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jié) 新君的手段
自萬歷朝,特別是萬歷中后期以來,努爾哈赤叛亂、日本人侵朝、爭國本、三大疑案,好不容易在朱常洛身上看到點希望,但這兄弟折騰了一個月就倒了。又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朱由校,不過這哥們只對木頭感興趣??v觀朱由校的一生,并不光彩。他不想當皇帝,卻硬生生地被拉上了座位,他的一生雖不光彩,卻無憂無慮。他的活法,對得起自己,對不起人民。
天啟七年八月,朱由校病危,他表現(xiàn)出了空前的擔憂。或許正是長時間的臥榻,讓他有了反思的時間,他回顧自己的一生,短暫且并不光彩,只有此時,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他是大明朝的皇帝。
天啟七年(1627),年僅二十三歲的天啟帝朱由校駕崩。由于魏忠賢和客氏的攪和,兒子也沒能留下一個,把整個爛攤子留給了他的弟弟——朱由檢。
朱由檢,明光宗朱常洛第五子,朱由校的異母弟,時任信王,十七歲。朱由檢的童年比朱由校慘得多,母親因為犯事兒,被父親朱常洛下令活活打死。年幼的朱由檢便交由李選侍(西李)撫養(yǎng),西李的為人前面提過,跟鄭貴妃狼狽為奸,禍亂朝廷。若朱由檢就這樣在西李的撫養(yǎng)下長大,大明公司估計會提前十幾年關(guān)門。所幸后來西李自己生了女兒,沒時間顧及朱由檢,朱由檢便交到了東李膝下?lián)狃B(yǎng),東李雖沉默寡言,但心地善良、寬厚仁慈,對朱由檢也是極為照顧。就這樣,東李將朱由檢撫養(yǎng)成人。
后來,魏忠賢、客氏二人禍亂天下,東李憂憤成疾,于天啟四年病逝,魏忠賢這個名字更加深刻地被朱由檢記在心里——有朝一日,定要為母親報仇。
值得欣慰的是,朱由校對這個弟弟很是照顧,兄弟二人感情一直不錯。魏忠賢的狗腿子王體乾曾說過:“主上(天啟)凡事憒憒,獨于兄弟夫婦間不薄?!币馑际侵煊尚km然不管事兒,但對老婆和兄弟很好。
有一次,朱由校登基不久,十歲的朱由檢前來,對朱由校說:“這個官我可以做嗎?”這要換作別的皇帝,管你十歲八歲,哥哥弟弟,分分鐘讓你見先皇。但朱由校與朱由檢畢竟是模范兄弟,回答也不一樣,面對弟弟的詢問,哥哥拍著弟弟肩膀說道:“我做幾年,當與汝做?!?p> 一語成讖!
朱由校這一輩子干的正經(jīng)事兒不多,最出色的兩件事是:第一,娶了個好老婆;第二,傳位給兄弟。
或許,他可以比我做得更好。
朱由校臥病之時魏忠賢也沒閑著,照此情形看,皇帝賓天是遲早的事兒,朱由校沒有兒子,兄弟只有一個——朱由檢。雖然平時見面朱由檢笑著“廠公、廠公”地叫,但魏忠賢明白,這個小朱由校六歲的少年絕不簡單。
于是,魏忠賢封鎖了消息,并叫來了客氏商量對策,怎么辦?
要想控制朝政,就要控制皇帝。要想控制皇帝,需要滿足兩個條件——皇帝是白癡,或者皇帝是小孩兒。
很明顯,朱由檢并不滿足這兩個條件,所以客氏建議:偷偷在宮外找懷孕的婦女進宮,用肚里的孩子冒充龍種。并在朱由校病重之時放出消息——后宮有人懷孕。
應(yīng)當說,這條計策很好,不出意外的話魏忠賢能繼續(xù)當他的九千九百歲。有時候,老天爺喜歡開個玩笑,意外發(fā)生了。
如果說魏忠賢這輩子成也女人(客氏),那么敗也女人(張嫣)。
臥榻的朱由校聽說后宮有人懷孕,打算立還未出生的孩子為帝(如果是男孩),張皇后聽說此事,立馬趕來勸說朱由校。在張皇后的勸說下,朱由校下定決心,傳位于朱由檢。
可由于魏忠賢的封鎖,消息傳達不出去,張嫣只得靜靜地等待。一日,張嫣趁魏忠賢洗澡,命人偷偷出宮,歷經(jīng)重重磨難,這道圣旨終于送到了信王朱由檢手里。
朱由檢不敢馬虎,他明白此時哥哥的召見意味著什么,于是立馬動身前往乾清宮面見朱由校。
朱由檢跪在朱由校床前,哽咽著聽兄長吩咐。朱由校使出最后一點力氣,緩緩說道:“吾弟當為堯舜?!敝煊蓹z惶恐不安,此時宮里全是魏忠賢的爪牙,他明白,自己的一言一行必須深思熟慮,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fù)。
朱由檢流著淚說:“臣死罪?!敝煊尚3聊艘粫海又蛑煊蓹z交代了兩件事:一、善待皇后;二、魏忠賢可用。朱由校終于完成使命,再無牽掛,露出會心一笑,最后閉上了雙眼。
