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渺茫。
先前那磅礴的瓢潑大雨現(xiàn)在也弱了下來,空中飄著細(xì)微的雨絲。
雨絲如牛毛。
飄風(fēng)不終朝,驟雨不終日。
再廣袤的天地之力隨著時間的流逝也不會持久。
陸元就這樣默默地散發(fā)著他的場域。
場域還在擴大。
先是包裹住了整座劇院。
然后以劇院為中心蔓延開來,詭異而駭人的惡靈場域像輻射一樣透射到整個商業(yè)街。
但即使這樣也沒有停止。
在這樣狂暴如滔天巨浪翻滾的場域擴張下,不出一個呼吸,整座商業(yè)區(qū)都納入了陸元的場域范圍。
場域沉寂了下來。
在眾人已經(jīng)麻木的瞳孔中,場域中的詭異力量像雨絲一樣潤物細(xì)無聲。
沾染住了他們的整個身軀。
一死一生,全在那兇悍的惡靈一念之間。
但他們已經(jīng)被震撼得沒有感覺了。
即使這場域的擴散已經(jīng)停了下來,沒有像開閘的洪水般狂瀉而出。
他們也不會因此而喜悅。
瑩星與皓月對他們而言都是不可企及的浩蕩神威。
都是要死,這兩者是怎樣的對他們沒有區(qū)別。
梁柱之上,虛影閃現(xiàn),再一看,那道惡靈的身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劇院地面,仿佛是憑空冒出來一般。
場域沒有繼續(xù)擴大。
不過陸元能感知得到,這并不是他的終點。
他身下釋放的場域如同許久沒見過人的厲鬼一樣,不斷地向他釋放繼續(xù)伸展的信息,急不可耐,但陸元生生抑制住了這股沖動。
即使他的領(lǐng)域能夠蔓延到整個秦府,整個安州,但現(xiàn)在也不是合適的時機。
“惡靈!死!”
重黎仰天嘶吼一聲,身軀便像人形坦克一樣沖出,他雙眼血紅,九幽冥火在肩膀處燦爛燃燒。
他竟然掙脫出了陸元的場域。
但這也令他受了重傷,隨著他走動,血雨從他身上不斷噴薄出來。
浸染得他像一個來自地獄的血中惡鬼。
陸元看了舞臺上的那道混血兒一眼,混血兒也在沉默地凝視他。
周邊的演員都已經(jīng)僵硬住了身軀,他們不敢再跳起神明的戰(zhàn)舞,但阿瑞斯的污染力量顯然沒有因為此而消停。
眼前的那個重黎就已經(jīng)半瘋了。
眼睛里只看得見殺戮,沒有一絲一毫的理性,人化作了野獸。
陸元沒有動作,他只是靜靜地掃了一眼,在場的人都要垂下頭顱,無論是那些貴族序列者,還是云城教徒。
他們都得在此刻表示臣服。
“吼!”重黎咆哮了一聲,被高溫蒸發(fā)的血液從他的鼻孔里朝天噴了出來,落在地面的血液在雨中滋滋冒著熱氣。
神明“祝融”,火正之神,南岳之神,獸身人面,傳說為楚人之祖。
恐怖的高溫水蒸氣在重黎周邊環(huán)繞。
水霧彌漫。
那壯若惡熊的身軀只要幾步就朝陸元沖擊而來,沒人懷疑那沖擊的威力,甚至有不少低垂的眼睛中泛濫出驚喜。
只要重黎大發(fā)神威能夠擊殺那頭兇殘的惡靈,他們依然能夠存活吧。
空氣在抖動、呼嘯,那悶空的爆炸聲,襯托得重黎像從金屬炮膛里發(fā)射而出的高溫流射穿甲彈,不一會兒就直逼陸元面目。
在眾人的期待下,
陸元只是微微扭身,劈手做刃。
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像鈍刀劃過小牛皮,嘩啦啦的,五臟六腑像被拋棄的玩具一樣灑落了一地。
重黎悶聲嘶啞,他緊緊抱著他的下半身,血紅的眼珠子瞪得比牛頭還大。
他的身軀被陸元微斜地截開,這在他的下半身造成了一道鋒利光滑的斜截面,只不過此時這截面已經(jīng)被血肉與爛成漿糊的內(nèi)臟給污染了。
陸元暗嘆了一口氣。
他明明是來做好人,是來拯救他們的,卻一個個像發(fā)了瘋似的要來殺他。
要知道,如果不是他陸元這些年來兢兢業(yè)業(yè)、全年無休地流竄各地抓捕吞食污染源。
這天下,不知當(dāng)幾神稱帝,幾鬼稱王。
如此算來,他陸元可稱得上功德無量,但就是這樣一個淳樸的老好人,這年頭,也有人無怨無德地來誅殺他。
他陸元可真是太難了!
