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該做什么
深夜,東歷城內(nèi)城街道上,蒙蒙細雨慢慢浸濕了腳下的石磚,路燈下穿過一輛輛疾馳的轎車。
不少轎車陸續(xù)趕往城主府方向,趕赴公主的宴會。
黛琳娜作為公爵也受到了邀請,今天的她依舊穿著一身淡藍色的哥特式長裙,斜禮帽遮住半邊面頰,舉著傘漫步在雨中。
那一雙如星空般璀璨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靜。
在她的身旁是奧薩,自己的學生,好友遺孤。
“老師,您為什么不讓您的那位扈從跟您來呢?有一名強者在旁,您做事也能方便些?!?p> “做事的底氣不該來自別人,而是自己,奧薩,如果做什么都需要別人幫助,那你還能做些什么?”
“我看那扈從好像很喜歡您?!?p> “那又如何?你該做什么,要做什么,該怎么做,要怎么做,這是你一輩子都要思考的問題。”
黛琳娜輕撫奧薩的頭,這個學生還太過稚嫩,她至少要讓奧薩知道自己該怎么活著。
城主府的門庭若市,街燈明亮,城主府內(nèi)的前庭明若白天。
府邸內(nèi)天花板上晶瑩剔透的天燈炫眼奪目,青胄軍軍主駱璋及兩名隨從官在人群里備受矚目。
掌管大半青洲的青胄軍,是青洲名義上真正的主人。
駱璋同時喜好結交權貴,對他來說這里就是他的主場。
諸葛家的代表是諸葛殊觀,她沒有和這些人攀談,只是找了一處沒人的角落,小口吃著蛋糕。
只是龍舒梅真正的客人還沒到場,她抬手喚來一名護衛(wèi)。
“聶軍主和賽提爾公爵呢?”
“她們在庭外,下人請過,他們說不喜歡這里的氛圍就沒有進來。”
“嗯,下去吧?!?p> “是?!?p> 長孫明虹在二樓沒有下去的打算,她向來不屑于和這些陰謀家交談,算計與陷阱的味道令她感到惡心。
在這時,門內(nèi)走進兩人,其中一人身著黑長褂,國字臉,在他的腰間別著傳承殿的令牌,他是申屠闇時。
另一人是燕庭,他沒有為這次的宴會特意更換衣服,身上只穿著白色外套,渾身上下都是普普通通的地攤貨。
不過他們的出現(xiàn)還是吸引了宴會上大部分人的目光,新興的強大勢力才是他們的目標。
誰都想知道傳承殿到底有幾斤幾兩,但是沒人敢觸傳承殿的頭,傳承殿的做事風格他們或多或少都知道了一些。
挑釁者過三,傾巢出動將其覆滅。
就算他們有把握抵抗傳承殿,但誰都不想成為第一個被傳承殿針對的對象,那將無異于滅頂之災。
“燕庭殿主,又見面了?!?p> “傳承殿受邀而來,公主殿下貴安?!毖嗤⒍Y貌性向公主問好。
“貴安?!?p> 龍舒梅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宴會的主人只有在見到自己想見到的人時才會下場。
兩人酒杯相碰,燕庭沒有喝完,只是輕抿了一口,他不喜歡喝酒,更何況是這種濃烈酒水。
駱璋端著酒杯上去,問道:“燕庭殿主,公主殿下給你敬酒,這也未必太不給面子了吧?”
“我不喜酒水,如果您喜歡給面子,不如自己去喝?”
燕庭不在這些人的圈子里,敬酒這種東西更是無稽之談,他們想逼自己喝酒,燕庭就干脆回懟過去。
駱璋也不惱,笑了笑,把手上的酒水一飲而盡,離開了這里。
“還有誰想試試我們?不妨一起,明面上的機會不多。”
燕庭的話無人敢應,還是龍舒梅解圍道:“既然燕庭殿主不喜歡喝酒,我這還有果汁和一些我?guī)н^來的貢品糕點,不妨嘗嘗?”
“多謝好意,大殿主有命,不要多生事端,一個小時后我就會離開,不勞煩您了。”
燕廷找了個地方坐下,身后的申屠闇時則是消失在宴會中,他本來就不在邀請人員中。
諸葛殊觀起身,離開了宴會廳,這里對她的重要性沒有那么大了。
庭院
天空還下著蒙蒙細雨,仆人們打著雨傘端著飲品和甜點在小道走動,明亮的路燈清晰地照亮了每一滴微雨,它們在光芒下隱于地面。
黛琳娜找到了一處安靜的小亭,小口抿著咖啡,看著手上的書。
“賽提爾公爵,久仰了?!?p> 聶一麟來到小亭外,微雨落在他身上,紛紛自動避開了他的衣服。
“聶軍主來了不妨一坐?!?p> “打擾了?!?p> 聶一麟坐在黛琳娜對面,看著黛琳娜喝咖啡看書,這番場景好像不是她找自己,而是自己找她。
“您,您說的是真的嗎?”
