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一場富貴
“把手中這兩個孝廉之位送給李鄧,把郡鹽鐵官舉薦為郎,在大司農(nóng)派來新的鹽鐵官到任之前,再以金曹掾史代掌南陽鹽鐵事,從鹽鐵中抽出錢來,補(bǔ)足今年該上繳的田稅?!?p> 婁圭此計就是損公而肥公,損的是大司農(nóng)的公帑,肥的是他南陽郡的賦稅,大家都是二千石,誰也管不著誰。
荀彧略一思量,說道:“此計并非不可行,但必須先保證能將賬冊給平了,其次就是金曹掾史是否肯暫代此職,又如何確保他不會壞車騎的計劃?!?p> “文若可別忘了,這南陽鐵官與我府中這位還未謀面的金曹掾史是同姓?!?p> 南陽鐵事乃李氏禁臠,郡內(nèi)能管到鐵事的官職都是由李氏把持,可若是原來的鐵官被舉薦為郎,那李氏要再想運(yùn)作此職,多少也需要些時間,而此時,何苗只需把枕頭送給打瞌睡的李氏,你猜李氏會不會乖乖接過枕頭呢?
荀彧又說道:“那車騎如何保證這鐵官一定會接下這孝廉的名額?”
何苗可以施展計策,但李氏也可以不接招,只要鐵官不受這孝廉,不僅可以讓何苗的盤算失效,還能邀一波名聲。
能拒絕孝廉的舉薦,非及其堅定之人不可為。
邀名養(yǎng)望之事乃是世家們最擅長的事,這里面的彎彎繞繞早就被他們玩得清清楚楚,荀彧的擔(dān)心不無道理,可婁圭既然想出了這個計策,就斷然不會不考慮這一點。
于是何苗將這個計策的最后一招托出:“...自會讓這鐵官心甘情愿受這孝廉。”
“可就算鹽鐵二官署將閑錢都湊出來,最多也不過千萬錢?!边@才是荀彧關(guān)心的。
這個數(shù)字離南陽該繳的田賦還差得遠(yuǎn),不僅荀彧對此有憂慮,何苗亦有,但事情總要一件一件做,路也要一步一步走。
“若我還想再買些糧食,文若可有辦法幫我?”若到時候真湊不夠足額,何苗怕也只能用手中的余財去籌集錢糧了。
“此事容易,無非就是再與王叡去封書信。”
···
午后時分,宛城一個街邊酒肆中,兩名男子要了一壺酒與兩盤下酒的餐食,邊喝酒邊聊天。
“今日我算把上次的帳給平了吧!”
“你這廝好生小氣,我請了你多少酒了,你就拿這一壺就想打發(fā)我?”鄭矛一口干完碗中酒,笑著說道。
他這也是玩笑話,坐在他對面這人乃是他的老相識,二人相識多年,每隔幾日就會來這家酒肆中喝一頓,不過這酒錢基本都是鄭矛出,周書生這個落魄文人則是時常幫鄭矛核對些銘文,也算是當(dāng)酒錢了。
“你這臭書生,說你兩句你就變悶葫蘆,你再不開口我就把酒都喝了啊?!?p> 鄭矛見剛才那句揶揄將周書生激的不想說話,便作勢要取過酒壺。周書生見自己買的酒要被鄭鐵匠全拿去,趕忙開了口。
“我平日里不是都幫你看核對那些字嘛,我又何時要過你錢?”
“這一壺酒得要七八個大錢吧,我請人看一次不過只要一兩錢,可每次你一幫我,我就得請你喝頓酒,酒菜加起來再少也要十錢,哪日你喝的興起,我還得多討些錢再買一壺酒?!?p> 鄭矛也沒媳婦,每旬都是住在鐵場里,也就是在這休沐的一日來找找周書生,調(diào)笑他兩句作消遣。
“那酒又不是我一個人喝的,你飯量大,這些酒你喝的最多。”周書生被說的面紅耳赤,如此反駁道。
“我就是喝的再多,你也要喝掉兩三錢酒吧。”
看著鄭鐵匠笑著說出這番話,周書生覺得臉皮都要燒起來。
“待我來日取得個官身,必會償你酒錢?!?p> “你哪次不是這么說,我長你十多歲,你說的酒錢別是要等我死后才燒給我?!?p> 鄭矛這話說出后,不僅自己笑了起來,連店家都被逗樂了。
“好,我現(xiàn)在就還你酒錢?!?p> 周書生忍得了鄭矛的話,卻受不了旁人的嘲笑??伤捳f出口后,并未有其他動作,惹得鄭矛又開口說道:“你莫不是又想拿看字抵酒錢罷,今日我可沒帶著字出來?!?p> 往常鄭矛要請周書生核對銘文,要么是用墨描在布上,要么就是用紙張拓印出來,要是事情緊急,鄭矛又沒帶素布或是紙張,就會找塊木板或竹板將字刻下,從鐵場帶出來給周書生核對。
“我今日也不是要看字,而是要送你一場富貴?!敝軙f出這話后,就仰起頭顱來,頗有些仙風(fēng)道骨的意思,就是他身上的舊衣裳出賣了他。
“哈哈哈。”
店家和鄭矛聽到這話后都笑出了聲,旁邊坐著的其他路人雖沒直接笑出來,卻也覺得這桌的人頗有些意思。
“你要送我富貴?你為何不先送你自己富貴,說一房媳婦回來?”
