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風雨如晦（1）
寒風吹亂了刺風的毛發(fā)。淺棕色武士瞇起眼睛，費力地看向頭頂光禿禿的樹枝。楓掌已經(jīng)爬了上去，正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動。
將要發(fā)生的畫面在眼前掠過，刺風靜悄悄地抬起尾巴，向灰白色武士示意。對方接到信號，便果斷地向空中躍去。和已經(jīng)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的配合一樣，楓掌剛好抓住了一只正好飛過的鳥。
楓掌落到地上，站起身時，皮毛上沾了些雪片?！安蝗菀装。诙d葉季能抓到這些獵物。”他把他們今天抓到的第四只飛過的鳥與它不幸的同類們放到一起，欣賞了一會兒，“還好你有這樣的能力，刺風。今天大家又能吃飽了?！?p> 刺風走上前，叼起獵物，抖抖胡須：“這兩天預(yù)感來得比以前多。我們回去吧，族貓們都等著吃呢?！?p> “走吧！今天我們可以一起分享獵物?！睏髡普f著也叼起剩下的鳥，邁開了步子。
回到營地后，兩名武士把四只鳥放進捕獵隊，楓掌取了只老鼠，刺風取了只麻雀。
“你們抓來的獵物好多啊！”小巖突然沖出來，嗅嗅他們抓來的鳥，“捕獵隊抓到的都比這少。”
“那是當然，別的貓可沒有你姐姐的能力。”楓掌用尾巴逗弄著毛茸茸的黑色幼崽。小巖用綠色的眼睛盯著他的灰尾尖，時不時跳起來拍一下，樂得楓掌呼嚕起來。
刺風別開腦袋，沉默地吃自己的東西。盡管綠得不盡相同，但每次看到小巖的眼睛，都會令她想起花楸池或晨蔭的綠色眼睛。
“小巖，快過來玩苔蘚球！”營地的另一邊傳來幼崽的喊聲。是小風暴，旁邊還站著他的手足小花朵。
“來了！”小巖開心地喊了一聲，扔下楓掌的尾尖，跑去跟養(yǎng)手足們一起玩了。
楓掌叼起老鼠，往刺風這里挪動幾步。他停下時，刺風感覺他們倆的皮毛差一點就要挨在一起了。灰白色武士低下頭，斯條慢理地咬了口獵物。溫暖的吐息拂過刺風的毛發(fā)，癢絲絲的。
“我們小時候也是這樣玩苔蘚球的?！睏髡埔活D，“你覺得他們可能成為我們的學(xué)徒嗎？”
三只幼崽差不多已經(jīng)有四個月大，沒過多久就會舉行學(xué)徒儀式。刺風想了想，回答：“現(xiàn)在族群里沒收過學(xué)徒的只有麥飛、我們、燼尾和火痕了?！?p> “麥飛收一名學(xué)徒，剩下兩只，要么是燼尾火痕，要么是我們兩個。這么說，我們還是挺有希望的？”楓掌喵道。
“那可不一定，你怎么知道云雀星不會讓手足合作呢？”刺風隨口說道。
楓掌喵道：“你還不清楚誰和誰配合更有默契嗎？”
“……”刺風撕扯了一下腳掌中的麻雀，喃喃道，“你說得對?！?p> 刺風轉(zhuǎn)動耳廓，捕捉到從巫醫(yī)巢穴傳來的幾聲呻吟。是清池。讓她受傷的是狐貍。
兩個月前，刺風他們進行武士測評時遇見的狐貍并沒有離開。而且，數(shù)量也遠不止那三只。它們有時在雷族的邊界上徘徊，有時則不知去向。幸運的是，參加月半集會的巫醫(yī)都沒有碰上過它們。云雀星謹慎起見，決定暫時停止那一塊的邊界巡邏，并告誡大家捕獵時也盡量遠離那里。即使前去，也要結(jié)隊。所以，這些天里，只有幾名武士不幸受了輕傷。清池就是其中之一。
太陽漸漸落下地平線，映出蝰蛇伏那修長的輪廓。她正樂此不疲地組織夜間巡邏隊。火痕與燼尾不知什么時候也來到了獵物堆旁，開始互相梳理皮毛。
“云雀星怎么都沒來看過蝰蛇伏組織隊伍？”火痕突然停下來，疑惑地瞥了副族長一眼。
“他怕她，”燼尾用完好的右前掌擺弄著自己的那份獵物，“云雀星可不樂意跟一只戰(zhàn)斗力比自己強的貓聊天，況且那只貓還是他的副族長?！?p> “刺風，你也來參加！”蝰蛇伏喊道。還真是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刺風無奈地搖搖頭，起身加入了已經(jīng)在營地出口站好的鮭魚躍和罌粟光。
…………
刺風被一陣喧嘩吵醒。她睜開眼睛，眩目的陽光射進巢穴，恐怕已經(jīng)快要日高了。看來昨天的夜間巡邏帶來的疲憊超出了想象。
她奇怪究竟是什么聲音吵醒了她，于是走出巢穴，眼前的景象讓她感覺心臟停止了跳動。麥飛和楓掌渾身是血地躺在營地中央，罌粟光正焦急地圍著楓掌打轉(zhuǎn)。
“出什么事了？”同樣剛趕來的燼尾問道，棕紅色的尾巴拍打著地面。
火痕神色凝重，臉上猙獰的傷疤給年輕武士添了一分血腥氣?！安恢馈Ｋ麄兪窃缟铣鋈ゲ东C的，回來就躺在這兒了?！?p>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飛足沖了過來。他撥開圍觀的貓群，看見兩名年輕武士的傷勢，嘴里叼著的藥草掉到地上。
“傷勢非常重，必須立刻治療！”飛足低吼道。但他沒有進行下一步動作，只是快速地在楓掌和麥飛間來回掃視。
