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謹認出石壁之人的瞬間,周圍的事物瞬間虛化,演化出一團模糊光影。
四處看去,那些光影逐漸實化,原本空無一物的石廳,竟化作烽煙四起,尸橫遍野的古戰(zhàn)場!
李謹駭然,前方濃云猛然散開,隱隱露出一尊屹立九天之上,無比偉岸的仙人虛影!
天絕劍仙!
“終于……又有天生劍心者出現(xiàn)了?!?p> 一聲輕嘆,跨越萬里之遙,千載時光。
李謹感受到了一道隨之而來,能令天地避退的強大劍意,但這道劍意卻并不無殺伐破陣之意,反而如春風化雨,沒入自己沉淀多年的靈根之中。
一道清明之息閃過腦海,那沉郁多年的心結(jié),困頓數(shù)載的枷鎖,瞬間都被一劍斬破!
這是頓悟!
李謹顧不得驚喜,連忙收斂心神,靜坐冥思,抓住這難得的感悟,穩(wěn)住體中靈氣,鑄就劍意道基。
不知過了許久,他終于睜開眼睛,周身便有劍意而生。
終于,筑基!
而且李謹能感覺到,自己這境界的突破,遠比那些庸碌同門的破鏡更為質(zhì)變超凡,寸寸靈根,周體血肉,盡是極致淬煉,脫胎換骨!
南華真人所說的契機,沒想到竟是天絕劍仙所賜!
他朝著那虛影,恭敬行一拜師禮,道:
“多謝前輩賜下頓悟機緣!”
一朝破境,洗練脫凡,全是對方點撥之功。這可不僅僅是模擬人生中的王關(guān)月得以突破,就連李謹本人都感悟極多,受益匪淺!
他甚至感覺,倘若自己此刻立刻退出模擬人生,服下凌天寒送的劍心丹,繼續(xù)吸收頓悟所獲,極有可能養(yǎng)出后天劍心,修行以戰(zhàn)力強大著稱的劍道!
“小事?!?p> 天絕劍仙之聲極是灑脫:“你為天生劍心者,算是本尊之后輩,稍加點撥,不過是隨手之舉?!?p> 李謹再度行禮:“前輩大德,晚輩終身銘記此恩!”
心里卻是忍不住嘀咕起來。
這天絕劍仙,裝得倒是挺像。
若不是我知道你當年不惜以自己為陣眼也要讓后人占不到便宜,我還真信了你是一位熱心提攜后輩的好前輩呢。
見李謹這感恩戴德的模樣,天絕劍仙暗自喜悅,繼續(xù)道:
“小輩,本尊與你見面也算有緣。本尊觀你天生劍心,根骨甚佳。通過本尊所留考驗,才智出眾;不被周遭寶物所惑,心性上乘,是個修行的好材料?!?p> 不被周遭寶物所惑?
哪有寶物?
李謹一愣,旋即明白過來。
這天絕劍仙,看來還不知道自己陣法已經(jīng)被破,墓穴早就被人挖得干干凈凈了。
不過這老東西臉皮真厚啊,你管“七殺絕仙陣”叫考驗?
他也不戳穿,順著話說道:
“前輩,晚輩只是誤打誤撞,僥幸來到這里,才有幸聆聽您的教導?!?p> 天絕劍仙點了點頭,道:
“本尊素來是惜才之人,總不能讓你空走一趟。這樣,本尊設(shè)下一道歷練,若你能通過歷練,便傳你本尊之劍,下可斬鬼屠魔,上能封仙敕神。你可愿意一試?”
這么腆著臉要我歷練,能安什么好心?
李謹心里吐槽著。
雖不清楚這天絕劍仙葫蘆里賣得什么藥,但絕對暗藏禍心。十有八九也和那長樂真仙一樣,打算拿自己借尸還魂,死而復生。
不過反正是王關(guān)月的人生,試試也無妨。
他面露喜悅,迫不及待道:
“晚輩愿意!”
“甚好,那便開始吧?!?p> 天絕劍仙說罷,周遭景物再度朦朧,轉(zhuǎn)眼變化做另外的光影。
綠柳環(huán)垂,鳥語花香。山下不遠處有座村莊,阡陌縱橫,炊煙裊繞,一片世外桃源之景。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李謹很迷茫。
一沒說要達成什么目標,二不說歷練什么內(nèi)容,就這么沒頭沒腦地把自己丟進這這幻境里?