“誰懂醫(yī)術(shù)?救活他,不要讓他死掉了?!?p> 陸元環(huán)視一周,很快有人受不了他的目光,顫顫巍巍地上前為重黎救治。
頭頂全禿,油膩中年……
應(yīng)該是醫(yī)學(xué)大師沒錯了。
陸元滿意地點點頭,一條人命價值十萬兩,他也只是略加懲戒而已,雖然下手有點重了,但他可是很有分寸的。
此時那位看起來就醫(yī)術(shù)高超的中年大叔正哆哆嗦嗦地抱起重黎的下半身,冷汗像瀑布一樣布滿了他的后背。
很久,他才猶猶豫豫地開口道,雖然他此時的嘴皮子也是哆嗦的。
“大、大人,腿接不回去了……”
“丟了!”
陸元淡淡地回應(yīng)了一句,只要保住命就夠了,其余的都是浮云。
重黎聽到這話當(dāng)場就暈了過去了。
血液的味道繼續(xù)飄蕩,還帶著割肉的悶響。
陸元轉(zhuǎn)過頭。
他可不想看這恐怖血腥的畫面。
“我提個小建議,”陸元瞇著眼睛,惡靈氣息像冰塊一樣凍人心扉,“邪神還沒降臨,大家就趁此機會離開,各回各家,不再干擾,誰贊成,誰反對?”
眾人頓時騷動起來了。
他們不明白那惡靈為什么不屠戮了他們,反而說出這種蠢話。
“當(dāng)然,”空氣中為之一靜,“事后即使你們再起沖突,人腦子打成狗腦子,我也不干涉,但現(xiàn)在,你們得離開了?!?p> 人群騷亂得更嚴(yán)重了。
不少人直呼上帝,滿目驚喜。
但更多人都是眼色復(fù)雜,呆立在雨中,身體沒有動作。
“會首,我們走吧,那惡靈放我們離開了?!?p> 有云城教徒向他們的會首敦敦教導(dǎo),口中言語,近乎懇求。
但也有教徒目光不善。
“都怪你!”伴隨著普慧“哎喲”一聲,他的腦袋上當(dāng)即漲了一個爆栗,“要不是你召喚出那個惡靈,我們用得著到這種地步嗎?”
身為云城的教徒,赫赫有名的邪神聚集地,現(xiàn)在竟然被一個惡靈逼得要放棄召喚大計。
都死了這么多人,流了這么多血。
血祭容量都已經(jīng)達(dá)標(biāo)了。
不少教徒心中不甘。
只要再等一點點,他們那準(zhǔn)備召喚的神,就能降臨世間。
只要再等一些時間!
但是陸元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他此時目光冰冷,正盯著在場的每一個動作與細(xì)節(jié),神色不耐煩。
如果可以,將他們四肢敲斷再一個個扔出去也不是不行。
“不急,”被寄予厚望的會首終于發(fā)聲,他此時開口,聲音像叼著老鼠的夜梟,“說不定這是那惡靈的殺人機制,看看他們的行為再做打算?!?p> 先前著急的教徒頓時毛骨悚然。
惡靈也是有殺人機制的。
說不定那惡靈現(xiàn)在沒殺他們,還對他們好言相勸,就是為了蠱惑他們離開。
而只要他們一動,身體有離開的想法,那時候就是他們的死期。
他們離去,他們就死。
不少人被這想法驚駭?shù)搅?,心中舉棋不定,目光紛紛打探那些正準(zhǔn)備離開的人。
但隨著那些人離去,陸元也沒有動彈,更沒有展現(xiàn)惡靈兇威將他們?nèi)珨貧ⅰ?p> 只是那張冷酷的臉上非常不耐煩,似乎是嫌他們逃跑地太慢了?
難道,他們想錯了……
這不是那惡靈的殺人機制?
不少教徒又將目光投向他們的會首,等待一個答案;幾十目光交匯,那會首被盯得十分羞惱。
“走!……”
很久,他才憋出一句話來。
準(zhǔn)神明級別的惡靈,即使是他也完全不敢造次,縱然又再多的遺憾與不甘心,也只能接受那惡靈的勸告離去。
“你想污染我?”
陸元盯著臺上那道站得筆直的身影,臉上似笑非笑。
他感到了阿瑞斯的神忌力量并沒有消失,而是都匯聚在了他身上,心中有對戰(zhàn)爭殘暴的追求在升騰,但被他壓制下去了。
赫密士沒有言語,他孤零零站立在舞臺中心,目色中沒有感情。
周圍的演員在陸元出場時就躲藏跑掉了,此時那裝潢華麗的舞臺除了他空無一人。
黑發(fā)金瞳,細(xì)雨蒙蒙。
他站立于那,就像唯一的神親臨世間。
陸元撇撇嘴,他最討厭這些故作姿態(tài)的裝逼犯了。
心中一動,小腿微彎,爆炸般的力量在小腿肌肉匯聚,呼啦一聲,陸元身姿朝舞臺中央爆射而出。
動作快要炸裂。
出拳猛然像流星。
陸元神色很冰冷,他這一擊沒有留情,足足用了他半成力道。
既然敢對他動手,那就要承擔(dān)后果。
“赫拉克勒斯!”
