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jié) 鄭魯矛盾
后來朱以海與朱聿鍵爭權,清軍趁機南下,攻占了紹興。朱以海被部將張名振接到了舟山,張煌言也跟著來到了舟山。再后來舟山也被清軍攻占,朱以海來到了廈門,依附鄭成功。
鄭成功認的是隆武,所以與朱以海是有矛盾的,關于鄭成功對魯王的態(tài)度,我也有特別研究過。
《臺灣外紀》記載了這樣一件事:“永歷六年,魯王至廈門,成功集諸將參軍議接魯王禮。潘庚鐘曰:‘魯王雖曾監(jiān)國浙江,而藩主現(xiàn)奉粵西正朔,均臣也,相見不過賓主?!晒υ唬骸蝗唬粢跃粑徽撝?,魯王尊也,況經監(jiān)國,若用賓主禮,是輕之,輕之,是綱紀混矣。吾當以宗人府府正之禮見之,則于禮兩全?!?p> 翻譯一下:魯王來廈門,鄭成功要去迎接,但用什么樣的禮儀迎接,這就成了一個問題。
鄭成功的部將潘庚鐘說:“魯王雖然在浙江當過幾個月的中央領導(監(jiān)國),但現(xiàn)在有了永歷,所以大家都算是永歷的臣子,對于魯王,就把他當作來串門的客人就行了?!?p> 鄭成功說:“不行,即使現(xiàn)在已經有了永歷老板,但魯王畢竟是藩王,僅當作客人來對待的話太不給面子了,所以還是把他當作藩王對待?!?p> 而另一史料《航海遺聞》則這樣記載:“成功朝見行四拜禮,稱主上,自稱罪臣?!?p> 《從征實錄》也言鄭成功以臣禮奉之。
后兩種史料都說鄭成功對待魯王就像臣子對待君王一樣。目的只有一個——掩飾鄭成功與魯王的矛盾。突出鄭成功多么愛國,多么本分。
魯王是藩王,在紹興也當過幾個月監(jiān)國,而現(xiàn)在,紹興沒了,隆武也遇害了。永歷在肇慶即位,應該說鄭成功與朱以海都應奉永歷為正朔,而鄭成功與朱以海都是臣子,朱以海無非多了頂王爺?shù)拿弊印τ陔p方的態(tài)度,《臺灣外紀》是記載比較真實也比較可信的,《航海遺聞》與《從征實錄》明顯有夸大的痕跡。
當然,朱以海能在鄭成功的地盤上大吃大喝,主要是因為鄭成功給足了面子,不是給朱以海面子,而是給他手下另外兩個人的面子。一個是張名振,一個是張煌言。
關于鄭成功與張煌言和張名振的關系,不用說,鄭成功是上司。張名振、張煌言要出征,都得向鄭成功要兵要糧,采取任何軍事行動,基本上都聽鄭成功的指揮。畢竟,張名振的上司朱以海都得靠鄭成功養(yǎng)著,要想混口飯吃,就得認鄭成功當大哥。但是,大哥鄭成功為什么會給這兩個小弟面子呢?前文說了原因——十分能打。簡而言之,這是兩個猛人。
《張煌言傳》記載了鄭成功與張煌言的一段對話:“煌言嘗謂成功曰:‘招討始終為唐,真純臣也!’成功亦曰:‘侍郎始終為魯,與吾豈異趨哉?’”先是張煌言對鄭成功說:“你始終為唐(隆武稱帝前為唐王),真是一個純臣?。 编嵆晒卮鹫f:“你始終為魯,與我有什么區(qū)別呢?”張煌言和鄭成功所奉的正主雖不一樣,交情卻不錯,魯王朱以海也能安心地吃著霸王餐。從這句話可以看出,鄭成功與張煌言至少是互相尊敬的,張煌言大鄭成功四歲,年齡差距不大,都是熱血青年,有點惺惺相惜之感。
但是張名振卻不一樣了,雖說都姓張,但性格卻大不相同。兩個人都十分能打,這是實話,然而張名振能打,是因為他善“戰(zhàn)”,張煌言能打,是因為他善“謀”。相比于張煌言,張名振則顯得更加奔放,有話直說,不遮不掩。比如有一次,鄭成功和張名振談話,張名振向來就是心里有什么說什么,也不跟你客套,講到一半,張名振熱血澎湃,直接脫了衣服,鄭成功看見張名振的后背刻著“赤心報國”四個大字,長徑寸,深入肌膚。史載:“成功見之愕然?!?p> 對待張煌言,鄭成功還能每次見面聊聊家常,互相吹捧一下。但對張名振,要聊家常是吧,要吹捧是吧,對不起,沒時間。畢竟直腸子,不知變通的人是很不受待見的,這就注定張名振的結局是悲慘的。
后來,舟山失陷,張名振的母親、兄弟、妻子全部遇難。等到鄭成功收復了舟山,張名振縞素入城,遍尋母尸。這一尋,便把自己尋沒了。
關于張名振的死,說法頗多,有的說是暴斃軍中,有的說是被鄭成功毒死,說法各異,有一點沒有異議——不是正常死亡。
張名振死前,向張煌言交代了遺言:“吾于君母恩俱未報,若母尸不獲,毋收吾骸?!?p> 說了這么多,該解決下一個問題了——張名振的部隊歸誰管?
照理說,應該是張煌言,又是兄弟,又是同事,又交代遺言??墒?,鄭成功把這支武裝調給了自己的部下陳六御。
張煌言忍了,事實證明,上天是公平的,機會總是留給懂得等待和忍耐的人。第二年,清軍再攻舟山,陳六御陣亡,張煌言收編了原本屬于自己的軍隊。
總的來說,張煌言是識大體的,為了能跟鄭成功同仇敵愾,他勸朱以海去“監(jiān)國”號,退歸藩王,朱以海同意了。好了,現(xiàn)在沒了隆武,也沒了魯監(jiān)國,從此,鄭成功跟張煌言都只有一個老板——永歷。
按照常理來說,不管是朱以海以“魯王”還是“監(jiān)國”的身份依附鄭成功,其二者的本質關系應當是合作。但鄭成功不這么認為,合作?有資本嗎?現(xiàn)在朱以海沒地沒糧,這么多人,吃我的,穿我的,憑什么?這個想法從商人的角度出發(fā),是正確的,從軍人的角度出發(fā),卻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