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遣人回京

　　“若我何苗無信，諸公又怎么愿以我為南陽郡守？”

　　何苗義正詞嚴(yán)道，可府衙門前的宗室們卻只以為他是在搪塞，又吵鬧了起來。

　　婁圭此時終于是反應(yīng)過來了，但他并不明白此事始末，不知該如何開口，也不敢以婁氏宗族之名為何苗擔(dān)保。若是得罪一二掾史縣令，或是不直面豪族鋒芒，婁圭尚且能為他身上這個六百石官身盡一份力，可眼下是數(shù)十宗族站在他面前，他不能，也不敢說些什么。

　　宗室們?nèi)呵榧^，見新郡守和這南陽本地出身的婁氏士人勢弱，言語行事更加肆無忌憚，不僅開始試著推搡守門的兵士，膽子大的還出言辱罵這些泥腿子。

　　“夠了！”

　　見手下人受了如此多氣，何苗終于忍不住了，大聲喝斥這些宗室。而士卒們見自家將軍站了出來，也不再顧忌這些人的身份，一人拔刀相向，其他人也緊跟著有樣學(xué)樣，將刀刃抽出，立在身前，冷眼直視剛才辱罵過他們的人。

　　“你何苗是要?dú)埡ψ谑覇?？老夫可不怕，有種你就動手，老夫求一聲饒，便做你子！”

　　舂陵宗室們無官爵在身，卻還能保住這么多的土地，靠的就是一招撒潑打諢，還有就是以命相搏。

　　在皇位還未輪到清河孝王一系時，在位的天子多顧忌祖輩情義，也未對舂陵宗室趕盡殺絕，若是真有人作奸犯科、被拿到實(shí)證，天子和朝廷往往只誅首惡，再將其子孫遷往如北海、揚(yáng)州等邊陲之地。

　　而等漢安帝繼位后，亦不愿削減舂陵宗室食邑，枉做惡人，他們這一支不是名正言順的漢室嫡出，行事自然多有忌諱。

　　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既然天子們都不愿做這種事，那歷任的南陽太守也不會觸這個霉頭，只能放任自流。

　　“沖擊府衙，形同謀反，可以謀逆罪論之，宜滅三族，抄家入庫。諸位是想試試我初到任上，敢不敢行此法嗎？”

　　何苗的面容已非常不善，婁圭出來做和事佬，勸慰宗室道：“諸位宗親且稍退，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呢？郡守已給足了諸位面子，請辭了封邑，還好言相勸。

　　即便諸位仍不管不顧，欲行悖逆之事，郡守也只是出言告之。古有晉文退避三舍，今郡守還未承諸位襄助，就已再三忍讓，若不是顧念諸位在南陽教化賤民之勞，麾下士卒手上的刀兵早已見血了。“

　　何苗發(fā)怒，婁圭再給了個臺階，宗室們也不再如之前一般沖擊府門，一同往后退了幾步。

　　“今日就給你等一個面子，且待后效?！?p>　　宗老帶著人就往回走，而何苗也在風(fēng)波平息后，讓人去把姚期找來。

　　舂陵宗室們離開府衙后并不是直接直接回棘陽，而是在出城后，去了某家在宛城外置辦的宅院中。

　　“宗老可已有籌算？”宗室中另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問宗老道。

　　“觀何苗今日之表現(xiàn)，可知其色厲內(nèi)荏，無甚底氣。”

　　“那是否依之前的計(jì)劃行事？”

　　此話說完，這位長者的臉上露出猶豫的表情，宗老看在眼中，說道：“然也?！?p>　　“可那何苗手中畢竟有數(shù)千士卒，那信中也分說了，其還有上千騎兵。我等若行此事，其他士族是不會與我等相謀的?！?p>　　“他們亦不會助何苗?！弊诶习矒岬?，此話也是對著堂中其他人說的。

　　“數(shù)千步騎，皆是精銳。”何苗手中的都亭軍是在南陽打過仗的，朱儁以五萬精兵圍堵殲殺三十萬黃巾時，其主力就是都亭軍。對南陽人來說，此事距今不過數(shù)年，宛城北面的那些慘狀還歷歷在目。

　　“各家湊湊，怎么也能湊出上萬兵士、數(shù)百甲胄，再加上那數(shù)千道士，兵力已有何苗數(shù)倍。只要我等宗室中找出一二個熟讀兵法之人，統(tǒng)率兵馬，再加上城中內(nèi)應(yīng)共同舉事，那何苗絕無可能活著離開宛城?！?p>　　在這位宗老的眼中，從自家族中抽出的青壯，與那些飯都吃不飽的黃巾餓殍是有著天差地別的。而且，這個宗老的籌劃還不止如此，在眾人離開府衙后，已有人在他的示意之下，騎著快馬往西北奔去。

　　何苗拿的是奉養(yǎng)道門的湖陽長公主的土地，那道門怎能不出些力氣呢？湖陽封邑，可是資助過不少道首。

　　在宗室們于城外籌謀時，姚期也到了郡守府。

　　“手下人是否已安置好了？”

　　“已按車騎吩咐，在城外圍了座荒山，從農(nóng)戶手里購了些干草，先暫時住幾天，待從南郡請來的工匠到了，就可動手起房?！?p>　　此時剛過九月，這天倒也不算寒冷，城外環(huán)境簡陋，但只要每日供給足夠的吃食，兵卒們倒也能忍受下去。

