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賈珍:母死便參考，乃不孝

　　景朝三十三年中秋，點燈時分，神京城開始放煙花。

　　賈氏宗祠，賈珍看著西府的兩位老爺賈政和賈赦，將他宣布賈蕓逐出族的事說清楚。

　　逐人出族這樣的事兒，絕非三言兩語便說的清，但賈珍厲害，直接在眾人面前宣布，不出幾個時辰，賈族與鄰居皆知。

　　“侄兒將他逐出，若叔父怪罪，萬般罪過在侄兒身上，且莫您傷身?！?p>　　賈珍面帶悲戚，對賈政跪著假惺惺道。

　　“珍哥兒，事已至此，除名便可，再收回那宅子，奪了他的姓，待會兒便是賞月之時，不必懊惱?！?p>　　賈赦出言說道。

　　賈代儒勸道：“莫不可如此，豈不成了強搶，不可。”

　　“慢！”

　　說話的是榮國府當(dāng)家人，賈政。

　　賈政出聲，賈珍面色重重抽搐。

　　“西廊下的那處院落，是我榮國府旁支的家產(chǎn)，奪了他賈姓，豈不讓蕓哥兒父親絕姓，不許！

　　“老太太說了，既然你當(dāng)眾宣布逐賈蕓出族，從族譜除名便可，其余事不必再言，也不要為難?！?p>　　賈政再三強調(diào)。

　　賈珍與賈赦互看一眼，隱隱中有些不愿，但收賈蕓住宅與姓氏一事，便也作罷。

　　眾人散去后，便各自做事。

　　寧國府為慶祝中秋佳節(jié)，在寧榮街燃放煙花，看上去就像是場盛大的喜慶日。

　　中秋時節(jié)的氣候涼爽，樹葉子一刮落在婆子門子的身上，整個有樹的園子都將光枝衰敗，值夜的門子走路時隨便踩，都會聽到枯葉成沫的聲音。

　　正在賞月之時，這場秋風(fēng)來的不是時候，但也受到眾人喜歡，從白日至點燈時分，仿佛將東府的火氣沖散不少。

　　至少賈珍此時的眼睛很亮。

　　作為謀劃商議的族長，他此時的心情很激動，這一計定叫賈蕓功名盡廢不作數(shù)，卻也掩飾的很好。

　　既然收宅子，索賈姓都被西府干涉而不成，那就定賈蕓不孝之罪。

　　“陛下以孝治天下，丁憂期科考，乃賈蕓不孝！期間不行婚禮房事，因此他的婚約也是該作廢?！?p>　　賈蓉聽聞他老子的話身子一繃，抬頭看向賈珍和賈璉：“賈蕓的功名豈不是……”

　　“這不妥，蕓兒有功名，也是寧榮好事，如此一來，他的苦讀豈不是，珍大哥還是算了。”

　　賈璉想起常喊自己二叔的蕓兒，只覺此招太損，又道：

　　“禮部與京都知府向來不與我們來往的，那禮部新侍郎聽說更是個迂腐文官，找他們無疑是沒戲?！?p>　　文官向來不鳥武將，尤其是看不慣四王八公這些老勛貴，上次好不容易滲透梁侍郎，誰料死了。

　　賈璉常在外面打理事情，這些情況他自知曉，若是武將還好說話，聞風(fēng)而奏的御史嚴(yán)厲，許多時候文臣的家連門都不讓他們進(jìn)。

　　更別提送禮，攀扯關(guān)系。

　　賈珍道：“母喪不過三年，便參加考試，此事定可讓賈蕓不得翻身。他賈蕓忤逆族長，該挫骨揚灰。”

　　看了眼賈珍，賈璉沒有說話，其實這種事情，若是無人去攀咬，倒是相安無事的，若真是有才，往往托關(guān)系便混過去了。

　　誰想這珍大哥竟然要從這件事上整賈蕓，站在身后的賈璉倒吸幾口冷氣。

　　在這個連當(dāng)今都提倡孝治天下的世道里，不孝便可讓人永無翻身之地。

　　若是再加個忤逆毆打族長，前程什么的就不必再提，更別提賈蕓娶親，誰還敢嫁他為妻。

　　這才真的是再趕盡殺絕，讓賈蕓步履維艱，活活被逼死，辛苦白費。

　　賈璉看著賈珍，只覺后背發(fā)寒。

　　此刻，賈珍覺得，若是捅到陛下那里，功名廢除，還被趕出宗族，婚事秦家肯定不認(rèn)，他也算是苦盡甘來。

　　“賴升，立刻備禮，明日去給幾位天使送禮。”

　　“是，老爺?！?p>　　………………

　　賈璉自寧府出來，沿一條南北寬夾道，朝南向倒座處有三間抱廈廳而回。

　　此時正值府里熱鬧，五六個婆子也在廊下悠閑，賈璉回到房中，就聽帳內(nèi)婦人慵懶道：“舍得回來了？”

