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另有所圖
晚宴又開始了。這是最后一晚。
文庸夫婦依舊在宴廳熱情款待眾人。等到夜幕降臨之時,眾人就要去海邊登船,為此有人興奮、有人感慨,有人覺得得以解脫,也有人依依不舍,大家雖互不相識,卻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推杯換盞起來。今晚的酒要比往日喝得更多些,更久些。
展昭朝旁桌的程沖不經(jīng)意似的搖了搖頭,示意他別真的喝。程沖自然明白,他們的行動就在今晚,他必須保持絕對的清醒。
白玉堂卻不在宴廳,他悄然溜入禁地,藏身于竹林中。他已在禁地周圍窺探了兩日,果然不出他所料,因今晚要開船出海,各處人手不足,此刻竹林里的守衛(wèi)都被調(diào)開了。
庫房門口兩個守衛(wèi)正一人端著個大碗,一邊扒拉飯一邊聊天。
“今天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有人來換班,聽說今天廚房做了很多好吃的,我們卻只能在這里隨便吃點?!?p> “哎,你就別想了,宴廳那邊加派了人手,小李、阿全他們幾個又被調(diào)去守船了,至少還有兩個時辰?!?p> “幸好方才我們偷喝了點酒,還算沒白來?!?p> “對了,那壇子酒你怎么弄來的?”
“嘿,你猜怎么著?”那守衛(wèi)語氣頗為得意:“晌午我來的路上,聽見小唐那丫頭叫我,一看,她竟然坐在樹上,抱著個酒壇子咕嚕嚕喝呢。我就問她哪來的酒啊,她跟我說是從廚房偷出來的。我跟她討酒喝,她就把剩下的大半壇子都給我了。”
“哈哈,小唐丫頭挺有意思的,就是脾氣大了點?!?p> 兩人正聊得起勁,白玉堂卻不小心踢到了他們隨手扔在竹林里的酒壇子,他心中暗叫不好,只見那壇子在草地上滾了一小段,被另一棵竹子擋住停了下來。
兩名守衛(wèi)同時站起,狐疑地朝聲音的方向走來:“什么人?”
白玉堂正想對策,卻看見兩人身體一軟,“咚”“咚”依次倒了下去,再沒動靜。白玉堂走上前,伸手探了探他們的鼻息,均勻安穩(wěn),倒像是睡著了。
“難道飯菜里面下了藥?”白玉堂暗想,卻并不想多管閑事,這樣正好,倒替他省事了。他在兩人腰間摸了摸,在其中一人身上摸出一串鑰匙,拿著鑰匙到庫房門前試了試,果然開了門。
庫房不大,看樣子是舊有房屋改建,又用石塊封了窗戶。里面層層疊疊擺了幾十口大箱子,除此之外,還有十余樣物件如珊瑚、金銀樹等,因為個頭太大,就散亂地擺在地上。白玉堂隨意打開一只箱子,里面全是金錠,他搖搖頭,又打開另一只箱子,珠光寶氣立時傾瀉而出,滿滿一箱釵環(huán)珠玉,面上還躺著幾粒大如鴿卵的夜明珠,他似乎也不感興趣,伸手在箱子里翻了翻,忽然見到箱側(cè)貼著一張方紙,上面密密麻麻用小楷寫著些什么。
白玉堂端起燭臺湊近一看,原來上面寫著物品名稱,應(yīng)是箱子里的物品清單;于是舉著燭臺把周圍的箱子掃視了一圈,發(fā)現(xiàn)大部分箱側(cè)上都貼著一張清單,沒貼清單的箱子里面則是放著金銀元寶。他便仔仔細細地依次查看起清單來,一邊看一邊留意庫房外的動靜,所幸外面一直安靜如常。約摸一炷香功夫,他終于在一只箱子外面看到“紫翡翠賜雨觀音”的字樣,急忙開箱尋找,果然在箱中找到紫色翡翠觀音像一座,約半臂高。白玉堂拿起觀音,用拇指在觀音所踏蓮臺的蓮瓣上細細摩挲,找到其中一片蓮瓣輕輕左右各旋動一次,便聽那蓮臺底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竟自動往四周收起來,露出一個正方形的孔,一束卷軸從中垂直落下。
白玉堂眼前一亮,忙把卷軸接住,解開纏繞的紅繩,展開一看,滿意地點點頭,把卷軸揣入懷中,又將觀音像機關(guān)恢復后放回箱中,這才大步走出門來。門口兩個守衛(wèi)還在酣睡,他笑了笑,把鑰匙重新系回守衛(wèi)腰上,快步離開。
白玉堂離開禁地,卻迎頭碰上了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的寧真。
寧真急匆匆地問:“玉堂,你看見鳳兒了嗎?”