八月二十二日,天啟皇帝朱由校駕崩。信王朱由檢即皇帝位,改元崇禎。
崇禎是登基了,但現(xiàn)在這個龍椅是個燙手的山芋。內(nèi)部閹黨遍布,啃噬著朝廷各個角落。外部皇太極氣焰囂張,隨時準備打進來。地方又時不時鬧旱災(zāi)地震,張三李四又時不時地操起鋤頭叛亂。
說實話,這把龍椅還沒他信王府的椅子舒服,但他必須坐,因為這是兄長的臨終囑托,因為他是朱元璋的子孫,因為責任。
崇禎開始了第一步計劃。
所謂“攘外必先安內(nèi)”,現(xiàn)在整個朝廷閹黨遍布。黃立極掌管內(nèi)閣(顧秉謙退休了),田爾耕掌管錦衣衛(wèi),崔呈秀掌管兵部,魏忠賢掌管司禮監(jiān)和東廠,崇禎就一個光桿司令。據(jù)說剛來的時候,連宮里的東西都不敢吃,還得自帶干糧。
對于魏忠賢,崇禎表現(xiàn)出絕對的善意,時不時當著大家伙夸魏忠賢,說廠公這么大年齡,還始終堅持工作,為國家做貢獻,不容易。
魏忠賢起先也是琢磨不透,出于禮貌,選了幾名美女給崇禎送去,大家你來我往,相處得十分融洽。崇禎表面笑嘻嘻接過了禮物,暗地里卻扔在一邊,現(xiàn)在還不能跟魏忠賢開戰(zhàn),只能做一件事——壯大自己的勢力。
崇禎首先將信王府的人召到宮里,這些人是自己的親信,可用可信。在迎合魏忠賢的同時,背地里拉攏一些不愿依附魏忠賢的大臣,培養(yǎng)勢力。
一場大戰(zhàn)即將到來,而一事件成了導(dǎo)火索。
由于魏忠賢權(quán)傾天下,所以想搞點什么來彰顯自己的功績(也沒啥功績)。想來想去終于想到了——建祠(前文說過)。于是閹黨頭目紛紛行動起來,又是占田又是砍樹,終于建好了祠堂,最后還有人提出,以魏忠賢配祭孔子,以魏忠賢的父親配祭啟圣公(孔子他爹)。
鑒于崇禎對自己確實很好,好得有點不可信,于是魏忠賢想試探試探。他向崇禎上了一封奏疏,說建祠勞民傷財,請求崇禎同意停止為自己建祠。
崇禎答應(yīng)了!既然勞民傷財,那就不建了吧。
我只是隨便說說,你還動真格的!搞半天你跟我唱白臉呢。
魏忠賢不敢翻臉,帶上客氏,開始了第二輪的試探——請求辭職。
崇禎拒絕了!現(xiàn)在國家多事之秋,離不開你魏公公,但是……客氏可以走。原因很簡單,客氏本來就是奶媽,按道理說皇帝斷奶就該離開,現(xiàn)在皇帝都駕崩了,實在沒有理由留下來。
就這樣,閹黨的頭號悍婦客印月離開了。臨行前,將朱由校幼時的頭發(fā)、指甲裝在了一個盒子里,在朱由校靈前焚毀,大哭??褪喜粫氲?,她以為的悲慘結(jié)局其實是美好的——相比于她的真實結(jié)局。
崇禎十分小心,打一下,立馬喂顆糖。搞得魏忠賢十分納悶,但是沒有辦法,面對皇權(quán)在握的新君,只能一忍再忍。
崇禎與魏忠賢這一番操作,可把下邊的大臣整蒙了,這股風到底往哪兒吹?但畢竟是明朝的大臣,在摸清皇帝的意思之前,不能輕舉妄動,但為了迎合皇帝,又不能不動。所以,大臣把目標放在了另一個人身上——崔呈秀。
作為閹黨的第三號人物,彈劾崔呈秀一方面能迎合崇禎的意思,另一方面假如魏公公繼續(xù)得勢,只是折了一個兒子,也不至于秋后算賬。
真是一群老狐貍!
彈劾的內(nèi)容也十分保守,不扯跟魏忠賢的關(guān)系,也不扯政治問題、生活作風問題,扯到了道德問題——丁憂。
所謂“丁憂”,即官員不管擔任何職務(wù)(首輔也不例外),若父母去世,必須回家守制。這是我國傳統(tǒng)的道德禮儀制度,但是很多官員卻不買賬,因為一旦離開朝廷,放下職務(wù),也就放下了權(quán)力,等兩三年后回來,誰還認你張部長、李司長?
所以不少“忠臣孝子”打著“多為國家獻身”的旗號,拒絕丁憂。更有甚者白天上班,晚上上香,祈求父母多活幾年。
崔呈秀正是父親去世,但他仍堅守在工作崗位,美其名曰“努力工作”,實則守衛(wèi)權(quán)位。但是,不管怎么不樂意,沒有皇帝的同意,都是不能拒絕丁憂的。
大臣們十分默契,不管風往哪邊吹,這理由總是沒錯的。面對紛至沓來的奏疏,崇禎表明了對崔呈秀的態(tài)度——打發(fā)回家。
反撲的號角已經(jīng)吹響,最終的決戰(zhàn)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