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中倒影出陸元的面容。
那是張極度疲憊與瘋狂的面容,頭發(fā)凌亂,身材暴瘦,臉色是比死人還沒血色的僵硬蒼白。
鏡子里有另一個陸元。
一個除了氣質(zhì)略顯死宅與亞健康外,面孔與陸元一般無二的惡靈“陸元”。
背后傳來血肉蠕動的悶響。
陸元緩步走近,光影在他身后全變成了扭曲的直線。
那名“陸元”也在鏡中走近,只是嘴角掛著抹滲人的微笑。
腳步加快,隔著冰冷的鏡面,他們的雙手很快靠攏在了一起。
五指伸平。
“原來你的媒介是鏡子,只要看見了這面鏡子,就能激發(fā)你的殺人機制,作為一名惡靈,這種方法確實很實用?!?p> 陸元喃喃自語著。
“真的很好奇,你是哪種形式的惡靈。”
鏡中的“陸元”也平靜地看著他,但并沒有隨著陸元的開口說話而蠕動嘴唇,也沒有回應(yīng)他,氣氛有些詭異,鏡中的“陸元”與他相同又不相同。
并且,似乎還不打算與他交流,對他的詢問動作一直視若無睹。
陸元收回手掌。
但鏡中的“陸元”卻沒有收回,那道惡靈趴在玻璃上,除了低著頭盯著陸元外,沒有多余動作,只有嘴角一直翹起那種詭異的笑容。
那股歪嘴微笑中透露著一種戲謔與癲狂。
仿佛它此時正待在現(xiàn)實中,隔著層玻璃觀看著鏡子中的陸元。
陸元摸著觸感冰涼似石板的鏡面。
“你以為鏡子就能關(guān)住我嗎?真是一點都不尊重長輩?!?p> 實體轉(zhuǎn)化成虛影,陸元對著眼前的鏡面一步跨出。
再緩過神來,他又重新出現(xiàn)在了房間內(nèi),面前的那道“陸元”張大了嘴,似乎有些吃驚,但很快又變成一幅傻愣愣的微笑表情。
“鏡中世界?!?p> “看來鏡子能為你的魔力使用提供很大的便利,不過如果只有這些,想要對付我還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我感覺得出你有理智思維,惡靈的能力你應(yīng)該還能繼續(xù)發(fā)掘?!?p> “比如在用物質(zhì)的鏡面來作為媒介的同時,在你自身的精神場域內(nèi)制造不可被破壞與逆轉(zhuǎn)的鏡面之湖,把你的錨拋往湖面,這樣不僅能壓制住惡靈的瘋狂本能,說不定還能使鏡面的能力上升至幻境的層次?!?p> 陸元摸著入手似乎變得有些粗糙的鏡面,思索片刻,而后慢慢開口。
他一個個吐字,字字鏗鏘有力。
但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
鏡中戲謔的歪嘴微笑依舊不變,只是那道目光揶揄而陰毒,打量陸元如同看著垂死掙扎的食物一般。
隔著一層鏡子,那道笑容吊詭而猖獗。
陸元摸著鏡面,手指咔咔作響。
“我最討厭自大狂妄、不懂禮貌,裝瘋賣傻,還特別喜歡歪嘴笑話人的家伙了,我發(fā)誓,我會撕爛你那張臭嘴!”
鏡中的笑容一愣,然后陡然變得獰笑起來。
那揚起的嘴唇越張越大,最后是一張血盆大口,布滿利齒的大口上是閃爍刺目紅光的雙眼。
砰的一聲。
陸元握拳砸出,出手快而準(zhǔn),像黑夜中耀眼奪目的閃電,轟的一下,鏡面從中心凹陷,然后碎裂成上百塊。
地面泄了一地銀光。
塊狀的鏡片密密麻麻,每一塊鏡片上都是一個小小的陸元,不大的地板上,頓時涌現(xiàn)出成千上百位“陸元”。
每一位陸元都在獰笑著。
轟!
身后炸開一陣爆響,巨大的肉團呈鐵青色,像爆起的流星般朝著陸元的后腰于剎那間砸來。
爆炸的氣浪沖擊得空氣都在燃燒升溫。
陸元神色一動,身姿像仙鶴一般躍起,腰胯扭動,像蛟龍一樣騰轉(zhuǎn)挪移,右腿沖起,像蝎子擺尾一般猛然刺出!