“沒有,”白玉堂道:“你在找她?”
寧真道:“嗯,鳳兒不見了。她本來約了我一起吃晚飯,還說有事要跟我說,我卻未見她。我還以為她臨時去宴廳幫忙了,也去那兒找了她,還是沒看到?!?p> 白玉堂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找?!?p>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分頭搜尋,一邊走一邊“鳳兒”、“唐鳳”這般喊著。所幸此時院中的賓客大多聚集到宴廳去了,并沒有人過多的注意到他們。
夜色降臨,一輪半圓的月亮斜掛半空,院外的宴席早已散去。人群熙熙攘攘地走出來,出了文府側(cè)門,往海邊走去。偶有打更的路過,不過以為是文府在送客??赡苁谴蠹叶己苣醯夭幌肴侨俗⒁?,偌大的人流竟安靜得可怕,在月色下略顯詭異。
終于到了海邊,只見附近果真停著一艘高兩丈有余的巨大船只,其上燈火璀璨。大家心情頓時放松不少,就地四散開來稍事歇息,只等登船出海。
“大家讓一讓,讓一讓,貨來了?!币魂囘汉?,一隊精干的伙計用滾圓的大木棒子,擔著一個個大箱子魚貫走來,陸續(xù)擔上船去。這些箱子和禁地庫房的箱子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所有箱子表面都沒有貼紙單。
不少人聚上前去圍觀搬貨。
展昭站在人群外圍,看起來是在湊熱鬧,實則暗中打量著不遠處黑黢黢的樹影和大塊巖石。不出意外,清風寨和衙門的人都已埋伏在了四周,只等他發(fā)出訊息,便將傾力相助。今晚此地是人贓并獲的好時機,憑他們的力量,活捉文庸應(yīng)該不難,難的是如何在這群豺狼中保全京城百姓寄放在陸家的財物。不過他們已有了對策。
這時人群中卻有一陣爭執(zhí)聲傳來。
“怎么說也要打開讓俺看看!”
“怎么,都到這里了,你不信?”
“哼,你不敢?!”
只見一個伙計道:“我們老爺只讓我們搬到船上,沒說要開箱給大家驗貨?!鄙袂轭H為傲慢。
一個紫色長衫的壯漢挽起袖子:“俺自己動手便是!”說著便要上前。
“你……”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都想要看個究竟。
這時文庸帶著孫小蘭緩緩走上來:“怎么回事?”
