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道友
陳石回頭一看,原來是展昭。他嘿嘿一笑,頓時放下心來,仰頭瞧了瞧,發(fā)現(xiàn)此處是假山中一處通道,雖不長但容納兩個人足矣,山壁和頂部連為一體,看樣子是用一整塊天然的巨石所鑿,尚可抵御石雨。
展昭由衷感嘆:“陳兄好本事,竟然獨自到了此地?!?p> 陳石道:“好說、好說。方才聽說御書房出事了,我跟著那些趕去護駕的人到了此處。你也是去護駕的吧?這石頭雨下得……壓根兒沒法動啊。”
展昭搖搖頭:“不必擔心,皇上安好。這石頭雨,大概也不是真的?!?p> “你怎么知道?”陳石滿腹疑問,忙道:“說來聽聽?!?p> 展昭道:“其實我剛才已經(jīng)去過御書房了?!?p> 展昭趕到御書房時,那元隱道人正作法以桃木劍除去紅發(fā)夜叉,當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夜叉身上,并沒有人發(fā)現(xiàn)走到門口的展昭。展昭卻看見了元隱道人,雖是另一副裝束,相貌卻與那從王府攜玄靈塔逃走的家仆一般無二。見他在皇上身邊立了功,皇上對他以禮相待,展昭不敢貿(mào)然揭穿他,怕他惱羞成怒對皇上不利;再則,看他樣子無心傷害皇上,只是想接近皇上,不知目的為何。
陳石聽了個七七八八,道:“你剛才提到那賊人從王府搶走的東西,是玄靈塔?”
展昭道:“是,其實展某也只是聽旁人說起過它的名字,但在王府,確實親眼目睹那人將塔丟入水中之后造出了奇異幻象。是了,方才我看他行事頗像道門中人,莫非你曾見過此物?
陳石道:“倒沒機緣得見。只是想起以前曾在山上結(jié)識過一名云游道人,曾聽他說起。你可知道門也分諸多宗派?”
展昭道:“略有耳聞。”
陳石道:“除了道觀中常見的道士、術師、江湖上的正一派與峨眉派,還有念、隱、遁、移等鮮為人知的宗派,這幾支宗派一來因為修習的術法對弟子天資要求頗高,常人不能企及;二來行事太過奇詭,多為世俗所不容,所以不但門徒稀少,更鮮有人知道其門人的蹤跡,天長日久,便淪為了道門中的末流。自詡為道門正宗之流大多不屑與他們?yōu)槲?,甚至不愿承認他們的道門身份,別稱這些末流宗派為‘玄門’。而玄門中,又以隱宗最為神秘,此宗修習變幻之術,如障眼、幻影,傳說中,玄靈塔正是隱宗的封神之物,隱宗弟子只要得到此物,以水相輔,施以幻術,便可憑意念催生幻境,從而無中生有、隨心所欲,而置身幻境中的人則感同身受如真實經(jīng)歷一般。不過,聽聞此物已被佛、道兩派之人合力封藏,怎會突然現(xiàn)世呢?”
展昭道:“如此說來,那道人倒十有八九像是隱宗弟子了。因為玄靈塔正是從山中古寺流出,只是尚不清楚此人從何得知了此物的下落。他喬裝打扮潛入王府,看來是早有預謀?!?p> 陳石道:“既然與我是同道中人,那我定要去會會這位道友?!彼Q起耳朵聽了聽頭頂上的動靜,石頭的聲音稀落了起來,道:“看來雨快停了?!?p> 展昭道:“他在皇上跟前,我與你一同前去。”
陳石道:“可是你們剛交過手,再見面又當如何?要知道,若現(xiàn)在他想對付你,哦不,應該是我們所有人,都容易得很?!?p> 展昭道:“唯有順水推舟、將計就計?!?p> “石雨”停了,只是仍有遠處傳來的雷鳴聲。
元隱從檐角飄然落下,稟道:“皇上,道法有限,貧道竭盡所能只能護住御書房,其余各處,只能聽天由命了?!?p> 趙禎問道:“真人,此劫是否已過?為何仍有雷聲不絕?”