他在原地靜候了許久,沒有等到任何提示,呼喚天絕劍仙,也沒有回應(yīng)。只得向著山下村莊走去,或許那里會有什么發(fā)現(xiàn)。
還沒走到村莊,便聽到前方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兩個中年女人正吵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一位穿著絲綢錦緞,體態(tài)肥胖,顯然是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富貴婦人;一位著粗織布衣,體格瘦削但很結(jié)實,皮膚黝黑,看來應(yīng)該是位長年從事農(nóng)活的農(nóng)婦。
那彪悍農(nóng)婦氣勢逼人,下手又狠又快,明顯占據(jù)上風,將那貴婦死死壓在身下,居高臨下地連續(xù)輸出,衣服都扯得七零八落。而那貴婦雖沒什么戰(zhàn)斗技巧,但體量噸位卻有優(yōu)勢,腳蹬腿踢,又抓又撓,無所不用,倒也將那農(nóng)婦弄得滿臉血痕,頗為狼狽。
旁邊站著一個小孩,看著約莫三歲左右,正獨自號啕大哭。周圍已經(jīng)圍了不少來看熱鬧的村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卻沒一人出手阻止分開兩婦,也沒人看顧被丟在邊上的孩子。
“什么情況?”
李謹打算去上前打探,忽然看到一個拄著龍頭木杖,佝僂著身軀,須發(fā)皆白的年邁長者,慢慢朝著自己走來。
“見過老丈?!?p> 他略略欠了欠身,正想問問情況,不料那長者直接湊到自己面前,使勁地嗅了一嗅,然后問道:
“年輕人,老夫聞到了你身上有些修行味,可是一位修行者?”
李謹點了點頭,坦然承認道:“老丈慧眼?!?p> 心中十分古怪,別人判斷修行者都是看有無靈氣靈根,怎么你是靠聞?而且修行味又是個什么東西?
老者眼前一亮,驚喜道:“太好了,修行者都是聰明人,辦法多,手段足。小仙師,此地有件難案要請你幫忙,斷個究竟?!?p> 他說著便指向旁邊正激烈戰(zhàn)斗的兩個婦人,口中“難案”,看來就是這二人正在爭執(zhí)之事。
難道這便是天絕劍仙的歷練?
李謹不禁吐槽起這天絕劍仙的幻境制造水平……
真是太差勁了。
就比如眼前這老者,居然靠著聞味來識別修行者,說什么修行者就會斷案,而且還對修行者毫無畏懼……這樣怪異的行事邏輯,完全不符合一個正常人的思維。
李謹想起以前玩游戲時遇到的那種AI水平很低的NPC,純純工具人,唯一的功能,就是生硬地引導劇情發(fā)展。
“沒問題,若能幫到各位,我必盡力為之?!?p> 李謹一口應(yīng)下。
那老者立刻眉開眼笑,轉(zhuǎn)過身去,用拐杖在地上連敲三下。
圍觀眾人立刻停下議論,安靜了下來。就連兩個打架的婦人,都停下了手推嘴咬的動作,各自爬起來,撣了撣身上塵土,安安分分地站著,等候發(fā)落。
這個幻境里制造出來的人物,未免也太機械、太敷衍了吧?說停就停,都不帶猶豫的。
真是全無體驗。
李謹連連搖頭。
老者清了清嗓子,朗聲道:
“年輕人,你且聽我慢慢訴來?!?p> “這兩位婦人,都是本村人氏,她們都聲稱這孩子是自己的。如今各執(zhí)一詞,爭辯不休,老朽等人卻是無法分辨?!?p> “這位小友,你能否替我們斷一斷這迷案,誰才是孩子真正的母親?”
老者剛剛說罷,那貴婦忙不迭跟著說道:
“年輕人,我對天發(fā)誓,這孩子絕對是我十月懷胎親生的!你看我和他這張臉,多像??!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她急得滿頭大汗,做出發(fā)誓的動作,不停地大聲賭咒著。
李謹朝她看了一眼。
又看了看此刻已經(jīng)躲到人群后的小娃。
這兩人哪里像了?
貴婦臉若銅盆,肥肉都快堆出褶子來,一雙細眼壓成了兩條線。而那小娃才三歲,瘦得像是猴子,撲棱著水靈靈的大眼睛……
不能說有點相似,只能說完全不同。
而另一邊,農(nóng)婦也不申辯,直接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指著貴婦,哀嚎了起來:
“你這天打雷劈的賤婦,出門摔死的肥婆,竟要奪走我苦苦養(yǎng)大的孩子!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得逞的!”