“如果沒有把握,我也不會見你?!?p> 黛琳娜從口袋里拿出一張令牌,這上面是星空樣式的公爵令,這是她的公爵令。
“加入九皇星會,我便代表伊多萊文的賽提爾公爵領與龍國發(fā)出外交申請,只是要一個家族之女,那幾位行尊不會拒絕的?!?p> “外交申請?你愿意為了我的妻子申請外交?”
這可不是小事,兩個國家間的外交涉及到國家間的利益問題,如果涉及到外交,黛琳娜要付出的代價可就大了。
“龍國有句古話叫:君子成人之美,能得到解胄軍的效忠,于我而言很值得?!?p> “…抱歉,如果解胄軍了結了血海深仇,那效忠您倒也不算什么,聶某身上還背負著半載的詛咒,千萬先祖的血仇實在放不下?!?p> “滅青胄軍可不容易?!?p> “解胄軍千年以來都不容易,不過您的交易我記下了?!?p> “那便好,祝你好運?!?p> 聶一麟起身對上小亭外駱璋挑釁的目光,身上的碎甲浮動,微雨突然變大,暴雨傾盆而下。
藍白水汽環(huán)繞著駱璋,雨水沒有一滴沾濕他的衣裳,兩名圣境強者的威壓逐漸擴散。
“噠噠噠噠”
侍女撐著傘,龍舒梅走到兩人中間,勸道:“宴會還沒結束,兩位軍主別搞壞了人家城主的府邸?!?p> “損失我青胄軍可以全部賠償?!?p> “駱軍主,三思而后行?!?p> 龍舒梅的聲音冷了下來,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解胄軍與青胄軍千年血仇,但凡了解過的人都很清楚,除非一方徹底覆滅,否則這場戰(zhàn)爭永遠不會停下。
就算是龍國祖武帝都沒有干涉兩軍的戰(zhàn)爭,這完全就是兩個血海深仇的仇敵的戰(zhàn)斗。
但也不能拂了皇室的臉面,暴雨停了,駱璋笑道:“聶軍主,多吃些,好上路。”
圍觀的眾人面面相覷,今日恐怕必定會有一名圣階強者隕落至此。
兩軍積怨已久,如今恐怕會大戰(zhàn)一場。
眾人離去,龍舒梅走到小亭里,問道:“賽提爾公爵,你來東歷城到底為何呢?”
“和你一樣,殿下。”
“你都知道了?”龍舒梅的臉色突然黑了下來。
她主動提出來到東歷城調(diào)查傳承殿,不是為了招攬傳承殿,而是為了解決青胄軍和解胄軍千年的戰(zhàn)爭。
只有這樣才能得到青胄軍的支持,才能讓她不淪為一個聯(lián)姻工具。
為達到這個目的,她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封地與其他姐妹交換,從而在祁家手里換來兩名圣階強者。
如此計劃,不成功便成仁。
“知道不知道,這不重要?!?p> “那重要的是什么?”
“重要的是您手上的人夠不夠,外人本不該插手青洲兩軍的戰(zhàn)斗,這是他們私事?!?p> “私事公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結局如何,你不也等著這個結局嗎?”
“沒有一定的結局,殿下?!?p> 龍舒梅重新?lián)Q上了笑容,沒有回應黛琳娜,轉(zhuǎn)身離開了。
她們選擇了不同的人,不同的陣營,這也意味著她們將會成為敵人。
深夜,宴會結束,龍舒梅在眾人的注視下回到了住所,客人們陸續(xù)離席。
在城主府外的天臺上,黛琳娜搬了張椅子坐下,抬頭看向天空。
無垠的黑夜星空,駱璋在高空等待著聶一麟。
他們間的戰(zhàn)爭早該落下帷幕,聶一麟從城主府內(nèi)出來,升上天空。
兩人在高空對峙,暴雨更加猛烈,龐大的圣勢使空氣扭曲,纖細的靈氣絲線蔓延天空,空間似乎被分解出口子,又因為什么而被強行鎖上。
“千年前,我青胄軍得到掌控雨水之法,福澤青州百姓免受青洲災荒之苦,卻是沒想到竟有你們這種以怨報德之輩,意圖取我們而代之。”
“駱璋,你覺得扭曲事實有利于現(xiàn)在的戰(zhàn)斗嗎?”
