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鬼蜮陰巡的森然巨林中,樹木和生物都陰冷的長著灰白的脂質,地面上沉積了不知多少年的黑稠積水已有半人高,此處便是黑暗的聚集地,是人世間魔鬼狂歡的樂園。唯有蟲豸,也只有蟲豸。任何熱血的生物,任何能夠為了生命而與命運搏斗的生命都不會存活于此,此地只有骯臟的臭蟲,是只會吸血的蠢蛋。
但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一位身材略顯單薄的黑影卻在無數(shù)軟滑膩黑的事物中騰轉挪移,矯健又迅捷的動作,給這片無數(shù)年都未曾改變過的黑暗森林中帶起了一縷微風。
“正一,乾二,坤三,玄命,司神,時雨.....”
那黑影嘴唇微動,臟舊的斗篷下一張蒼白的臉龐露出一半,是一位青年男性的臉頰。隨著他的念動,整片鬼蜮,在他接觸到的地方,天地與他仿佛有了一絲重合,深深的陷入到了每一個樹木的枝丫,樹干,孔洞,每一塊巨石和小山,每一個嶙峋的怪石,哪怕是長滿孢子的不知名植物,也在他經過的時候與之產生了共鳴。
這共鳴的速度越來越快,這黑袍青年的身影也越來越快,帶起了一陣狂風,直至肉眼再也看不清楚青年的動作,只能看到黑色的長袍隱在了黑色的林,蒼白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也終于有了一些可憐的風。
當青年踏過一顆矮樹,腳踩在那灰白的脂質的時候,整個身體毫無預兆的猛然用力,心臟和丹田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泵,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筋脈和血肉驟然緊繃,這幅身體上就像是收縮了一樣,皮膚上多了無數(shù)的青色小龍,又仿佛是一條條青色的小蛇爬在身體上那樣。
下一刻,收縮的身體劇烈膨脹,膨脹,肌肉如一座座孤寂的墳,從瘦削的身體中聳起。
“給我...”
“......出來!”
言出法隨,話語聲落,方圓百里,數(shù)十萬百萬顆怪木崎草盡皆搖動,腐臭的靈氣帶起一圈死亡的風暴,空氣也被抽干,到了那青年的身體之中。一波波巨大的浪圈卷起,是惡鬼的海潮,數(shù)米高如同守衛(wèi)一半碾壓向最中間的青年,如信仰的人沖向自己的神。
腳下的虛空存存碎裂,爆發(fā)的力量和靈氣簇擁著青年的身體一步步刺向天空之中,靈氣壓迫虛空,壓迫著周圍的一切,扭曲的靈氣場便是最好的鎧甲。
肆意的靈氣帶著肆意的音,戲謔的人傳唱著戲謔的笑,挑釁著靈氣風暴和它們的掌控者。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我們驕傲的‘天才’怎么出現(xiàn)在了這個地方?”
“你適應的真好啊,對靈氣的掌控力已經比我都要強了”
另一道聲音傳出,虛空也在與之共振,黑袍青年之前瘋狂吸取凝聚而成的數(shù)米高的靈氣浪潮,也被震的失去了之前的強勢,威勢不再。
高空之中,黑色的帽兜之下,升空的青年露出了黑袍下漆黑的眼,冰冷的目光射向一處數(shù)米深的黑惡水潭。
在那里,一個活在白布包裹下的人浮出了水面,黑色的水泡像是粘稠的稀粥,專用來喂給食死的惡魔,“咕咚,咕?!保钊俗鲊I的死水如同蠕蟲一半顫抖著身體,一拱一拱的從那位被白布包裹著的蒼老皮膚下爬了下來,掉落回水潭中,“撲通,撲通?!?p> “惡心的老鬼,挖苦的話不必多說,你知道那些毫無意義,想從我這里得到些什么,直說吧。”
“桀桀桀,真是著急的年輕人啊?!?p> “我要荀樨的消息,那個女人,之前她是你的女人吧?你好慘啊,嗬嗬,你.....”
