚光大,無奈魂歸賈府旁支賈蕓身上,算是夢想終結(jié)了。
次日一早兒,賈蕓不想與賈府有往來,思索著賣畫賺錢,前世最愛的就是富春山居圖和清明上河圖,道家名山圖模仿一二還是行的。
景朝沒有這些畫,不知此中文人品味如何。
頂了五娘的兒子,賈蕓只盼賣個幾十文給卜五娘置辦件好的棺材,也叫她風(fēng)光大葬。
“蕓二爺在家嗎。”
就在這時,院門口傳來聲音,賈蕓放下毛筆,走了出去。
“在家,在家?!辟Z蕓走出自己的側(cè)房,站在院中樹下觀望。
忽地,一頭戴小珠釵,身著蘭草色裙裳的年輕姑娘出現(xiàn)在院中,長的是清麗可人。
所來之人,是王熙鳳打小就養(yǎng)在身邊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鬟,如今也成了陪嫁丫鬟,名喚平兒。
紅樓中,心地善良,也不弄權(quán)仗勢欺人,尤二姐死時,王熙鳳推脫不給辦喪事,倒是平兒偷出二百兩碎銀子給了賈璉,把局面應(yīng)付過去。
人稱俏平兒。
“原來是平兒姐姐,請姐姐安?!辟Z蕓原身便情商高,嘴甜,此刻扯著嘴笑著道:“姐姐這是……”
賈蕓心中疑惑,暗道,前身三番五次跟著賈璉混,就為謀個差事,且十分艱難,不知榮國府的人來這簡陋寒舍做甚。
他對榮國府不算重要人物,已經(jīng)是旁支子弟,雖住在寧榮街附近,在榮國府眼中,算不得人。
平兒體格苗條,氣質(zhì)優(yōu)雅,沖著賈蕓微微點頭,問道:“五嫂子在何處?”
不等賈蕓回答,平兒先是去正屋里瞧了瞧,嘆氣道:“天兒這般熱,不下葬可不成,璉二奶奶給了十兩一貫,拿著辦喪?!?p> “算我借的,姐姐回去,替我謝過二奶奶,勞煩姐姐跑一遭,蕓實在過意不去?!?p> 說完,眼睛打量著平兒,心中暗自嘆道,不愧是有著俏平兒之稱,這容貌氣質(zhì)倒像大府中的太太小姐。
平兒望了一眼賈蕓,見他相比前幾次見,衣衫穿的利落整潔,眼神中透著股英朗氣,舉止不卑不亢,是個有骨氣之人。
本來天熱低沉的心情,竟莫名清爽許多,平兒清聲道:“五嫂子是個苦命之人,我前兒個聽說因為你惹事,那幾人氣的五嫂子當(dāng)場咽氣兒。
蕓二爺,且莫再去碰那石頭,息事寧人便好。”
賈蕓聞言,深知平兒此乃良言,至于屋子那塊石頭,還沒弄個清楚,就是為求份差,才跟隨賈璉。
原本,升斗小民的結(jié)局也不錯,也不會被賈府牽連,可葬母這事,讓他悟出個道理,如果想在封建時代,過得體面順心,非得入仕不可。
見賈蕓不言,平兒只當(dāng)他因喪母而難過,同情道:“蕓二爺,家中可還有什么難處,我回去跟我家二奶奶說?!?p> 賈蕓點了點頭,道:“還請姐姐幫我為我娘換幾身兒體面衣服,好上路?!?p> 當(dāng)然,平兒也只是隨口一說,畢竟五嫂子已經(jīng)有些味道,再者每人愿意碰觸死人。
平兒有些猶豫,可想到西廊下五嫂子的艱辛,年紀輕輕便被這不懂事的兒子惹禍喪命,她心里的善良又被激起。
大不了回二奶奶屋時跨跨火盆。
總不能不搭把手。
且說春日里,賈蕓和她那件事又有所感,下定決心道:“我隨你去?!?p> 事畢,平兒已是香汗?jié)M頭,賈蕓心中感激,畢竟這事晦氣,可他也沒有辦法。
感激道:“姐姐若不嫌棄,就去我書房擦把臉,涼快下?”
平兒看了眼熾熱的天兒,道:“我隨蕓二爺去。”
兩人來到書房,說是書房,其實也就是賈蕓的住所,只是用自己畫的畫兒鋪滿了墻壁,顯得文雅許多。
平兒想著洗把臉便走,進屋也是步子很快,但看到滿墻的水墨畫,反令她眼前一亮。
讀書她不甚懂,但跟著王熙鳳常在寧榮二府走,書畫見過不少,眼力還是有的。
若隱若現(xiàn)的邱峰,在飄渺的云霧之間,遠景近景跌宕起伏又虛實相生,富有層次感和深遠感,墨色清淡,景致幽遠,意境秀雅。
筆墨勾出山青的濃,濃淡相宜,泉水自峰頂奔流而下,畫如其人,胸懷天下。
“多好的畫兒,糊墻豈不糟蹋,這是二爺畫的?”平兒無法將畫與賈蕓此人聯(lián)系起來,因而詫異的很。
賈蕓平和道:“屋子破舊,隨手畫了幾幅,讓姐姐見笑了?!?p> 他前世常臨摹畫,但不是真跡,畫了幾年,雖比不上才子,但也能勝過半城畫手。
平兒美眸微亮,心中對賈蕓的敷衍徹底消散,被派來跑腿的不情愿也化作虛無,溫婉平和道:“蕓二爺,若是今后想繼續(xù)畫,有難處,便與璉二爺和二奶奶說說,倒可幫你一幫?!?p> 賈蕓聞言,道:“謝過姐姐,昨兒個我已找了份差,雖辛苦些,好歹賺個米面錢。”
去賈府求助?元春入宮后選為女史,過不了幾個年頭,賈府就要走下坡路,這條破船我是不稀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