那伙計道:“老爺,這人不相信我們,偏要開箱驗貨?!?p> 文庸慍道:“怎么說話呢,他是我們的貴客,也可以說是這次出海行商的老板,你應(yīng)該像尊重我一樣尊重他?!?p> 那紫衫漢子見文庸如此說,反而有些過意不去,賠笑道:“員外爺,俺只是想求個安心……”
文庸擺擺手道:“不必說了,我明白。開箱?!?p> 這一說,大家都探著頭往箱子里看。
箱子打開,果然是些金銀元寶,大家紛紛點點頭,文庸又伸手在里面翻了翻,元寶下面則是些珠寶玉器。
紫衫漢子無話可說了,連連抱拳自言“慚愧”。
伙計們依舊把箱子蓋好,擔上了船。魚貫擔入船上寶箱共四十余只。
文庸拱拱手:“諸位請隨我登船吧?!?p> 賓客們便跟在文庸夫婦身后陸續(xù)上船。
展昭和程沖前后走著,往四周幾番張望,終是未見白玉堂的身影。他心中生疑,不知是天色太暗,眾人又皆戴著面具,所以他未辨認得出;還是白玉堂的確不在這里,他混入文府其實是另有所圖?
白玉堂與寧真在院中尋了甚久。
夜色中,白玉堂轉(zhuǎn)過院中一塊山石,突然踢到一樣軟綿綿的東西,一個趔趄,終于站住。他回頭一看,山石后面的草地上赫然躺著唐鳳,忙喊道:“找到了,真兒,她在這里!”
“唐姑娘!唐鳳!”白玉堂俯身喊她,喊也不醒,忙去把她的脈搏。寧真難得的心急,施展輕功身法一掠而來,問道:“她怎么樣了?”
白玉堂道:“呼吸綿長,脈象平穩(wěn),看樣子是睡著了?!?p> 寧真蹲下身子,奇道:“怎么會就在這里睡著了?”
白玉堂道:“她今日可吃了什么奇怪的東西?”
寧真想了想:“今日我和她吃的都一樣,除了午后比我多喝了些酒??伤]喝醉呀?!闭f著用手摸摸唐鳳的臉,喊道:“鳳兒,醒醒?!?p> 白玉堂道:“難道是被人下了什么致人昏睡的藥?如果是這樣的話,不到時間是不會醒的,不過并無大礙?!毙哪钜晦D(zhuǎn),忽然想起什么來,說道:“不好!真兒,你守著她,我得去看看展昭?!?p> 白玉堂趕到海灘的時候,岸上還剩下寥寥幾人,而甲板上已是人頭攢動??礃幼诱拐押统虥_已經(jīng)在船上了。
他從未想過要上船。他原本打算卷軸到手以后就向展昭辭行的,至于這些盜賊是否乘船出海、展昭要怎么拿回貨物,那是開封府的事,實在與他無干。
白玉堂負手站在海灘上躊躇了一陣,寬慰自己道:“展昭一向謹慎,他和程沖定然不會喝了酒的,何須我來操心?”又暗道:“我自有我的去處,陪真兒在此游玩些日子,送她回峨眉,游蜀中,然后再去京城……”既如此想,他便準備打道回面館了。
這時,遠處一個嬌小的身影朝白玉堂匆匆跑來,原來是海月樓的丫鬟萍萍。
萍萍喘著氣:“白公子,太好了,您還沒走?!?p> 白玉堂斂眉:“萍萍?你怎么來了?”
萍萍道:“是柔柔姐讓我來找您。她說,文老爺臨走時在她面前說了一句話,說是‘過兩日再來找你’??伤牢睦蠣斀袢找龊5?,所以覺得這句話實在奇怪,又說白公子你處心積慮混進文府,可能會跟著文老爺上船,讓我一定提醒您?!?p> 白玉堂道:“所以柔柔覺得文庸并不是真的出海?這里面有詐?”
萍萍搖搖頭道:“說不準,不過小心為上?!彼鬟^額前的亂發(fā),莞爾笑道:“不過公子既然沒有走,柔柔姐倒也不必擔心了?!?p> “萍萍,多謝相告?!卑子裉蒙裆珔s凝重起來:“只是,我卻不得不去了!”說完重新帶上面具,施展輕功縱身往數(shù)十尺之外的大船上躍去。
萍萍只覺白玉堂在眼前一恍而過,那道白色的影子如同一只月下飛過的海鳥,須臾間消失在視線里,直到回過神來才喊道:“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