咯吱。
隨著令人牙疼的骨骼碰撞聲,血肉橫飛,碎骨爆濺,不成人形的肉團就如同來時的速度一樣朝身后的墻壁狠狠飛回。
砰的一聲,石屑四濺射出,承重墻狠狠抖動,肉團被卡在墻壁里,只有五官已經(jīng)模糊融化的臉上還在試著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
很難想象,這就是此前還與陸元交流的那位傷者。
在動用古神的能力失敗后,身軀直接被召喚來的惡靈給占奪,整個人完全變成了沒有理智的怪物。
甚至都維持不住人形。
只是一團血肉胡亂堆砌的軀殼。
小“陸元”們在鏡片中全都驚呆了,但緊接著一股更可怕與陰惡的表情浮上了他們的面孔。
鋒利的鏡子碎片紛紛抖動,像是一柄柄玻璃刀在試著磨刀霍霍。
“別占用我的臉?!?p> 陸元突然感到一陣惡寒。
“哪個是你的本體?”他冷眼看著地下那堆成百上千的“陸元”,又轉(zhuǎn)頭看向已從墻壁中鉆出的被附身的血肉團,“不管了,既然如此,那全都滅殺好了?!?p> 一股浩大的惡靈氣息從陸元身上猛然散開,如同裹挾而起的颶風(fēng)般,浩浩蕩蕩,橫無際涯,于瞬間沖出了這所房間,占領(lǐng)了整所劇院。
劇院里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這股恐怖的威勢。
如同王者親臨。
但沒有大張旗鼓,而是微服私訪,欣然下榻。
氣勢沒有止步,而是進(jìn)一步擴張,燭火亂抖,就連舞臺上正在進(jìn)行著的酒神的舞會也在同一時間停了下來。
不遠(yuǎn)處的密室中,燈火燎亮,所有人都是“素冠白服”的武打短衫打扮,但此刻都面面相覷。
終于有人忍不住驚疑開口。
“普慧,這次召喚來的惡靈實力是不是有點太猛了?我怕這會影響教首接下來的祭祀大計?!?p> “不應(yīng)該呀,”被稱為“普慧”的那名弟子撓了撓他锃亮的腦袋,一臉不解,“那頭惡靈我事先調(diào)查過,‘血腥瑪麗’,只不過是惡靈中的怨靈級別,應(yīng)該不會鬧出這么大的動靜的?!?p> 說到這,突然有人拍桌而起,怒目而視:
“普慧!是不是你又把別的惡靈召喚出來了!”
普慧繼續(xù)疑惑。
“不會吧,師兄,我可是嚴(yán)格按照召喚儀式進(jìn)行的。首先是關(guān)閉房間內(nèi)的燈,為此我把所有的電線都拔了;接下來就是準(zhǔn)備一面鏡子,怕鏡子太小,我可是把衣帽間的落地鏡都搬過去了?!?p> 普慧伸出手指頭一根根數(shù)著。
“最后是默念惡靈的名諱,要知道我普慧可是連學(xué)都沒上過,但那‘瑪麗’的洋文我可是念上六百遍不帶重樣的?!?p> 普慧說到此甚至都有些志得意滿起來。
眾教徒紛紛捂著腦袋表示頭疼。
“會首,下次還是換名弟子來實行這個任務(wù)吧。”
終于有人受不了出言“委婉”表示。
“附議!”
“附議!”
“弟子附議!”
……
“明明是你們自己讓我去召喚惡靈的。”
看著周邊高高舉起、刀槍如林的雙手,普慧忍不住嘟囔道。
四處的目光像鬼火聚集,幽焰幢幢,先是不懷好意地看著出言不遜的普慧,然后紛紛投向高臺上那道勢如猛虎盤踞、大蛇纏繞的身影。
那道身影均勻而修長,赫然正是之前那名將酒液“不小心”灑在陸元身上的侍者。
“善!”
久久,一道沉悶的默響從那人嘴里吐出。
眾人的情緒當(dāng)即被點燃,像是火焰桶爆炸后燃燒,每個人的眼底都是至極的狂熱,這股狂熱令鬼神都心顫。
不知道是誰先喊出,一呼百應(yīng)。
“真空家鄉(xiāng),無生老母,現(xiàn)在如來,彌勒我主!”
“真空家鄉(xiāng),無生老母,現(xiàn)在如來,彌勒我主!”