“我乃讀書人,富貴靠的是學(xué)問,而不是外物?!?p> 鄭矛還未忍住笑意,又咧著嘴說道:“好好好,既然你要送我富貴,那就說與我聽吧。”
“此乃要事,怎能示于他人?你且附耳過來。”
也罷,自己就陪他取樂一番。
鄭矛站起身來,做到周書生旁邊,將頭伸到周書生耳邊。
“天子登基,你只要獻(xiàn)上祥瑞,便可得一輩子榮華富貴?!?p> 周書生的聲音在鄭矛耳中響起,鄭矛聞言蹙眉,小聲說道:“我怎會有祥瑞,再說了,這種事情不是我這種人做得了的。”
“你如何沒有?你不是時常跟我吹噓,說你鑄造技藝神乎其神嗎?你只需熔鑄一鐵塊,將其鑄成一龍型,再以黃銅點綴...”
鄭矛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聞言被嚇得跌坐在地上。
“你這不是...這不是...”
“你瞧你,喝了兩口酒就這般樣子,還整天跟我吹呢!”周書生大聲地說出此話,酒肆中的其他人也就只當(dāng)看個樂子。
周書生將鄭矛扶起,又附在他耳邊說:“此事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人知道你欺君呢?你只需要把東西鑄好,再到礦場挖一坑將其埋好,等一兩個時辰,再裝作不小心挖出此祥瑞,又有誰人能夠生疑?”
“可是,我沒見過龍啊,怎么將其鑄成龍型?”鄭矛也小聲回道。
“這簡單,你總見過蛇吧,你就照著蛇的身子鑄造就行。我跟你說,咱大漢開國皇帝,當(dāng)初就是夢見白蛇,以劍斬之,這才起兵當(dāng)了皇帝?!?p> 鄭矛卻還是有疑慮。
“這能行嗎?”
“為何不行?我說了要送你富貴,就必定會幫你到底。待你發(fā)現(xiàn)祥瑞后,你來同我說,我必會找我?guī)熡褳槟阍靹??!?p> 沒人察覺到這二人的怪異,他們是酒肆的???,沒有人會懷疑這樣兩個老實人會做什么出格的事,最多也就是聊兩句西邊坊市中的小娘子,這種話題不愿被人聽到也是正常。
在酒肆外面,有一輛馬車已經(jīng)??吭诮值郎隙鄷r。
“人出來了?!?p> 婁圭聽仆人傳稟后,揚(yáng)起車簾看了一眼,一個書生與一個壯漢從酒肆中走了出來。
“走吧,去郡守府?!?p> 事情做完后,婁圭也能安心去領(lǐng)那個六百石的郡丞之位了。
就在婁圭前往郡守府,找何苗復(fù)命之時,從洛陽趕來的天使也到了宛城,帶來了一個驚駭?shù)南ⅰ?p> 何苗收到了那三千戶食邑,荀彧也得知了太后“薨逝”的消息。
“車騎,太后之事...”
何苗是救了荀彧三次,可若是何苗真的沒了靠山,那荀彧自己又該如何抉擇?是在一棵樹上吊死,以求忠義?還是良臣擇木而棲,光耀門楣?
“文若不要怪我...”何苗這才將何太后之事始末告訴荀彧。
之前在京中,荀彧受了傷后一直躺在院中修養(yǎng),南下南陽的一路上,他又未曾離開過馬車,所以這幾天里,他都不知道何太后就在隊伍之中。
眼見荀彧神色不定,何苗安撫道:“自弘農(nóng)王退位后,太后就一直憂心,我亦擔(dān)心家妹會被奸人所害,遂將其接到南陽?!?p> “此事弘農(nóng)王知曉?”
“知曉?!?p> 何苗實話實說,當(dāng)日董卓入宮見了何太后,何太后以書信一封,勸慰自己的兒子不要妄動,這才讓帝位交接地如此順利。不是何苗慫了,而是以他的視角來看,什么帝位都不及生命重要。
荀彧聽到此話后,問何苗道:“車騎欲為何事?”
京中傳來消息,說太后已死,何苗說他已將太后帶離京城,荀彧想知道,何苗究竟要干什么?
“我絕無他意,只是想保妹妹一命?!焙蚊缫娷鲝淮鹪?,又問了一句。
“文若是否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