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麻煩
東蕩山的大雨已經(jīng)連下了七天。
近百里的大山籠罩在雨幕之中,小溪的水流暴漲起來,樹林間草地上都是水洼一片。
傍晚時分,山腰處一間孤零零的茅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一個獵人打扮的少年走進(jìn)屋來,左右手都提滿了獵物。
他并未身著蓑衣蓑帽,身上卻毫無水跡,連草鞋底都是干燥的。
“老夏,我滿山捉了一天,卻只捉到六只水靈雉,再也找不到最后一只的蹤跡了?!鲍C人少年開口說道,語氣中充滿了失望和不甘。
這水靈雉,本就速度極快難以捕捉,在這大雨滂沱四處流水的環(huán)境下,速度更是得到了加成。
“哈哈,”爽朗的笑聲中,老夏從躺椅中坐起,“小朱志,特娘的叫你和我打賭,我就說你今天找不齊七只水雞,這回認(rèn)輸了吧。僅剩的半壺酒是我的嘍!”
朱志并未接話,而是提著鼻子聞了聞,放下手中的獵物,就沖到了鍋灶前。
原來在這里!
掀起鍋蓋,一只褪干凈的水靈雉,早已被大卸八塊,正在鍋中咕嘟咕嘟的燉的冒泡,已經(jīng)燉成奶白色的湯汁配合放入的山菇,散發(fā)出讓人垂涎的香氣。
這個老夏,明明說放出去七只水靈雉,實(shí)際只放了六只,單有一只給燉了!
朱志早已饑腸轆轆,燉雞又如此誘人,但他并未因此亂了禮數(shù)。如往日一般,迅速的在方桌上擺好碗筷,從鍋中盛出雞肉,斟上那僅剩的半壺好酒,和老夏一起坐到桌前。
老夏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咂摸咂摸嘴,又撕下一只雞大腿啃咬起來。這個滿臉胡茬,頭發(fā)亂的像雞窩,看上去四十多歲的粗人,喝起酒吃起肉來總是這么……毫無形象。
“小子,怎么還弄回來一只死狐貍?今日出去不就是找雞嗎?”老夏掃了一眼角落里的獵物說道,方才朱志一進(jìn)門,他就看見其左手提著的死狐貍了。
“這兩天山里的狐貍反常的多了起來,這只應(yīng)該是領(lǐng)頭的。早起出門就跟著我,一身妖氣沖人?!敝熘境粤丝陔u肉,“我卡了個視野,用鐵環(huán)一下子就把它打死了。死了也好,免得這不知來路的妖物到山下鎮(zhèn)上禍害人?!?p> “鐵環(huán)?也就你一直這么叫它。”老夏撇了一眼朱志的左手,一只烏青色的手環(huán)套在朱志的左手腕上,其上雕刻的龍蛇花紋極其古樸,絕非凡品。
“跟你說過多少次,這寶物叫日經(jīng)輪!你是不知道你爹在的時候,這日經(jīng)輪有多威風(fēng),打三極,戰(zhàn)劍圣,闖龍谷,都靠著這變化萬方的神器!那風(fēng)光簡直和我不相上下!”
“吃肉吃肉,都涼了。又開始講你的神話故事了?!?p> 畢竟老夏的故事太過于重復(fù)且俗套,對一個十四歲但非常早慧的孩子來說,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來了。
在朱志的記憶之中,這個整日衣衫不整四處亂逛的落魄男人,一手帶大了他。他也曾在懵懂的年紀(jì)稱呼老夏為“爹爹”,但隨著年齡增長和老夏不斷的糾正中,逐漸不再使用這個稱呼。
朱志從老夏日常的絮叨中得知,他的生父是個驚才艷艷的人物,甚至可以說是這片大陸有史以來最頂尖的奇人。這點(diǎn)朱志倒是抱著基本相信的態(tài)度,畢竟老夏從來沒有贊賞過其他人。
只是朱志的親爹,即使如此驚艷,在修行的路上走出了一條前所未有聞所未聞的大道,終究落得一個離奇失蹤的下場。
而他的母親呢,生下他沒多久,就因?yàn)榉蚓侣洳幻鳎榫w郁結(jié)而染病過世了,臨終前用千里傳音的秘術(shù),將老夏呼喚至此。
用老夏的話說,他千里迢迢來到這里,是準(zhǔn)備和朱志的娘做個姘頭,照顧他們娘倆的,沒成想到頭來獨(dú)自承擔(dān)了撫養(yǎng)孩子的重?fù)?dān)。在朱志幼年的記憶里,老夏總是念叨著“偷雞不成蝕把米,蝕把米啊。”
當(dāng)然了,幼年的朱志也會問姘頭是什么意思。這個稱呼的真正意思,隨著他的長大而逐漸了解,老夏也就說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畢竟每說一次,朱志就會抗議性的不做飯,倆人一起挨餓。
朱志的童年生活算不得快樂,卻絕對充實(shí)。落魄的糙老爺們自然是不會精細(xì)的照顧孩子的,朱志記事起就承擔(dān)起了洗衣做飯的家務(wù)事,七歲開始上山打獵,換錢給老夏買酒,現(xiàn)在簡直可以稱作周邊村鎮(zhèn)最厲害的獵人了。
當(dāng)然了,這是一個修行的世界,朱志每日還要在老夏的監(jiān)督下打坐吐納,用難聞到讓人嘔吐的草藥泡澡。老夏對此的解釋是,他自己的神功太過爆裂不適宜朱志學(xué)習(xí),還是先打熬身體方是正途。
可朱志明明發(fā)現(xiàn),每次老夏的草藥,不是少了這味藥就是多了那味藥,每次都不一樣好嗎!
好在這孩子天生聰慧,在老夏的粗野式放養(yǎng)敲打中,竟仍像一顆筆直生長的樹苗,堅韌而挺拔。修行的境界,也來到了煉體的頂峰,隱隱摸到了初照門檻。
“老夏,你天天絮叨的這些往事,簡直和鎮(zhèn)上說書先生的傳說故事一樣,一點(diǎn)新意也沒有?!敝熘疽贿吔o老夏斟滿,一邊說道。
“當(dāng)然沒有新意了,因?yàn)槲覀兙褪莻髡f的主角啊…”老夏這句話的聲音簡直細(xì)不可聞?!斑@狐貍皮毛看著還不錯,要不我給你做個皮坎肩吧?!?p> 噗,朱志險些把嘴里的肉吐出來,這太陽咋從西邊出來了。哦不對啊,連下了這么久的雨,沒有太陽啊。
“老夏,你這是咋了,又惹麻煩了?鎮(zhèn)上的李二又來催你的賭債了?”
“怎么會。上次我給他的偏方,治好了他的花柳病,賭債一筆購銷了?!?p> “……李寡婦帶著村里的人來堵你了?”
“小小年紀(jì),怎能憑空污人清白?我們那是真愛!”老夏的臉都紅了。
“那你這是怎么了?”
“只是覺得今天的形勢不太美妙?!?p> 倆人同時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轉(zhuǎn)頭看向了院落之中。
瓢潑大雨中,兩道黑影突兀的出現(xiàn)在院落里。
彷佛一幅渲染的山水畫,滴落了兩點(diǎn)無論如何渲染不開的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