元隱道:“皇上,天劫并未過去,待貧道擇吉時設壇作法,向上蒼求祈福澤,可暫平息此劫。只是接下來還要皇上您親自登壇祭天,”他閉目掐指算了算,道:“每三日一祭,共需三七二十一天,此劫便可平安渡過?!?p> 趙禎應允:“好,就照你說的辦。”
接著,趙禎便傳令排查宮里受損的殿宇房屋和傷亡之人,又傳召戶部、工部官員即刻進宮,商議動用庫銀修繕、安撫之事。
展昭帶著陳石匆匆趕到,叩拜道:“微臣救駕來遲,望皇上恕罪!”
趙禎道:“平身?!彼戳丝凑拐焉砼缘年愂?,也是一身道袍,便問道:“這位是……”
“回皇上,”展昭道:“這位道長是微臣一位朋友,曾對微臣有救命之恩。他擅觀天象,因近日察覺紫微星有難,特趕來京城相助?!?p> 陳石拜道:“貧道陳石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p> 趙禎微微一笑:“你們都為了朕的安危趕來,朕甚是欣慰。方才已有一位高人出手救了朕,還已經(jīng)有了化解之法?!?p> 展昭道:“原來已有高人相助,皇上真是吉人自有天相?!?p> 趙禎道:“展護衛(wèi),就是這位元隱真人,往后一段時間都會在宮中走動,你傳朕的旨意,讓宮中的護衛(wèi)們都知曉此事,以禮相待?!?p> 元隱初見展昭時難免慌亂,只因他多年來在山中修道參禪,對展昭其人并無了解,只道他是開封府包拯的手下,武功了得,卻不知他乃是御前帶刀護衛(wèi),可在宮中出入。一時的慌亂過后,他便暗自打算:只要展昭揭穿他搶奪玄靈塔一事,他便用幻象誘展昭襲擊皇上,讓皇上治展昭死罪;再編出一個理由,辯稱自己搶奪玄靈塔是為趕來御書房救駕。
展昭看了看元隱真人,卻并未說什么,只應承道:“遵旨?!?p> 陳石向元隱抱拳道:“元隱道兄真是神仙本領,在下修道多年亦是自愧不如,日后還要向道兄多多討教?!?p> 元隱真人干笑了兩聲:“都是道友,好說、好說?!?p> 展昭道:“皇上,既然兩位道長都是忠義之士,又是同道中人,微臣請求皇上,允許陳石也出入宮中,與元隱真人一同行事,為皇上也為我大宋略盡綿薄之力?!?p> 皇上道:“好,既然是展護衛(wèi)舉薦的人,朕允了。陳石聽元隱真人差遣,若是能平安化解此次劫難,朕都重重有賞?!?p> 元隱心中雖不愿,但君無戲言,他也不便多說。
爾后三人一道出了御書房的門,陳石竟然真的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跟在元隱真人的身后,乖得像他的徒弟。
離開了殿外眾護衛(wèi)的視線,元隱立刻拂了拂衣袖,嫌棄地離開陳石幾尺之遙,問展昭道:“展昭,你不是替包大人查案嗎?為何在御書房未向皇上稟報?”
展昭知他做賊心虛,是指王府劫塔一事,便道:“此一時,彼一時。當時您手持王府的贓物,我替包大人追贓,自然要與您過不去;如今您已是高高在上,皇上重用之人,我身為皇上身邊的護衛(wèi),理應遵皇上的心意?!?p> 元隱真人似信非信,冷冷哼一聲道:“那你為何又讓他跟隨于我,莫非是想監(jiān)視我?”