“飛足，怎么不動手？”云雀星瞇起眼睛。
飛足遲疑了一下，開口道：“我的藥草只夠治療一只貓。”
“我組織一支隊伍，馬上把你要找的東西找過來?！痹迫感橇⒖陶f。
飛足煩躁地搖搖頭：“天寒地凍的，如果能找到，我早就采集過來了。本來我積攢了不少，但最近被狐貍弄傷的貓實在太多了！現(xiàn)在的問題是，楓掌和麥飛，只有一只能得到藥草的治療。剩下的一只，我只能清理傷口、用蜘蛛網(wǎng)止血，但傷口愈合得會很慢，還有可能感染……”他頓了一下，“存活的可能不大?！?p> 營地里頓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按飛足所說，他們只能在兩名武士之間選擇一名，另外一名就相當于被他們拋棄了。做這樣的選擇，簡直比直接看到他們的尸體還殘忍。
楓掌。讓楓掌活下來。楓掌比麥飛年輕，比麥飛刻苦，比麥飛技藝精湛……而且楓掌是她的朋友，她最好的搭檔。但這話不能由她來說。得有一只貓站出來——
這只貓是飛足。巫醫(yī)打破沉默：“如果讓我選的話，我選楓掌。”他的聲音很輕，但所有的貓都能聽得清楚，“他的傷勢稍微輕一些，體魄也更強健，有了藥草，活下來的希望更大?！?p> 罌粟光抬頭看了飛足一眼，但眼神中除了感激，還有更多刺風讀不懂的東西。
“再這樣拖下去他們都會死的，”飛足低下頭，“沒有異議的話，我就把藥草給楓掌了。把麥飛也送到巢穴，我會盡力治療他。”
兩具昏迷不醒的身體很快就被送到巫醫(yī)巢穴了。刺風凝視著地上的血跡，想起那天她跟著隊伍出去捕獵，麥飛還稱贊過她的跳躍。就在昨天，她和楓掌還認為他會收三只幼崽中的一個為徒?，F(xiàn)在，雖然飛足說會盡力，但顯然無法改變結(jié)果。都是這些狐貍！
…………
刺風伸了個懶腰。昨晚麥飛的葬禮令她精疲力竭?，F(xiàn)在得去捕獵，舒展一下筋骨，也好驅(qū)散這名武士的死帶來的陰霾。楓掌還在巫醫(yī)巢穴里治療，就跟火痕還有燼尾一起去好了。她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了火焰色武士的身影。燼尾也在。兩只貓也發(fā)現(xiàn)了她。
刺風對他們打了個招呼：“你們想去捕獵嗎？”
“好主意，走吧！”燼尾站起身。
三只貓穿過營地出口。刺風本想為燼尾放慢腳步，但后者走得并不比她和火痕慢多少，只是有點搖搖晃晃的?？磥盹w足說得沒錯，她還能當武士。
“楓掌的情況如何了？”刺風問。
“我剛?cè)タ催^他，”燼尾回答，“已經(jīng)沒有生命危險了，也可以走動，但還需要一些時間恢復(fù)，不能馬上履行武士職務(wù)。飛足給他了一些罌粟籽，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睡得正香呢?！?p> 刺風突然抽動了一下皮毛。預(yù)感又來了。她閉上眼睛，耳朵一轉(zhuǎn)，往旁邊一撲。起身時，嘴里已經(jīng)叼著一只半死不活的老鼠了。
“星族啊……你連眼睛都不用睜就能抓到它？”火痕很是吃驚。
刺風把老鼠吐到地上，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飛足的身影?；野咨奈揍t(yī)正在給楓掌敷藥草。楓掌對他表示感謝，而飛足只是搖搖頭。刺風突然僵住了。她以前從來沒有注意到，楓掌和飛足灰白色的皮毛竟是如此之像。
“喂，刺風，想什么呢？”燼尾疑惑地歪過頭。刺風與她目光相碰。棕色武士熟悉的綠眼睛讓她心臟猛地一跳。這是飛足的眼睛！
預(yù)感在指引她了。刺風飛快地喵道：“壞了，我想起來有事情還沒做。我先走了，你們記得多抓點獵物！”
淺棕色武士不顧同伴們疑惑的目光，轉(zhuǎn)身便飛奔回了營地?，F(xiàn)在營地里空無一貓。她跟隨指引，硬著頭皮掀開黑莓簾，走進巫醫(yī)巢穴。飛足不在里面。楓掌正躺在一個巢穴里，尾巴蓋住鼻頭，睡得正香。
刺風跑到巨大巖洞的一端，用尾巴把自己留下的一點痕跡掃掉。這里的藥草味更重了，她知道，飛足就是把藥草藏在石頭縫里的。她沿著石墻走，在一處沒有被塞藥草的地方停下。這里有一道很寬的裂縫，但裂口被石縫中生出的植物覆蓋，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刺風后退兩步，按預(yù)感給出的指示縱身一躍，以自己無法理解的方式鉆到了石縫里面。
她費力地掉轉(zhuǎn)身子，透過蓋住裂口的植物看向巫醫(yī)巢穴。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地方。從這里能夠一覽無余地觀察整個巫醫(yī)巢穴，而恐怕不會有貓發(fā)現(xiàn)他們背后還有一雙眼睛在閃爍。除了有點擠之外，簡直是個完美的偷窺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