眾人相視,每個人眼里都閃爍著致命的邪光。
詭異悠長。
……
……
逼仄的房間內(nèi),那逼近的肉團與小“陸元”們紛紛跪在地上不住顫抖。
這是陸元釋放的惡靈領(lǐng)域,在這領(lǐng)域中,陸元保持著絕對的掌控力,他就是這場域中唯一的真神!
吼!
肉團掙扎著嘶吼,它在試圖對抗陸元的場域,這是它的本能;血肉膨脹,肉芽從肌肉下旺盛地鉆出,像是一塊大號的發(fā)了芽的土豆。
此時就連“血腥瑪麗”都不敢附身于它身上,而是本體蜷縮在那群小“陸元”當(dāng)中瑟瑟發(fā)抖。
作為惡靈,它更能深切地感受到陸元那猶如皇者般的莊嚴(yán)。
如果能重來,它此時只想默默獻(xiàn)上它的膝蓋。
或者它的屁股。
“真是畏強欺弱,下賤!”陸元幽幽地看著那道從鏡面中浮出的嬌嫩身影,前凸后翹,身上還穿著英國皇室的禮服,此時正對著陸元行貴族禮,嘴唇撥動似在懇求。
優(yōu)雅的歷史氣息撲面而來。
“生前是英國女皇?瑪麗一世?呵,很好,但我照樣要殺掉你,撕爛你的喉嚨,我之前已立誓,我向來說到做到?!?p> 瑪麗楚楚可憐的臉色驟然變化,她嘶吼一聲,血漿從身體內(nèi)噴涌,魔力運轉(zhuǎn),上下顎當(dāng)即如巨蟒般張開一百八十度,刺出的獠牙密密麻麻,猶如一柄柄赤紅的小刀。
嘶哈!
她猛然沖出,本體卻偷偷從她身下的影子轉(zhuǎn)移至鏡面,她明白陸元作為兇靈對她的威懾有多大,即使她全力出手也只是雞蛋撞地球,還不如迅速逃離。
陸元璀然一笑,然后大步踏出,左右手張開如手撕巨龍。
嘶得一聲,血雨紛飛,血漿淋了陸元一聲。
將手中那布滿利齒的上下顎隨意丟棄。
陸元看向那些正在極速涌現(xiàn)霧氣的碎鏡片,那些小“陸元”早已消失不見,換之的是一個個在霧氣中捉迷藏的小“瑪麗”。
眼中暗紅的光芒一閃。
他張口一吸,空氣扭動,登時化為一條氣龍,連接著他的嘴唇,隨著一聲如同厲鬼的嘶啞喊叫,腳下的鏡面立刻化為齏粉。
晶瑩的粉塵灑滿了一地。
陸元停了下來,“瑪麗”的惡靈氣息正在逐漸消失,只要再等一會兒,這個世界上就徹底沒有了這位惡靈的存在了。
瑪麗死了,被他吸進(jìn)了五臟中。
作為一名不死的亡靈,來自古英國的瑪麗一世,她盡到了最后的作為女皇的義務(wù)。
盡管連骨灰都沒能留下。
陸元走向門口,剛才領(lǐng)域展開,他察覺到了一絲端倪,感受到了真正的召喚儀式氣息。
召喚儀式正開始。
一股如宇宙般浩瀚的神力在緩慢而堅定地凝聚。
就連陸元都不敢猜想,在這樣的神力波動下,那群人召喚的究竟是怎樣頂級的神明。
三清?還是宙斯?還是神王奧丁?
簡直難以置信。
那泄露出的一縷神明氣息,連他都感到十足地心驚,如風(fēng)雨飄搖中的滄海一粟,足以羞愧自身螻蟻般的渺小。
血肉觸手一條條爆開,液體飛濺,那頭肉團怪物還在墻角爆種。
陸元路過他,停頓了一下,然后又繼續(xù)朝前行走,身前不遠(yuǎn)處就是房間門。
身后,扭動的血肉觸手一頓,然后根根碎裂,氣息消散,血肉團徹底癱倒在地板上。
死的不能再死了。
陸元沒在意身后的情況,他只是行走,憂心忡忡,他明白,他還要面對一個大家伙。
不由得,他掏出藏在懷里的城隍法印。
一拿出,那金印便在黑暗中金光閃閃的。
陸元得抓緊時間與那本地秦安城隍商討作戰(zhàn)事宜。
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敵人兇猛。
他要繼續(xù)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