　　姚期帶的兩千人皆是沒活路才投身從軍之人，也不在乎住所怎樣，郭大手下都感念何氏恩德，也不會有多少怨言。唯一麻煩的就是蔣正手下的兩千人，這些人大半都攜家?guī)Э冢麄冸m吃得苦，但不愿讓家小也跟著自己遭罪。

　　婁圭今日已經(jīng)遣人過去交接，在房屋未起之前，先將軍中女眷、幼童安置在婁氏宗族中。只是婁氏宗族沒有會木匠活的，尋常人家起屋需要到城內(nèi)請人幫忙，本家修建樓閣也是要去大宗豪強(qiáng)請師傅過來，不然有一二個會調(diào)配夯土的匠人，都亭軍自己就能動手起屋。

　　修筑房屋是個手藝活，這些兵士雖然有勇力，但若是沒有師傅在旁指導(dǎo)，并用獨(dú)門秘方調(diào)制從河溝中挖出的黏土，他們修筑出來的房屋挨不了多久就會坍塌，墻體弱稍有坍陷，這房屋就難以居住，南陽的冬天也是很冷的。（注）

　　何苗知道水泥，但他不知道怎樣調(diào)配，眼下他已經(jīng)派人去找石灰，若能成功調(diào)制出配方，不僅可以在眼下幫上忙，日后也可以承接些房地產(chǎn)工作，謂之開源節(jié)流。他倒是不擔(dān)心沒有生意做，畢竟相比于夯土房，沒人不喜歡水泥澆固出的屋子。

　　原本何苗不必費(fèi)那功夫，要去南郡找工匠的，只是在他昨日到達(dá)宛城后，派人尋了一圈，都沒在城池周圍找到工匠。

　　若派人去縣治鄉(xiāng)里找，他又擔(dān)心那些大族豪姓出什么幺蛾子，索性讓人去南下南郡。南郡郡治襄陽緊挨著南陽郡的鄧縣，于水路便可直達(dá)，一來一回快一些也只要三兩天，何苗已經(jīng)下了死命令，就是綁也得給人綁來。

　　朝廷法度中有不可在山林江河中私自漁獵的條例，但何苗此舉只是修筑房屋，并沒有在荒山中打獵，算是鉆了法律的空子。

　　就算有人日后要追究，要從朝堂派人來核實(shí)，讓荊州刺史糾察，何苗總有辦法搪塞些許時日，待到關(guān)東聯(lián)軍討董，也就沒人來管何苗了。

　　再說了，那王叡是何人，一介喜清談的玄士罷了，瑯琊王氏在修筑莊園別院時也不知觸犯了多少次國法。還有，南郡豪族難道就沒有侵吞山林？他王叡屁股底下也不干凈，怎會逼迫何苗太甚。

　　何苗倒是不擔(dān)心房子的事，反而是今日的這些宗室給他提了個醒，事因不在此，而在洛陽。

　　若沒有人暗中針對何苗，何苗怎會完全不知那三千封邑之事，還有宗室們怎么會來找他的麻煩。他本打算遣一穩(wěn)重之人去信給盧植便可，如今看來，他還需更重視一些，于是何苗將郭大召來。

　　郭大入城后就在著手處理郡兵一事，以南陽之人口，若遇戰(zhàn)事，可隨手招募出數(shù)萬兵卒。

　　南陽雖自黃巾之亂后就沒有戰(zhàn)事，前兩任太守亦不太重視軍事，但宛城作為郡治，再少也常設(shè)有千數(shù)士兵，再加上處理鹽鐵漕運(yùn)等事只聽令與朝堂的兵士，若遇到緊急情況，宛城至少也有兩千余可用之兵。

　　但郭大并不是要去招募郡兵，而是要裁撤郡兵。城內(nèi)的郡兵魚龍混雜，誰也不能保證這些郡兵不會對何苗有威脅，所以何苗讓任過何進(jìn)親兵，又在桓典的羽林軍內(nèi)“進(jìn)修”過的郭大去剔除士卒。郭大能在南北二軍中任騎都尉一職，憑借的不是何進(jìn)的威勢，而是確有其才。

　　以郭大的能耐，很容易就將那些游手好閑，或是心懷不軌之人從郡兵內(nèi)挑出，再加上他手下的數(shù)百精卒護(hù)衛(wèi)，也沒人敢拂他的虎須，在他跟前鬧。

　　而且郭大也知道不能篩除太多人，多少也要考慮考慮其他人的想法。若事情做的太急躁，難免讓這些南陽本地人誤以為何苗不愿親近南陽人。

　　“除了今日值守的郡兵外，末將已將其余四營人篩過一遍了。”

　　郭大還以為何苗將他找來是要問此事的進(jìn)展，卻沒想到何苗是要派他回洛陽。

　　“思來想去，也只有你去洛陽我才放心?；芈尻栔髮⑿偶团c盧子干和伯喈公處，并問問伯喈公朝內(nèi)情勢如何?！焙蚊鐚鴮懞玫膬煞庑偶唤o郭大，又說道：“一切已保證自己安全為主，若遇險情，可以不用管任務(wù)，也不用擔(dān)心這兩封信，人能回來就好?！?p>　　叮囑完郭大，何苗又覺得對不住蔡邕，人家為自己謀了個郡守的位置，還把女兒托付給自己，自己就把人家女兒放在自己妹妹處，離宛城有數(shù)十里遠(yuǎn)。雖說有張遼護(hù)衛(wèi)，不必?fù)?dān)心她們的安全，但僅如此做，何苗亦是有些愧疚。

　　注一：漢末是小冰河期，有史記載如六月下冰雹之類的極端天氣，到三國前后好一些，不過也沒好太多，中原地區(qū)三四月份也還有霜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