無盡的神光包裹著他,赫密士臉露痛苦,似乎在獻(xiàn)祭著什么東西,他的實力肉眼可見地增強。
轉(zhuǎn)眼間,他的肌肉隆起,身上披滿了一層金光。
恐怖的揮拳聲響起。
舞臺上爆起一道人影,赫密士竟然主動朝陸元沖來,拳拳相對,想要依靠純?nèi)馍砼c陸元抗衡。
陸元微微一笑,他最欣賞這樣不知死活的年輕人了。
但不由得,他出拳的力道減緩了許多。
赫拉克勒斯。
古希臘神話中半人半神的大力神,宙斯之子,氣力驚人,常常被稱譽為希臘最偉大的英雄。
此時陸元就感受到了眼前那名混血兒身上所涌現(xiàn)的神力,正是赫拉克勒斯的神力。
轟隆一聲,厚重的橡木地板被砸穿,木屑飛濺,赫密士那道已經(jīng)變得強壯的身軀被深深地埋在了地下。
結(jié)果毫無意外。
赫密士被一拳干爆在了地板下。
看著面前那個有氣無力,暫時喪失行動能力,血液還咕咕流淌的青年,陸元面露驚喜。
這是他第一次遇見展現(xiàn)多種序列能力的人。
就目前他所觀察的。
除了一開始酒神的慶典里所表現(xiàn)的酒神狄奧尼索斯的神威外,然后是為了應(yīng)付云城教徒而展現(xiàn)的戰(zhàn)神的戰(zhàn)舞,那次更甚,直接使用了戰(zhàn)神阿瑞斯的神忌力量。
還有現(xiàn)在借用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神力。
一連使用了希臘神系三位神明序列的力量,這簡直難以想象。
陸元雙目放光,就仿佛眼前突然冒出了維京海盜們的寶藏。
這是絕大的誘惑力。
“為什么你能掌握三種神明的序列能力?”陸元低頭緩聲道。
“咳,告訴你,你能放過我嗎?”
赫密士仰頭吐出了一口血塊,眼神潰散。
陸元一愣,但還是耐心解釋道:
“我本來就已經(jīng)放過你了?!?p> 這是實話,他早就收了手,不然那混血兒可不只是重傷這么簡單,當(dāng)場魂飛魄散都有可能。
赫密士搖頭沒說話。
陸元想發(fā)作,但還是忍耐下來,他可是個善良的好人。
對于神明序列,他實在毫無辦法。
神明與惡靈天生就是兩條道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guān)系,要是赫密士不解釋,他根本不能施加能力探查。
因為探查也查不到。
他是惡靈,很難探究與神明相關(guān)的事物。
天生惡靈,與神明水火不容。
“把他拖下去,”聽到陸元的吩咐,有人來到陸元身邊,像拖死尸一樣把赫密士拖了下去,這看得陸元直跳眉頭,只能再耐心補充了一句,“治好他,不要讓他死了,記得帶他離開?!?p> 拖尸體的兩人默默離開了。
天空中雨勢越來越小了,直到不成雨絲,只有零碎的一兩顆雨珠。
“還有誰?”
唯一有實力對付陸元的也被一擊重傷了,在場的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離開的動作更快了。
四周空空蕩蕩的,人群走了一大半。
每個人都在忙碌,雨水滴落額頭。
陸元突兀地感到他很孤單。
“你不要死啦!”
誰在說話?陸元轉(zhuǎn)過頭,這聲音很清脆與悅耳,卻莫名地令他感到驚悚。
他轉(zhuǎn)過身,卻看見先前那頭小狐貍掙脫住了周圍人的拖拽,在眾目煌煌下,拼命地朝陸元舉手示意。
“惡靈大人,不要死在這里??!”
很快那只“九尾狐”序列者便被身邊的人匆匆拖拽離開,他們可不想與陸元這頭惡靈有絲毫瓜葛。
雨已經(jīng)停了。
陸元有些感動,盡管話語很直接與不詳,只是讓他不要死,但他依然很開心。
他甚至連那只狐貍的名字都不知道。
周圍的人很快就離開了,除了一些殘余的云城教徒被留下,對他虎視眈眈以外,周邊的人都被清空了。
陸元望著天空。
天空的雨珠陡然凝固起來,直接凍結(jié)在空中。
大地在震動。
神明終于光顧了祂的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