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jié) 黑水峪

　　明崇禎九年（1636），也就是清崇德元年，此時的皇太極剛剛建國，在擺了慶祝宴后，皇太極打算入關搶點資源。由于錦州太堅固，皇太極采用了老辦法——繞。

　　清軍領頭的是阿濟格，明朝的主力要么在東北（祖大壽），要么在西北（洪承疇、左良玉、盧象升），北京是沒多少兵力的，清軍亂搶一通，滿載而歸。

　　皇太極的這次軍事行動令崇禎很納悶，于是調回盧象升，總督宣府、大同，從此盧象升從剿匪戰(zhàn)線轉到抗清戰(zhàn)線。

　　對于崇禎這個決定，后世很多人是捶胸、頓足、扼腕、嘆息，刀已經架在了高迎祥脖子上，崇禎卻把刀撤了。《明史》上說：（象升）既行，賊遂大逞，骎驍乎不可復制矣。意思就是盧象升走了，高迎祥更加肆無忌憚、無法無天了。

　　明軍的這幾位剿匪將領里，洪承疇算是能力最強的，但高迎祥最怕的還是盧象升。盧閻王不僅心狠手辣、統(tǒng)兵能力強，德行也是一流，不吃軟、不怕硬、一根筋，咬住就不放，常令高迎祥睡不好覺。

　　其實調走盧象升也怪不了崇禎，西北要管，東北同樣也要管。這就好比當今生活，房貸要還，車貸也要還，必須兩邊同時兼顧。沒辦法，崇禎也很無奈。

　　盧象升走后，高迎祥覺得，屬于自己的時代即將到來——毀滅的時代。

　　一個比盧象升更可怕的敵人正朝高迎祥走來。

　　《明史》有言：傳庭死，而明亡矣。

　　孫傳庭，字伯雅，山西人，萬歷四十七年進士，他有一位出名的同學，叫袁崇煥。更湊巧的是孫傳庭的成績是三甲四十一名，他的上一名，就是袁崇煥。

　　照程序來，估計孫傳庭的第一份工作也是知縣。

　　還真是——永城知縣。

　　但孫傳庭沒有袁崇煥的運氣，他沒遇到孫承宗、侯恂之類的人物，只能踏踏實實從基層做起。天啟年間，由于孫傳庭干知縣時政績出色，被調到中央，在人事部（吏部）工作。吏部作為六部之首，能混進去的都不簡單，一般來說，只要沒出啥岔子，總能熬到出頭。

　　天不遂人愿，出現(xiàn)了岔子——魏忠賢，因不滿魏忠賢專政，孫傳庭辭官歸鄉(xiāng)。一直到崇禎八年，崇禎才想起有這么個人來，于是孫傳庭被召回，任命為吏部郎中（五品），隨后升任順天府丞（四品），這一年，孫傳庭四十三歲。

　　此時西北大地正鬧得熱火朝天，于是一心報國的孫傳庭毛遂自薦，出任陜西巡撫。當時陜西的官員都想往外跑，而有勇氣去陜西任職的官員基本沒有，在大家看來，孫傳庭不是想升官想瘋了，就是腦子壞了。

　　然而精神可嘉，面對孫傳庭的熱情，崇禎很高興。但為了不賠本，除了一個空頭銜，啥也沒給。

　　啥也沒給的意思是：沒給兵，也沒給糧，你能平亂就平亂，不能平亂我就砍了你。

　　崇禎九年（1636）三月，孫傳庭走馬上任，孤身前往陜西。啥也沒有的孫傳庭準備先招兵，但只招一個地方的兵——榆林。

　　榆林，是大明的九邊之一，這兒民風剽悍，兵士強壯，更重要的是，榆林在陜西。陜西作為明末最亂的一個省，王嘉胤、高迎祥先后在此折騰，后來的李自成也在這兒折騰。雖然大多數(shù)人吃不上飯，但像高迎祥一樣藝高人膽大敢造反的，還是不多。陜西，還是有良民的。

　　孫傳庭要用的正是這些良民，借用孫承宗“以遼人守遼土”的思想，孫傳庭的思想是“以秦兵衛(wèi)秦地”。陜西，戰(zhàn)國屬秦，所以又叫秦地，而孫傳庭的兵就叫秦兵。

　　明末的軍隊稱呼很多，皇太極的兵叫八旗軍，祖大壽的兵叫關寧鐵騎，洪承疇的兵叫洪兵，左良玉的兵叫昌平軍，盧象升的兵叫天雄軍，孫傳庭的兵叫秦兵，高迎祥的兵叫鐵甲軍，秦良玉（還沒出場）的兵叫白桿軍。

　　若要弄個排名的話，八旗軍與關寧鐵騎排第一，秦兵可以排第二。

　　此時陜西的軍民信奉的是洪承疇，對于這個孫巡撫誰都不看好，孫傳庭將用行動證明自己。

　　決一死戰(zhàn)吧，高迎祥！

　　此時的高迎祥剛從山區(qū)爬起來，聽說盧閻王走了，又集結了幾萬人準備卷土重來，再次從湖廣入陜，打算打下西安。

　　高迎祥前幾次打西安都吃了不少苦頭，現(xiàn)在曹文詔死了，盧象升被調走，左良玉在河南對付張獻忠，洪承疇在陜北被李自成牽制。終于沒有了障礙，在他看來，此次進攻勢在必得。

　　高迎祥做了充分的準備，他選擇了一個出其不意的地方——子午谷。

　　三國時，諸葛亮率軍伐魏，大將魏延建議，從子午谷出奇兵奪取長安。諸葛亮拒絕了，認為此舉太過冒險，萬一司馬懿在子午谷設埋伏，后果將不堪設想。結果是司馬懿沒有埋伏，諸葛亮錯失了一個良機。

　　一千多年以后，高迎祥選擇了同樣的方法，他覺得，孫傳庭是想不到的?？墒歉哂椴恢?，孫傳庭也看過《三國演義》，那個結束一切的地方，叫作黑水峪。

　　高迎祥走進子午谷，在他看來，西安已是囊中之物，繼而可以控制西北，繼而可以與明朝分庭抗禮，繼而……孫傳庭一巴掌扇醒高迎祥，大聲告訴他：別做夢了。

　　當農民軍走到黑水峪時，一聲炮響，兩面明軍蜂擁而上，居高臨下，打了高迎祥一個措手不及。由于身處谷地，農民軍打又打不著，跑又跑不掉，鏖戰(zhàn)四天后，農民軍被秦兵殺得大敗，高迎祥被孫傳庭俘獲。

　　孫傳庭是崇禎九年三月上任，擒獲高迎祥是在當年七月。從默默無聞到名動天下，只用了四個月。洪承疇、盧象升搞了幾年都沒搞定的高迎祥，孫傳庭一來，四個月就結束了。

　　崇禎在北京，都準備好了砍刀，這刀是用來砍孫傳庭的。在崇禎看來，在所有人看來，這個毛遂自薦的人是不可能成功的。孫傳庭用行動告訴了所有人，什么叫本事！

　　隨后，高迎祥被押往北京處死，高闖王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