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逃跑的二人
自將祥瑞取回家中后,李立這兩天就沒有再出過門,對此,鐵場的官吏們不敢對這位上官生出任何不該有的想法。
這并不是說李立因為家族勢大就可以肆意,想不去上班就不去上班,畢竟誰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在暗中盯著李府和李立。
李立雖然一直在府中,可他的父親李準(zhǔn)早已做了安排。兩封由李立親筆寫出的奏疏已經(jīng)由人送到京城。
若是李氏找出幕后的黑手,并能夠?qū)⒋耸绿幹猛桩?dāng),那送到朝堂上的那一份奏疏里的內(nèi)容就是李立明斷是非、戳穿手下欺君罔上的把戲。
若是李氏沒來得及將此事處理妥當(dāng),那自洛陽天使持詔出城當(dāng)日,在洛陽的人手就會將李立另一封詔書送上去。那是李立的自陳書,說自己沒資格處理祥瑞,只能沐浴齋戒,等天子處置,而為此,李立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俗務(wù)。
當(dāng)然,李立在府中并沒有行那齋戒之事,而是如往日一般,在等待著父親的指示。
“二公子,家主叫公子過去?!?p> 一名仆役走到了李立的院落中,打斷了李立習(xí)書。李立點點頭,隨后放下書卷,叫侍女過來幫忙換上得體的衣著。
作為家主的兒子,李立的身邊少不了侍婢姬妾,但在府中時,李立從不敢行那種荒淫之事。他在府中消遣時間的方式只有讀書,每日也可叫府中的樂工來奏半個時辰的妙音以解乏。
當(dāng)然,只有樂,沒有舞,這不僅是因為他不敢在父親前懈怠,也是他作為庶子該守的本分。
換完衣裳后,李立又潔過面,才在仆役的帶領(lǐng)下,趕到父親所在的院落中。
“父親。”
李立先行過禮,隨后又問道:“是否是有消息了?”
可李準(zhǔn)的回答并不是李立想象中的。
“為父且問你,你所說的關(guān)于那匠吏之事是否屬實?是否還有遺漏?”
李立被這一個問題搞得有些懵。
“兒子絕不敢欺瞞父親,兒子所言句句屬實。”
“為父不是責(zé)怪你,而是那匠吏不見了。”
“不見了?”
李準(zhǔn)點點頭,確實是不見了。
從叫李立回府,李準(zhǔn)就派了人手去到鄭矛家所在的坊市,可那鄭矛并沒有在家中。下人們尋訪了周圍的住戶,又以李氏的名頭叫來里正詢問,可得到的答案都是今日沒見到過鄭矛。
這也不怪這些坊內(nèi)的住戶,現(xiàn)在又不是農(nóng)閑,他們家中的青壯都是天還沒亮就要出門下地,留在家中的人又要負(fù)責(zé)造飯送飯,加上鄭矛受周裴叮囑,他們沒注意到鄭矛回來過也是自然。
鄭矛作為鐵官,除了休沐之日外,不會得空回家,而鄭矛又是父母俱亡,沒有兄弟姊妹,孤身一人。也因為他父母早亡,忙于鑄鐵的鄭矛也就沒有空閑去想著找一門親事,所以大多數(shù)時間里,宅院中都不會有人。
里正倒是有想過幫幫鄭矛,可去了兩次鄭矛的宅院并沒有見到其人后,也就消了念頭。
還好有鄰居說鄭矛休沐時愛去酒肆中喝酒,李氏的下人們才算有了些收獲。
到了酒肆后,他們倒是問到了鄭矛的消息,也確定了鄭矛午前在這里喝過酒,但是酒肆主人也不知道鄭矛之后去了哪里,只是說了與鄭矛一同喝酒的是住在里坊的周書生。
下人們又趕到周書生的住處,叫門不應(yīng)后,眾人破門而入,可哪里還能找到其人蹤影。
周裴與鄭矛一樣,家中也沒有旁人,李府下人又問里正周斐的戶籍,哪知里正根本就沒錄入周斐的戶籍。
當(dāng)年周裴來此時,說自己是南陽人,已有戶籍,里正聽其口音,再加上認(rèn)得周斐那讀書人的樣子,也沒有為難周斐。
左右不過一人的口賦錢,里正沒必要因此得罪周斐,誰知道這個落魄書生沒有一兩個能拿捏自己的故友親朋?
抱著跟里正相同的想法,且里正沒有錄入其戶籍,戶曹的吏員也不愿管閑事,他倒是能昧下此人的口賦,但那幾十個大錢并不值得他冒此風(fēng)險。
“你可知道一個叫做周裴的書生?”
李立想了想,回答道:“兒子不知?!?p> “你可曾聽鄭矛說起過,他身邊有個讀書人?”
李立還是搖搖頭。
李立的確沒聽鄭矛說過此人,一是他沒空聽一個三十石的吏員聊那些家長里短,二是鄭矛即便受了周裴的幫助,也不會將功勞按在周裴身上。
“父親是說,此事與那周裴有關(guān)?”聽到父親的詢問,李立猜到了一些東西,他的父親應(yīng)該是查到了些什么。
鄭矛前后兩次離開鐵場,都與這周書生見過面,前一次休沐不過半日,后一次李立雖放了鄭矛兩日假,可鄭矛在離開鐵場后,也就到過這酒肆,之后他回到家中收拾細軟,一路上也異常謹(jǐn)慎,沒有碰到過鄰里。
出事前后,鄭矛都與周裴見過面,而兩人都在時候沒了蹤影,李準(zhǔn)確定此事與周裴有關(guān)也不奇怪。
但問題是,李準(zhǔn)要怎么拿到此二人!
