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楚子航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下車吧。”男人對他輕聲說。
爸爸……
楚子航努力的想要睜開眼,努力的想要看見,他感受到冰涼的水滴滴落在身上,他聽見有竊語聲自黑暗里傳來,古老的言語,仿佛吟唱仿佛哭泣。
多熟悉啊……
那是他刻在靈魂深處,至死也不會忘記的聲音!那是他付出一切,也想要重回的地點!
暴雨傾盆的夜晚……高架橋上的尼伯龍根…
睜開眼!楚子航焦急催促。睜開眼!他聽到有駿馬在暴雨中嘶鳴,那是神馬斯雷普尼爾在靠近!睜開眼!他聽到男人安慰著說不要怕,嗒嗒馬蹄聲卻愈來愈近。快點睜開眼!馬蹄聲止住,高高在上的神分明在說,那么人類,覲見吧!睜開眼??!楚子航如獅子怒吼!
他終于看清……那名為楚天驕的男人高高躍起斬向神明的背影!
“不…”楚子航絕望的伸出手,他想要阻止,想要挽留,卻終究只是徒勞,能與神明為敵的,除了同樣的神明,也只有來自地獄的魔鬼啊,多么可悲,他只是一個凡人而已。
暗金色的流星擊穿了男人的背部,鮮血四濺,也染紅了他眼前的世界。男人無力墜落如同折翼的鳥,渾身蒸騰起濃郁的、血紅色的霧氣,卻仍在嘶吼的叫他離開。
Daughter, dear daughter, I've done you no wrong,
女兒,親愛的女兒,我給你的安排并沒有錯
I have married you to a great lords son,
我把你嫁給豪門的兒子
He will be a man for you when I am dead and gone,
一旦我老去,他將是你依靠的男人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wing
他還年輕,但他正日復(fù)一日成長
真可笑啊爸爸,我不是你的女兒,你也未曾老去,而是死啦。
你希望我能過得好,希望我有所依靠,可你從不曾知道,對我而言,那個廚房和臥室連在一起的蝸居才是家,至少我還有著爸爸和媽媽。
后來我住了很大很大的房子,可總感覺寄人籬下,那不是我的家。
我多希望那個雨夜我沒有逃走,而是和你一起留下啊。
楚子航閉上雙眼,再度睜開時,
金色的瞳孔宛如流淌的熔巖,流著淚的黃金瞳死死注視著高坐在八足駿馬上的神靈。
那是北歐神話里至高無上的眾神之王,亦是他畢生追尋的死敵!
“奧?。 背雍矫婺开b獰,如獅子咆哮亦如金剛怒目。
……
……
“楚師兄,楚師兄?”楚子航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美聯(lián)航班機(jī)的座位上,旁邊年齡相仿的少年一臉關(guān)切。
“抱歉,我沒事?!背雍铰晕⑶敢獾狞c了下頭,以為是自己睡夢中的胡話打擾了對方。
“真的沒事嗎,可是你一直在哭啊?!?p> 楚子航一怔,他默默掏出手機(jī),黑色的屏幕上,男孩面無表情,可分明有淚水滑落眼角,任誰都能感受到,那股莫名的、巨大的哀傷。
“楚師兄,你還可以睡一會兒的,我們還有差不多三個小時才能到芝加哥,到了之后我會叫醒你?!焙我w貼的說道。
“謝謝。”
楚子航不是一個感情外露的人,可還是不禁對何耀感到感激。
“沒事,都是小事情,平日里楚師兄你也對我多有照顧?!?p> 何耀笑了笑,他知道楚子航指的不是他剛剛的體貼,而是加入卡塞爾學(xué)院后微不足道的引薦之恩。
實際上當(dāng)時楚子航找上他的時候,他還是略微有些懵逼的,因為除了在學(xué)?;顒訒r必不可免的和楚子航有些合作,平日里他們基本沒有交流。
但是何耀能感覺到楚子航體內(nèi)同樣藏著一股力量,盡管遠(yuǎn)不如路明非,但也與卡塞爾學(xué)院的源頭相同,所以他也樂得推薦一二。
“楚師兄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啊?!?p> 何耀想著對方登門時倔強的眼神,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
……
“嗯,接下來根據(jù)曼施坦因教授給我發(fā)的消息,好像學(xué)院里會派一個師兄到機(jī)場來接待我們,然后乘坐CC1000次快車就可以到學(xué)院了?!?p> 何耀撓了撓頭,四處張望,可是別提接機(jī)牌了,現(xiàn)在連一個人都沒有。所有人全都走光了,只留下他和楚子航兩個人在機(jī)場門口發(fā)呆,哦不,算上那位渾身亂糟糟的流浪漢,總共三個人。
“不是說美國是發(fā)達(dá)國家嗎?”何耀感到不解,他平日里上網(wǎng)也會看到一些公知發(fā)言,把外國夸得天花亂墜地涌金蓮的,什么廁所水能喝什么醫(yī)療費用全免,好像國外連月亮都要圓上一些。
可是實際看來,雖然比國內(nèi)要好上一點,卻也好的有限。
“兄弟你這話說的,富有的終究是資本,貧困的是我們勞苦大眾啊?!绷骼藵h蹭的一聲坐起一臉痛心疾首,“這就是資本主義的劣根性!這就是資本家的丑惡嘴臉!你知道我這幾年是怎么被剝削的嗎?!我現(xiàn)在窮的連飯都吃不起!他們強迫我工作,卻連一分錢都不給我!”
