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jié) 弘光
朱常灜,時任桂王,暫且不說這人親不親、賢不賢,就一個問題,來不來得了?
當(dāng)時朱常灜在廣西,朱由崧與朱常淓就在南京,時間緊迫,史可法立即命人去廣西接朱常灜。
對東林黨來說,朱常淓也好,朱常灜也罷,只要不是朱由崧即位什么都好說。于是史可法找到了一個人,他打算和此人商討擁立桂王的事宜。
我始終認(rèn)為,史可法正是因?yàn)檫@個舉動讓自己身敗名裂。
他找到的這個人叫馬士英,時任鳳陽總督,江北的那四個總兵是他的手下。不僅如此,史可法十分厚道,把當(dāng)初寫的“朱由崧之七不可立”送給了馬士英,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然而因?yàn)楸R九德的關(guān)系,四鎮(zhèn)總兵拋棄了自己的老上司馬士英,改換了站隊(duì),投機(jī)者馬士英也搖身一變,成了福王的粉絲。
這一切,史可法還蒙在鼓里。
為了對付東林黨,保證定策之功,馬士英決定再拉攏一人。此人叫劉孔昭,時封誠意伯。
當(dāng)初陪朱元璋打天下的徐達(dá)、常遇春等都封了王,但有一個人,功勞不亞于徐達(dá)等人,卻只封了一個伯(誠意伯)——劉伯溫。祖上雖說風(fēng)光無限,但到了劉孔昭這一代早已家道中落,據(jù)說劉孔昭曾為上位殺了自己的叔叔與祖母,算是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人渣,就這樣,二人搞到了一起。
對于劉孔昭,還有個特殊的叫法——勛臣,功勛之臣的后人。拉攏他的原因之一是身份,還有一個原因是實(shí)力——劉孔昭任水師提督,掌握著長江的水軍。
好了,現(xiàn)在鳳陽總督馬士英、誠意伯劉孔昭、江北四鎮(zhèn)、盧九德一轉(zhuǎn)眼全變成了朱由崧的鐵桿粉絲。
擁福,已成定局!
大臣們?nèi)V西的車票都已買好,剛準(zhǔn)備出門,接到消息:馬士英擁戴福王即位。一切來得太快,來不及反應(yīng),史可法、錢謙益無可奈何。
順治元年、崇禎十七年(1644)五月,朱由崧在南京稱帝,改元弘光。因馬士英有擁立之功,被封為東閣大學(xué)士兼兵部尚書,成為弘光朝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首輔。
馬士英做事做絕,朱由崧剛登基,就把史可法給他的“朱由崧之七不可立”給皇帝看。史可法被自己的下屬出賣了,自知無趣,于是自請督師淮陰,陪四鎮(zhèn)去了。史可法走后,馬士英代替史可法,成為南京的“男二號”。
朱由崧也是大度,看著史可法寫的一篇好文章,還是罵自己的,作為皇帝,既往不咎,真是難得。
然而面對以錢謙益為首的東林黨,馬士英不能一人孤軍奮戰(zhàn),他找了一個戰(zhàn)友,對于這個人,我真心無語。
阮大鋮,安徽桐城人,萬歷四十四年進(jìn)士,是左光斗的老鄉(xiāng),高攀龍的弟子。沒錯,他是東林黨,還是東林黨的核心人物,在扳倒方從哲的過程中,阮大鋮始終走在第一線。后來吏部有一官位空缺,左光斗忙給老鄉(xiāng)寫信,要他快點(diǎn)來做官,阮大鋮走到半路得到消息,被人捷足先登了,搶了他位置的人叫魏大中,東林骨干。被自己人擺了一道,阮大鋮悶悶不樂,這時來了一個人,他告訴阮大鋮:只要你加入我,我就可以給你官做。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魏忠賢。于是阮大鋮搖身一變,從東林黨頭目變成閹黨分子。然后東林黨與閹黨開戰(zhàn),阮大鋮迫于壓力,只得辭官歸隱。最后魏忠賢勝利,阮大鋮被召回京,魏忠賢兌現(xiàn)承諾,給阮大鋮封了個太常少卿。