　　賈璉將帽子遞給平兒，坐在桌邊喝茶，道：“還不是為了珍大哥的事兒，今兒逐蕓兒出族，在祠堂待了許久?！?p>　　王熙鳳今兒吃了酒，帶著暈乎勁兒說道：“為這事兒？蕓兒倒是個有骨氣的人兒，老太太去留也沒留住，嘆息賈族少個讀書人兒?！?p>　　賈璉聞言，回頭看了看門外，又對平兒笑了笑，道：“讀書人，只怕過幾日就是個廢人兒。

　　“怎么說！”鳳姐兒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轉(zhuǎn)著。

　　“蕓兒去年不是沒了娘，他這個心急的冒險參加府試院試，擱平常兒花點兒銀子就過去了。

　　這次偏偏被珍大哥盯上，已經(jīng)派人去打點此事。”

　　鳳姐兒道：“那些個衙門的文官兒眼高于頂，能搭理他？怕不是又托宮里的天使？”

　　賈璉點頭，今兒天使來傳旨，當(dāng)今只言看在寧國公情面上，王子騰，北靜王等人又求情，才勒令去給農(nóng)戶賠罪賠銀子了事，下不為例。

　　臨走時，賈珍又給天使不少好處。

　　臨至門口的平兒聽到這里，挑簾子的手一頓，隨即走了出去。

　　…………

　　此刻西廊下。

　　張龍趙虎在院中與倪二喝酒。

　　賈蕓坐在桌前，繼續(xù)抄寫科舉所用到的書籍，讀書是個費力氣活兒，他必須將這些東西吃透。

　　等到科考時，才能有把握科考。

　　但是經(jīng)過前幾次考試，他才真的是發(fā)現(xiàn)晦澀文字讀起來確是難嚼。

　　等金釧兒磨好磨之后，賈蕓便讓她回自己后院廂房，剛過來，她倒是不情愿。

　　方才跟著張龍趙虎看了煙花，回來又興高采烈，賈蕓這幾日不管她，過幾日就要給她立個規(guī)矩。

　　雖說自己靈魂來自于二十一世紀(jì)。

　　但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必須要有。

　　“大學(xué)之道，在明……”

　　賈蕓正要繼續(xù)寫，卻忽地聽到了趙虎的聲音：“先生，門外有個仙女兒在找你?！?p>　　聲音很低，賈蕓以為是秦可卿回來了，但是她不會來自己家的。

　　直到他走到門外，才確認(rèn)那個仙女兒是平兒。

　　“呃……”

　　看著門外暗影處的杏色羅衣，面頰紅撲撲，溫婉的女子，賈蕓竟不知如何打招呼。

　　平兒見賈蕓發(fā)愣，也顧不得與他多說閑話，面帶憂色道：“東府珍大爺，以五嫂子逝不到三年為由，說尋朝廷的人將你得的秀才資格毀了。

　　原本想寫，但我讀書不多，索性趁著二奶奶歇息，來告訴你，你且想辦法自保才是?！?p>　　賈蕓聞言，臉色一變，點了點頭。

　　他當(dāng)初知道的，因為禮部侍郎的兒子帶人來索要天然的陰陽魚石，氣死原身親娘。

　　那人怕禍累他們自己，為此買通縣衙，篡改了其母死亡年月，好與此事無關(guān)，所以，那年月的事，他還是能尋個由頭的。

　　賈蕓抱著僥幸心理。

　　因為當(dāng)初托秦業(yè)，為此事，還給縣衙打點了銀兩，更快得了資格。

　　若是無人挑起，倒好，如今卻被賈珍當(dāng)做了死穴。

　　賈蕓定了定心神，幸虧此事，他早就為了預(yù)防做了準(zhǔn)備，所以想好了措詞大義，實在不行就去找程廣。

　　但找程廣前，他要執(zhí)行那個計劃。

　　這次必讓賈珍住牢獄。

　　平兒眼神透著擔(dān)憂，道：“其他的我倒是沒聽仔細(xì)，又不敢托別人來，這事對你不利，你要當(dāng)心呢?！?p>　　說罷，便轉(zhuǎn)身匆匆而走。

　　“蕓會記著你的?！?p>　　平兒聽到聲音，腳步一頓，轉(zhuǎn)過身來在月光下溫婉一笑：“好，我走了?！?p>　　賈蕓斂去笑意，轉(zhuǎn)身回院。

　　“是個仙女吧，先生，那誰??？”

　　張龍不認(rèn)識平兒，問道。

　　“過路的，來，喝酒。”

　　賈蕓與倪二吃了幾杯酒，天便突然下起大雨。

　　直到深夜，才帶著張龍，趙虎往碼頭而去，順便從院中挖出了那塊天然陰陽魚圖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