“你我這種人,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駱璋嘴角勾起笑容。
“嘖,那就試試?!?p> 話音落下,聶一麟身上碎甲浮動,鏈接他們的細繩斷裂,駱璋瞳孔猛縮,抬手在面前凝聚一道水盾。
一塊碎片沖破水盾,擊打在他的甲胄上,發(fā)出“鐺”的聲音。
轉(zhuǎn)眼間,青胄上突然出現(xiàn)一道整齊的切口,但是并沒有穿透甲胄。
聶一麟身旁出現(xiàn)數(shù)道尖銳的水刃,借著雨水的掩護疾射而出。
“解!”
水刃突然崩解,聶一麟周身的空間中出現(xiàn)了許多細線,方才水刃就是穿過這些細線才導致解體。
解離之力,這就是解胄軍所用的力量,能分解世間一切力量。
曾經(jīng)解胄軍就是憑借解離之力,在青胄軍手下?lián)尩搅速囈陨娴乃础?p> 簡單的試探結束,兩人瞬間消失,空中各處突然響起水爆和水球被切割的聲音。
暴雨降臨,密集的雨水中兩人的身影忽閃忽現(xiàn),暴雨時而快速,時而緩慢,血花時不時在空中短暫地綻放。
奧薩在旁為黛琳娜撐著傘,疑惑地問道:“老師,圣階之間的戰(zhàn)斗看起來好無聊啊?!?p> “奧薩,太單純了是沒法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事物永遠不會像你表面上看的那樣簡單?!?p> 黛琳娜在手中凝聚一顆金色小星星,將它彈至天空。
小星星一直上升,突然在某個高度像是被什么東西撞碎。
“嘭”
星星碎裂,余光逐漸在空中消失。
“他們只是在控制著戰(zhàn)斗威力,暴雨也在為他們的戰(zhàn)斗掩護,才會呈現(xiàn)什么都沒發(fā)生這一假象?!?p> 然而在這時,兩道人影突然鉆入戰(zhàn)斗空間,高空傳來幾聲爆炸,聶一麟的身影暴射而出,重重落在地上。
高空上,公主的護衛(wèi),祁家的兩位圣階終于出手了,祁家對解胄軍的傳承覬覦已久。
這次出手不僅可以得到解胄軍的傳承,還能得到未來的青洲牧的支持,祁家必定可以躋身行尊之下第一家族,甚至有機會踏入行尊之列。
聶一麟從大坑中爬起來,對于這兩人的出手毫不意外。
覬覦解胄軍的圣階傳承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如今出現(xiàn)的三人只是其中之一。
“聶一麟,何必呢?祁敏小姐在上京城等著您,族里也想讓你們重逢。”一名祁家圣階道。
“為何不能是我們解胄軍?”聶一麟重新回到上空,反問道。
“什么意思?”
“為何贏的不能是解胄軍,偏偏是青胄軍?相差無幾的戰(zhàn)力,勢均力敵的兵力,唯一差別的,恐怕只是我解胄軍沒有給你們足夠的好處吧?
青胄軍送出青洲的財富,換取你們選擇他為勝利者,這個勝利之法會讓青洲永遠在其他大洲面前抬不起頭吧?”
“史書由勝利者書寫,手段因此才不重要?!?p> 聶一麟突然抬手,釋放數(shù)道解離線,身形朝遠方逃離。
“想跑?癡心妄想?!?p> 三名同階的強者怎么可能放任聶一麟逃跑,駱璋出手釋放大量水遁消磨解離之線。
兩名祁家圣階左右擒住他的肩膀,流水構成的鎖鏈將他壓倒。
駱璋來到他的面前,雨水在他手中逐漸凝聚成一柄長砍刀。
“解胄軍輸了!”
圣階強者的圣境和靈魂才是本體,早就失去了肉身的束縛。
但被砍頭,將會實力大減,這就是青胄軍的機會。
黛琳娜適時站了出來,她打著雨傘在四人面前緩緩落下。
“手下留情,駱軍主?!?p> 駱璋輕笑一聲手中動作絲毫不慢,大敵將要隕落,誰會因別人的一句話錯失良機。
水刀落下,就在將要砍到聶一麟的脖頸時,他竟然看到了一雙血手擋在了刀鋒處,只是這血手十分脆弱,被水刀斷指。
然而下一秒,又出現(xiàn)一只血手死死抓住水刀,重復不斷。
這一切都是他眼中的世界,就連其余兩人都看到了平原之上,一只吸食人類血肉的惡鬼。
聶一麟的脖頸后,憑空出現(xiàn)的龐大黑色血氣,沖刷著三人的上身。
少了身上的束縛,聶一麟趕緊跑向黛琳娜身后,事到如今他已經(jīng)跑不掉了,唯一可能讓他逃出去的,只有黛琳娜這位公爵。
沒了血氣沖刷,三人回神,這才發(fā)現(xiàn)聶一麟已經(jīng)跑到黛琳娜身后。
“賽提爾公爵,請讓開?!瘪樿芭?。
“如果我說不呢?”
黛琳娜時刻清楚,自己現(xiàn)在該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