這么氣勢洶洶地一頓罵,小娃更是受驚,畏畏縮縮地躲在人群后方,如同一只受驚的小獸。
真彪啊……
李謹感慨道。
天絕劍仙這考驗……
怎么說呢,李謹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侮辱。
先說這劇情,都是一個村的,這些鄰居朝夕相處,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小娃是誰的孩子?非得裝成一臉無知,讓自己這么個隨手抓來的路人決斷。
更不用提這謎題本身的水平……
李謹忍不住吐槽起來,藍星怕是連五歲幼童,都聽過這個廣為流傳、世人皆知的老掉牙故事。
故事里的主角,要么是東方的包青天,要么是西方的所羅門,要么就是某個清正的無名官吏,總之呢,都遇到了兩位爭奪孩子互不相讓的母親。
他們的斷案方法也都雷同,假裝稱要將這小娃分為兩半,每位母親各拿一半。然后作勢要動手,實則暗中觀察兩位婦人的行為。
真正的孩子母親,必然會選擇放手。因為她寧可母子分離,也不愿看著孩子被殺死,這是為人母的天性。
就這么簡單。
堪稱是“送分題”級別的歷練,李謹都替它的設(shè)計者天絕劍仙覺得害臊。
不過李謹自然不會因為考驗太簡單就不屑作答。
裝做思考許久,他輕咳一聲,悠悠看向兩位婦人,故作深沉道:
“既然你們二位爭辯不休,那不如把這孩子分成兩半,各拿走一半好了?!?p> 白發(fā)老者聽到這話,頓時眼中放光,連聲道:
“斷得妙啊,不愧是修行者!”
“……”
李謹無語。
老頭這臭腳捧的,還斷得妙,你倒是說說妙在哪兒?
周圍眾多村民,也是紛紛點頭,“斷得好!”“厲害!”“小仙家果然足智多謀”“不如請他來做村長”各種贊美之詞不絕于耳,無數(shù)敬佩的目光紛紛投向李謹,還有幾名少女拋來媚眼,似是芳心暗許。
好吧……
這個幻境世界里的人,腦子都有點大病。
“讓開讓開!”
遠處傳來粗獷的喊聲,人群紛紛避讓,騰出一條空闊道路。從中走來一名的魁梧大漢,身高九尺有余,面相兇惡,渾身筋肉,雄壯如牛,肩膀上扛著一把幾乎有成人長度的黑色砍刀,鋒刃上還不斷滴淌下未干的鮮血。
李謹一驚,此人并未修行,但一身氣血如龍,幾乎達到了煉氣圓滿的強度,是個天生奇人。
難道這幻境的考驗還有變數(shù)?
正思忖,那怪物般的大漢已經(jīng)來到李謹面前。低吼一聲,從肩上放下大刀,立在地上。
這把刀絕非凡鐵鍛造,份量極重,竟隨著重力直接沒入土中數(shù)寸。
李謹抬起頭,警惕地盯向這位不速之客,隨時準備動手。此人雖兇悍,但比起筑基境界的“自己”,還差得太多。
大漢瞪起銅鈴般的牛眼,盯著李謹看了片刻,忽然咧開大嘴一笑,露出滿口板實白牙,朗聲道:
“老子最佩服修行者了。小仙家,我來替你把這小娃分開!”
說罷,大漢從土中拔起砍刀,向躲在人群后面的小娃走去。眾人紛紛退讓,將那孩子暴露在大漢面前。
李謹連忙看向兩個婦人,得盡快識別出真正的母親,要不然孩子真被那愣漢子砍死就搞笑了。
卻是直接愣住了。
怎么會這樣?
無論是貴婦還是農(nóng)婦,兩個人都是眉開眼笑,對李謹斷案的結(jié)果表現(xiàn)得心滿意足!
不應(yīng)該有人哭著喊放棄嗎?
和我想的有點不一樣??!
正詫異間,那大漢已經(jīng)大步走到呆若木雞的幼童面前,拿起手中大刀——
“不!”
李謹沖上前去,還未來得及阻止,刀光已經(jīng)落下,那小娃直接被砍成了兩半!
鮮血狂噴,濺了李謹滿臉都是,連視線都染做猩紅。
那些村民看到了小娃的尸體,忽然不約而同地轉(zhuǎn)過頭來,死死地盯住李謹,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猙獰無比。
“孩子怎么死了?”
“是他,他把孩子害死了!”
“他得死!”
“還我的孩子!”
“吃了他!吃了他!”
李謹看到大漢舉起了刀,看到兩個婦人捧起各自的半個孩子,看到村民都圍了上來……
剛剛還是贊口不絕,現(xiàn)在卻滿眼都是饑餓,仿佛在盯著美味的血食。
這些村民……
該死,這幻境不對勁!
先走為妙!
李謹正要運起靈氣殺出一條血路,卻駭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失去了修為,墮落為了凡人。
村民們涌了上來。
“難道他們不知道,人分成兩半會死嗎?”
李謹腦海里涌現(xiàn)出最后一個念頭。下一刻,他就被沖上來的村民殺死,分而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