“他們竟是如此剝削民眾?!”何耀虎軀一震。
流浪漢激動的跳起來,一蹦一跳的來到何耀面前緊緊握住他的手又是聲淚俱下的控訴:
“還不止如此,他們還故意羞辱我!不斷給我降低評級,讓我成了階級最底層!”
“什么?!蝦仁還要豬心!”何耀虎軀再震,“趕緊發(fā)動起義??!”
“最底層就我一個人?!绷骼藵h幽幽插話。
“太過分了!”
“師弟你懂我!確實太過分了!”
流浪漢如同找到了組織,舒展手臂就要給何耀一個大大的擁抱,霎時間豬肘子味胳肢窩的酸味直撲鼻腔,這極濃郁的氣味就連復(fù)蘇的古龍都要退避三舍,何耀靈敏閃過差點就當(dāng)場給對方來了個過肩摔。
“一時激動,一時激動?!绷骼藵h撓了撓亂蓬蓬的頭發(fā)訕訕笑道,那雙雅利安血統(tǒng)的藍(lán)灰色眼睛卻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芬格爾·馮·弗林斯,卡塞爾學(xué)院學(xué)生,組織派我來接你們,可惜剛剛睡過頭了,想必二位就是新入學(xué)的師弟吧,幸會幸會?!狈腋駹栒?jīng)起來,上前和何耀握了握手。
“何耀,師兄你好?!?p> “楚子航。”
楚子航簡單報出姓名,上前伸出手握了握就退開。
“你們想必還沒有吃飯吧,作為師兄,我很有必要給你們推薦一下附近的美食。那邊的那家漢堡店就非常的不錯,我們可以整點薯條邊吃邊聊,最重要的是!那邊可樂可以無限續(xù)杯!”
芬格爾一副這是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訴我有熟人的樣子,手上很體貼的拿過何耀兩人的行李,大包小包抗在肩上活像送孩子進(jìn)城上大學(xué)的鄉(xiāng)下老父親。
兩人見師兄這么體貼,便什么也沒說跟了上去。
一頓飽餐過后,芬格爾嘴里叼著雞骨頭摸了摸肚子心滿意足,何耀看著桌上近四十份漢堡盒子尷尬的抓了抓臉,委實是美國的漢堡分量十足,見獵心喜下,何耀難免放開了肚子。
“走吧?!背雍侥膶⒖ㄈ劐X包,深藏功與名。
“好嘞,”芬格爾吐出骨頭打了個漢堡味的飽嗝,仔細(xì)瞧了瞧店內(nèi)的時鐘,“列車也快到站了?!?p> “那個,客人,”站在一旁忙著拍照的店員猶豫了一下突然插話道,“我們店里面那個鐘是壞的,差不多要慢十分鐘左右?!?p> “……”
“……”
“……”
芬格爾邊打著嗝邊一個鯉魚打挺,抓著行李往外狂奔,后面緊緊跟著何耀兩人。
店員目瞪口呆的看著三人絕塵的背影,心說這三個哥們什么構(gòu)造啊,吃了近四十個漢堡是怎么跑出百米跨欄的速度來的。
“糟了,我的可樂!”何耀大呼一聲。
掉過頭來回到店里,抓起桌上的半杯可樂又是一陣沖刺,看架勢仿佛是在奧運會百米跑的賽場上,三人不是錯過列車的倒霉旅客而是為國爭光的運動員。
店內(nèi)甚至有小孩情不自禁大喊道:
“加油,拿可樂的大哥哥!一定要拿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