“有屁快放,別臟了我的眼,想要什么,付出你的代價?!?p> “哼,荀樨,我要那個女人的身體還有靈魂?!?p> “要完整的,完美的?!?p> “代價?!?p> “.....”
“褚氏長房的最后一滴血,你那——可親——可敬的‘親生父親’的消息?!?p> “定金。”
裸露出來的嘴唇咧開,如被切除了邊界的線,延伸成了一個刀狀的圓,沾滿蠕蟲般沉凝水漬的裹尸白布也滴下了一條“黑色線蟲”,墜沉到了那環(huán)狀刀一樣的老嘴里。
惡心的讓人想要把這個老東西捏成一灘碎泥,楚元冷鋒般的眉毛也皺了一下,連帶著死寂黯淡的眼神也被畫上了一柱寒光。
半躺在黑水譚里的蒼老修行者笑了很久,笑的很開心,“當然,當然,桀桀桀,我當然會給你那個”,一遍說著,黑色水潭中浮出了一個灰色石質箱子,“就是這個”,那惡心的老者說道:“他被派到了那個地方,你知道的吧,是他的債主誠懇的建議他去的,就在那里.....”
“這里面是他的心頭血,在你弟弟的尸體里,你知道怎么追蹤的吧?”
“長得真像啊,他身上的東西我可是一點沒動呢?!?p> “你可以好好地欣賞他的死狀。”
“.....”
“...”
楚元也笑了,瞇著眼睛,笑容很溫和,溫和到像是嘴里像是在咀嚼著一塊美味的肉一樣。
右手在高達數(shù)百米的虛空上輕輕搖動,像是為書籍翻頁那樣,把空間擠出了一張張皺了的平面,隨手一撕,虛空便像是紙張一樣被撕了下來,明明空洞又看不到任何信息,卻能感覺得到那上面的重量,里面是切實的記載著某種信息的,看到那張“紙”的人都能感覺得到。
“交易成功?!?p> “黑暗之子,或許我該稱你為惡魔?!?p> 空間一陣波蕩,雙方隔空把所需的物品攝入到了手中。
那老者似乎心情很好。
“你這樣的年輕人,嘖,太危險,哪怕再過半年....”
“不不,再過幾個月,我都不會選擇來找你交易,三月之內,你必定能夠突破?!?p> 眼睛瞇的更緊了。
月光蒼白帶著冷意,今晚很冷,楚元的皮膚也感覺到那月光很冷,這森林也很冷。
一陣寒意從脊椎骨,大龍?zhí)幧穑搅顺乃闹?,到了臉頰上,到了那道毀容的猙獰長疤之上,到了他的膝蓋里,進入了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進入了他的丹田和經脈中,但是唯獨進不去他的心臟。
月光照在傷疤上,有點冷,有點疼,像是嶙峋的寒風,像是蹣跚的老人,在臉上一寸一寸的用石頭在劃。
刺痛,又癢,又麻。
看著那位晚年修仙者逐漸躺下的身影,一切都在楚元的眼中逐漸放慢,放慢,再慢。一切都清晰可見,尤其是臉上那越來越清晰的疼痛,他的心臟中突然多了一股氣體,上下鼓動,躁動不安,那氣體越來越大,越來越壯大,撐了,脹了,鼓脹的整個心臟都被吹的更大了,心臟跳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極致的慢,與極致的快。
這一刻,楚元他懂了,遲鈍的理解了自己的情緒,是憤怒。
久違的情感,熟悉的無感,生無可戀,生亦無可恨,此刻的憤怒是多么珍貴的賜予啊,他還以為自己的身體已經麻木了呢。
他笑了,笑的很真心,很開心,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心,眼睛越瞇越細,焦點聚焦再聚焦,身邊的一切都被忽略掉了,包括那個石質的箱子。
只剩下那個晚年修仙者緩慢落下的身影,太慢了,也太老了,不是嗎?
詭異一笑,楚元說道。
“別著急啊.....”
那蒼老的身影一怔。
“現(xiàn)在是另一個交易,感謝您對我的賜予。”
揚起的嘴角,笑容撕到了下巴,臉上鮮血淋漓,猩紅滴在了胸口上
“我準備送你去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