接下來的事大家都知道,魏公公沒折騰幾年,朱由校就去了,崇禎上臺,整頓朝綱,閹黨分子死的死、亡的亡,阮大鋮也沒能幸免,被崇禎趕回了家。
但是阮大鋮仍不死心,想要重回朝廷,于是他又想跳槽回到東林黨。他找了個朋友,希望這個朋友可以幫他。
此人叫張溥,崇禎四年,錄取張溥的考官正是周延儒。就在阮大鋮辛苦奔走時,又接到一個消息:周延儒下課了。趕周延儒下課的,正是老兄弟溫體仁。阮大鋮心灰意冷,估計(jì)這輩子是做不成官了,也就消停了。
阮大鋮是消停了,但張溥依舊在為老師周延儒奔走。終于在張溥等人的努力下,周延儒于崇禎十四年重回朝廷,擔(dān)任首輔。天無絕人之路,阮大鋮借用與張溥的關(guān)系找到周延儒,表示:你的復(fù)出我也沒少出力,現(xiàn)在我的身份也漂白了,提拔我做官吧。
周延儒很猶豫,說:“現(xiàn)在陛下(崇禎)仇視閹黨,你的名字還在那兒呢(逆案)。這……不是為難我嗎?”阮大鋮也是耿直,說:“既然不能提拔我,就請?zhí)岚挝业男值馨??!彼男值懿皇菑堜?,而是馬士英。阮大鋮跟馬士英的關(guān)系就是這樣來的,現(xiàn)在馬士英當(dāng)了首輔,自然不能忘了曾經(jīng)拉了自己一把的哥們兒。
大學(xué)士高弘圖說:“阮大鋮這個人多變,不能用?!?p> 大學(xué)士姜曰廣說:“對,不能用。”
然后高弘圖下課了,姜曰廣也下課了。
沒辦法,弘光只聽馬士英的,對于這個幫助自己上位的人,弘光很是感恩戴德。
現(xiàn)在史可法在揚(yáng)州督師,高弘圖走了,姜曰廣走了,朝政完全落入了馬士英與阮大鋮手中。
對于這個黃金二人組,后來清朝張廷玉修《明史》時,把他們列入《明史·奸臣傳》,為這份傳記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我們再來說說弘光此人。
這哥們兒實(shí)在太慘,幾乎所有史料對他的記載沒有最壞,只有更壞。也就是說,除了壞的程度不一樣,其他大都一樣。
比如那什么淫死童女,清軍打到城下還在抓蛤蟆煉春藥……而黃宗羲的《弘光實(shí)錄鈔》更狠,直接說朱由崧這人都是假的,是阿貓阿狗冒充的。幾百年下來,關(guān)于這哥們兒的討論是不斷,質(zhì)疑也是不斷。
討論一:弘光是一個比司馬衷還蠢,比楊廣還荒淫的皇帝,是所有廢材皇帝的杰出代表。
討論依據(jù):史料為證。
討論二:弘光其實(shí)沒那么荒淫。
討論依據(jù):弘光被抹黑了。
幾百年下來,熟讀歷史的人更偏重第二條討論,普遍認(rèn)為弘光是被黑的,而且被黑得很慘。
因?yàn)楹牍庾詈笫潜磺宄瘻绲舻模宄钟邢矚g修改歷史的習(xí)慣。弘光必須是邪惡的,弘光的所有人,馬士英、阮大鋮、史可法也必須是邪惡的。清朝代表的是正義,必須消滅邪惡。
而當(dāng)時人所記載的關(guān)于弘光的文字,基本也沒什么好話。因?yàn)楫?dāng)時的人也是有立場的,比如黃宗羲,東林七君子黃尊素的兒子,立場肯定是東林黨,不服弘光。
但是,弘光即位時已經(jīng)三十多歲,他已不是小孩子,他明白皇帝意味著什么,他有權(quán)力,也懂得如何運(yùn)用權(quán)力。在他稱帝的路上,錢謙益、張慎言等東林黨費(fèi)了吃奶的力氣阻撓,他既往不咎。被史可法貶得一文不值,他也置若罔聞,這不是一個荒淫無道的皇帝該有的樣子。一個殘暴荒淫的統(tǒng)治者,不會放過曾經(jīng)反對自己的人。
弘光放過了!不僅放過,還繼續(xù)任用。
總之,不管是當(dāng)時的還是后來的,罵他的人比為他開脫的人多,作為歷史的失敗者,他只是一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