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桃花諾
“導(dǎo)演，你知道嗎？就我當(dāng)時看到他對我笑的時候，我就感覺整個人都是麻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當(dāng)時我就覺得要是真有個男人這樣愛我，別說等他四年，我直接就想跟他一起死了算了?！?p> 周訊看著大銀幕上李清的特寫鏡頭，眸子里閃著盈盈的光，對著身邊的曹寶平笑道，“那種感覺就好像他內(nèi)心里一片荒蕪，寸草不生，見到我的時候卻忽然從那一片逼仄幽暗的廢墟里開出了一朵花。哇！就真的，那種感動我真的無法形容?！?p> 曹寶平道：“那臭小子確實很有靈氣。還有他之后那段獨白，說真的，我覺得他應(yīng)該來文學(xué)系的。那段詞寫的真好。”
周訊愣了下，回想著那場戲，臉上的笑容逐漸斂去，一時間有些悵然若失。
曹寶平?jīng)]注意，還在自顧自感嘆著：“唉，演的也好。還是學(xué)表演吧，他天生是吃這碗飯的?！?p> 曹寶平很喜歡李清。
這部電影其實李清的戲份很少，如果只論戲份，他充其量是男四，無論是王彥輝和王保強演的兩個毒販還是張含予演的警察，戲份都比他多。
但李清卻憑著自己的表演把自己在電影里的存在感生生凸顯了出來。
倒不是說他的演技超過了那三人，而是他在這有限的空間里把方文這個角色潛在的東西盡數(shù)挖掘了出來，把這個角色的上限無限拔高了。
他把一個本來應(yīng)該只是工具，只是意象的角色豐滿立體化了。
這是遠(yuǎn)超曹寶平預(yù)期的事，所以就更顯得驚艷，從而也更令人驚喜。
……
“我們跑吧？我們離開這兒！我們到一個沒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去，我們從頭開始……好不好？我們一起走?！?p> “不了，累了?！?p> “……”
“哎！下輩子讓我早點兒遇見你??！”
死亡是一種飛翔。
“嘭！”
他死在橋下，死在黃昏里，死在李米的面前。
人來人往，卻再無喧囂。
真特么的安靜！
好一會兒影院里響起一陣竊竊私語聲。
胡戈沒忍住吐槽道：“臥槽！這就死了？”
“……”楊宓也很無語，只能拿爆米花泄憤。
嗯，真香！
“糖……”劉師師看著銀幕低聲喃喃。
“什么？”楊宓沒聽清楚，問道，“師師你說什么呢？”
“糖啊?！眲煄熤钢y幕，可惜那個鏡頭只是一掃而過，她只能解釋道，“那個菲菲也跳下去了。倆人都死了?！?p> “嗯？”楊宓和胡戈回頭看向銀幕，看到的只是周訊的側(cè)顏，不由道，“有這段嗎？咱們看的是一部電影嗎？”
“真的有?！眲煄煹?，“你們沒注意那些警察畫的線嗎？”
“……”
…………
“想吃糖了?！敝苡嵪氲嚼钋宥道锏拇蟀淄媚烫?，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先是一片雪花屏，之后就見李清穿著一件干凈的棉麻襯衣，安靜地出現(xiàn)在銀幕上。
“嗨，李小米！”他微笑著，窗外的陽光打在他身上，很干凈。
“看到這段視頻的時候，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彼穆曇舨懖惑@，帶著些笑意，“本來想著安安靜靜地走，但想了想，我犯了罪，終究藏不住的。而且，我要走了，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總要跟你說一聲才是。”
“我最近經(jīng)常做夢，本以為會夢到你的?！崩钋逍α诵Γ瑤е┳猿暗?，“可惜沒有，我夢見的是暮年時的自己，佝僂著背，衣衫襤褸，走在一條去往地獄的泥濘路上。”
“哈哈，想想也是，我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干干凈凈地走？”
笑容漸漸斂去，李清垂著頭沉默了一會兒，再抬起的時候再次笑容滿面：“我從不后悔自己的選擇，真的。我愿意為我的錯誤買單。你了解我的，我從不怨天尤人，有些事情之所以事與愿違，只是因為我自己的無能。
曾經(jīng)我走到了一個歧路口：一條路是桃花，一條路是雪。
那段時間我扔掉了武俠小說，扔掉了《海子詩集》，你當(dāng)時還說我變了，其實只是我做出了選擇，不是因為那條桃花路上云蒸霞蔚前程似錦，只是因為那條路上有你。”
李清眸子里滿是憧憬和向往：“當(dāng)時你就站在那條路盡頭，站在那一樹桃花下，很美，真的?！?p> 很久李清才回神，搖頭笑道：“算了。生活不就是這樣嗎？毫無根據(jù)地抱著希望，又毫無道理地受著苦。
很抱歉，我再次站在歧路口的時候沒有再選擇桃花。
我本就是在黑暗中大雪紛飛的人啊，只是遇見你，才愛了一回人間。
我知道這世界我無處容身，不過沒有什么人可以審判我的靈魂。因為它愛過你?！?p> 李清收起了感慨，笑道：“嗯，我聽說人死掉之后會很丑，所以到時候我就不通知你了。哈哈哈，你知道的，我愛美，就像愛你一樣。我會把自己葬在黃昏里，那樣我也不必再去期待次日的黎明?！?p> “回去看看叔叔阿姨吧，好好生活。至于我，找個風(fēng)大的地方，把我忘了吧?！?p> 李清垂著頭，雙目微合，許久之后再看向攝像頭的時候，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只余眸子里一片清澈，口型無聲開合：“李小米，再見?！?p> 大銀幕上再次一片雪花，蒼白而黯淡。
之后電影落幕，一片漆黑，白色的字體再次出現(xiàn)，像極了他的墓碑。
觀眾正自悵惘，電影又播放了最后一段彩蛋，是周訊的獨白。
“我們上中學(xué)的時候相愛，后來一直在一起。我們學(xué)習(xí)成績都不好，都沒考上大學(xué)。
他喜歡詩歌，愛看武俠，還有，就是跟我談戀愛。
我們都不起眼，沒有人在乎我們。高考結(jié)束那天，我們都很沮喪。那天他從考場出來，花了五塊錢，買了一張游泳票，在游泳池里呆了一個下午。明晃晃的太陽下，他第一次哭了……”
周訊笑著：“他跟我說……遇上我是他這么大最開心的一件事?！?p> 笑著笑著就哭了，淚流滿面。
“可惜，桃花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