展昭立刻道:“絕無此意。真人誤會了?!彼α诵Γ聪蜿愂骸皩嵅幌嗖m,我讓他跟您做事,是知道您本事了得,日后皇上必定大為嘉獎,他也能跟著沾沾光。人是我舉薦的,到時候我也好跟皇上討個功勞,還請真人多多關照?!?p>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元隱從前多遭人白眼冷落,何時被如此抬舉過?他又不知展昭平素為人,對他這番話是八分相信,十分受用,面色也和悅起來。
展昭觀他神情,又恭敬道:“不過展某擅作主張,確有不妥;若是真人不喜,可將他差得遠遠的,不妨著真人做事?!?p> 元隱道:“識時務者為俊杰。不過你這位朋友……陳什么的,”他頓了頓:“我素喜獨來獨往,他只需每日到我跟前點個卯即可,其余時候就自便吧。若真有事需要他,我再安排?!?p> 陳石忙不迭躬著身子做了個揖:“謝真人提攜?!蹦菢幼邮稚系馈?p> 元隱走遠,陳石道:“展昭,看不出來你說起場面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就跟被我爹附體似的,不過……”
展昭接過話頭:“不過天都快亮了,”他看著停留在不遠處墻檐上的一只烏鴉,繼續(xù)道:“一晚上沒吃東西,我現(xiàn)在可是餓得連話都不想說了。”
陳石道:“那咱們先去吃點東西?”
展昭笑道:“這就對了,出宮門往西過一條小巷,有一家包子鋪特別有名,現(xiàn)在過去應該剛好開門?!?p> 說完這句話,展昭就真的一言不發(fā)了,直到到了包子鋪,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才正色道:“你應該看出來了,方才只是在他跟前做戲。我們必須要把他對我們的戒心降到最低?!?p> 陳石點了一籠包子和兩碗湯,特地囑咐自己那碗要多加醋加辣,然后道:“皇上還真的挺給你面子的,就這么讓我出入宮中了,算是解決了燃眉之急。不過,你剛才為何一句話也不說?就算他還有戒心,他也不可能一直盯著咱們?!?p> “方才……”展昭笑著搖搖頭:“他真的走了嗎?可能在我們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他?!?p> “什么意思?”陳石沒有細想,脫口問道。
“意思就是,道袍里面的可能不是他,而他可能在我們身邊的任何一個地方……”
“哦!”陳石“啪”一拍自己的大腦門,道:“我早該想到,是幻象,所以我們根本就不知道眼前的東西是真是假,也根本不知道他到底還在不在我們身邊。昨晚那場石雨過后,好像一切都平常的很,我差點以為幻想結(jié)束了?!?p> 展昭又道:“昨日宮里遭難,宮里人人都知道,但你看我們出宮以后,城中百姓安好,無人說起此等怪事,所以我姑且以為,幻象僅存在于皇城之中,或者說,只對昨晚宮里的人奏效。所以我才拉著你出宮再議?!?p> 陳石道:“幻境則形隨意動,為什么不更隨心所欲一些?”他喝了一大口酸辣湯,又道:“那你怎么能斷定我們現(xiàn)在就不是在幻境之中呢?比如在你面前的我,”他放下碗,指指自己的鼻子:“到底是真的我,還是一團空氣?”
展昭道:“從昨晚之事來看,他到皇上身邊不是為了刺殺皇上,而是另有所圖,而他已經(jīng)成功地引起了皇上的注意,所以沒有必要再在宮外浪費時間;而且,”他看著陳石笑道:“他又不知道你喜歡喝酸辣湯?!?p> 陳石啞然笑道:“是了,除了他自己,恐怕他不會去變幻別的人出來,因為他不了解別人,必然就會有許多破綻。這我就放心多了。”
展昭道:“幻境看似厲害,只要我們回宮以后暗中找出玄靈塔的所在,可破此局?!?p> 陳石摸著下巴思索著:“這塔必定被他放在了某處水中,不過皇宮那么大,要找到談何容易……還有一件事很奇怪,皇上是真命天子,按理說有天罡護體,不應為幻象所惑啊?!?p> 展昭道:“我先回趟開封府,向包大人稟明一切。若是想到了什么,我們?nèi)栽趯m外商議。入宮以后見機行事?!?p> 陳石道:“好,我也困了,先回去睡一覺?!?p> 展昭道:“對了,還沒問陳兄你落腳何處?”
陳石撓撓頭:“就是城里一荒廢的院子,在那個……清暉書院隔壁?!?p> 展昭對城中各處宅院都熟記于心,便道:“是不是慶王府的宅子?”
陳石頗不在意道:“不知道,反正沒人住,那么大個地方閑著也是浪費,我就借住幾日而已?!北阌迫浑x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