在下人通稟過情況后,李準(zhǔn)就做出了反應(yīng)。
一是“請”了幾位認(rèn)識鄭矛和周書生的人協(xié)助,到各個城門守株待兔。
二是從酒肆老板入手,要他強行回憶那兩人離開酒肆后,這街邊的行人中是否有老板認(rèn)識之人。
在一番“大記憶恢復(fù)術(shù)”的威嚇,和李府下人們的兇惡面向下,老板勉強回憶起兩人,并帶著這些下人去尋訪。
這一招還是有用的,至少通過反復(fù)幾次詢問和多方驗證后,李準(zhǔn)最終得知了一個消息——鄭矛與周書生大概率都已經(jīng)出城。
南陽雖與三河、豫州一線之隔,可其境內(nèi)是山水縱橫,更別說城北數(shù)里外就是連綿的山川,一郡之內(nèi),也僅有宛城以南的地勢稍為平緩。(注)
出了城,要再尋找這二人可就是難如登天了。朱儁當(dāng)年剿殺數(shù)十萬南陽黃巾后,率領(lǐng)著十?dāng)?shù)萬大軍尚且對逃入山中的超十萬計的流寇沒有辦法,李氏就是在南陽再有實力,想在其中找到特定的兩人亦是如大海撈針。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李準(zhǔn)尋找了兩日無果后,又再叫來自己的兒子詢問。
做父親的,不會不知道李立心中的敏感,但李準(zhǔn)此時也顧不得照顧自己兒子的想法了,畢竟這都是為了李立好。
李準(zhǔn)聽到兒子的詢問后,也沒有解釋什么,而是又問了一句:“孟叔當(dāng)真不知道其他消息?”
李準(zhǔn)叫自己兒子的表字可不是為了顯示親昵,而是已有了不耐,若自己的兒子能爭些氣,能戳破這詭計,野心能不這么大,他李準(zhǔn)都不用費這么多工夫。若是李準(zhǔn)心再狠一些,也可以不用管李立的后事,直接與李立做切割,找借口奪了其官身。
可誰叫李準(zhǔn)不忍心呢?不忍心這個庶子此后蹉跎下去,不忍心看到兄弟鬩墻。
但不管李準(zhǔn)的苦心到底有多苦,李立是真不知道其他信息了。而李立又不知是該直接明說自己不知道,讓父親接受自己的無能,還是該直接認(rèn)錯,讓父親再失望一次。
見自己兒子沉默不語,李準(zhǔn)又再出言:“孟叔?”
“父親,就不能讓兒子將這祥瑞呈交到朝堂嗎?”
李準(zhǔn)的一聲聲詰問,到了李立的耳中就是一聲聲的不信任、一聲聲的懷疑。
的確,李準(zhǔn)當(dāng)天就和李立說了這其中的厲害,但李立心中卻不能完全認(rèn)同父親的說法。
“如今的南陽宗室已不復(fù)當(dāng)年的實力,難不成這群人中還能再出一個光武?李氏真要如此忌憚他們嗎?”
“讓李氏顯于臺前又如何不可?憑借李氏的實力與故友舊吏,難道真的擔(dān)心朝堂的風(fēng)波嗎?”
“大司農(nóng)的屬官的確不好做,但我李立就真的沒有本事往上走一走嗎?”
“袁氏勢大已成定局,是隨是反,都該入朝堂才可做籌謀,難道在鄉(xiāng)中龜縮就可永保家門不墮了嗎?中興之后,李氏在朝堂中是什么位置,而眼下,李氏在朝堂中又是什么位置?就不能讓兒子為家族出一份力嗎?”
短短數(shù)息,李立低著頭,心中閃過千言萬語,卻沒看到自己的父親已經(jīng)揚起了手掌。
“啪!”
一個耳光狠狠地扇在李立的臉上。
“給我滾回去?!?p> ···
在各曹掾史回到郡府后,府中的一切事務(wù)又有條不紊地進行起來,只是在書佐小吏們看來,這府中的氣氛實在有些詭異,因為他們的上官與新任郡守這兩日就沒說過幾句話。
“子伯可覺得哪幾房的吏員需要換換了?”
何苗開口與婁圭說道,因為沒有需要他處理的事,所以這幾日,何苗多是待在別院內(nèi)。
一郡的官吏雖多,可事情主要是各縣操辦,郡守府要做的工作大多也是由各曹與各縣同曹間對接,這是漢朝政府制度,而當(dāng)?shù)卮笞迥懿倏v官府吏員任命的原因也在于此。
“圭觀之,這些人中倒是沒有庸人,終日忙碌,也未與各縣吏員出什么瓜葛,若他們能為郡守所用...”
瞧著何苗的表情,婁圭也沒覺得何苗是要拿誰立威,再加上各曹背后都是世家大族,婁圭也不愿意在這種小事上當(dāng)惡人。且這兩日郡府中的公事都很忙碌,此時拿掉人也不知能找誰來換。
二人說著話,留在郡守府內(nèi)的親兵走來,對著何苗耳語了幾句。
注:漢宛城就在如今的南陽市,可搜索南陽市衛(wèi)星地圖查看周圍地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