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何為佛?
七月半,中元節(jié)。
宜求嗣、祈福、祭祀、解除;忌嫁娶、作灶、修墳、安葬。
平安縣臨近邊境,雖說現(xiàn)在安穩(wěn),但之前也是戎狄屢屢侵犯之地,因戰(zhàn)禍亡故者無數(shù),冤孽滔天,是故每年都會舉辦清靈法會拔苦救生。
是夜,
月上中天,但城中愈顯歡騰。
街道兩盤花樹林立,彩燈千乘。
兩條中街交匯之處,沒了夜市的堵塞,閑余極為空曠的地界,擺上接天的高臺,諸多年邁和尚舌燦蓮花,你方唱罷我登場,說完《楞嚴》又唱《法華》,縹緲佛音在大街小巷中飄蕩,莫名佛蘊垂在諸般心間。
法會當場,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法旗與佛幡飄飛相連,艷麗的僧袍對著各處彩飾葳蕤生光。
端的是檀香熒熒,佛唱裊裊。
男女老少、黃發(fā)垂髫面帶崇敬,圍繞在法會四周,微微頷首聆聽佛法洗禮。偶爾焰口噴出丈高火焰,引得一眾小兒驚嘆。但父母也會多加約束,顯得法會熱鬧卻又寧靜。
法會第一場,祭鬼唱法。
祭指給鬼魂施食,為設(shè)飲食來免除靈魂的饑渴,在香火層次上消解部分怨念。唱法,則是借助精妙佛法,給亡靈洗滌形質(zhì),瑩潔精神。
法會第二場,信眾香火。
待佛經(jīng)唱過三四輪,便有小沙彌端著個木盒,游走于靜靜聆聽佛法的人群中,每在一人之前站立,則會唱念一聲“我佛慈悲”,而后掀開木盒。
逢此時節(jié),信眾都不會過分小氣,都希望已故的親人在那邊過得好些,給錢都很大方。
幾個小沙彌還沒走完一圈,空癟的木盒已然沉甸甸的。如此,就會換下第二輪小沙彌。
當然,城中富戶權(quán)貴可不會混跡于人群中。
在人叢兩側(cè),抵近法臺的位置,也同樣架起一座高臺,高臺上安置起座椅,備好茶水點心。
縣令、縣丞、縣尉等權(quán)貴富戶便坐落其上,饒有興趣的看著地上的人群,同時算計著這場法會自己能盈利多少。
法會自戰(zhàn)亂以來不知辦了多少場了,愈發(fā)失去剛開始純真的初心,變成了高層致富撈錢的工具。
當然,其中也不乏安心悟佛法的,待聽到絕妙處,便將一旁的沙彌喚過來,掏出真金白銀賞賜。
念得好,大大有賞!
當然,徐虎和林員外定然不屬于此類。平安縣佛教鼎盛,但也不乏他們這種無視之人。
徐虎撇著嘴跟風隨便扔出去兩個銅板,轉(zhuǎn)頭與身后的林員外搭話。
“老林,道長那事究竟穩(wěn)不穩(wěn)妥”
林員外面色復雜,斟酌幾番過后,說了句“道長胸有成竹,自有章法”
二人口中的主人公此時正佇立在人群外,暗自感嘆著平安縣禮佛之風盛行,再鞭笞一下自個的擺爛師父,沒有扛起宣揚道教的大旗,同時在等待著法會第二輪的的結(jié)束。論法一共三個回合。
他與寺廟主持商定,佛道論法放在第二輪末尾,若是他贏,則順勢擺上法壇,接替法會第三輪,此次清靈法會也會成為普德寺和長生觀共同舉辦。
若是他輸,那就當著眾人面悼念亡魂,唱念《度人經(jīng)》。
眼見著小沙彌走完兩遍,將信眾最后的錢財搜刮完畢,他也整頓衣衫,緣著空曠的中街信步朝法臺走去。
何念平頭戴蓮花冠、身作紫絳衣,腳踏登云履,相較于法臺上花花綠綠的和尚,他這一身不失威嚴卻又正氣堂堂,再配上一張清雋的面孔,當真是氣韻悠長。
人群中有讀書郎,見此,心神顫抖間詩興大發(fā),念道:“翩翩我道長,瀟灑忽若神”
只不過此類贊揚夾雜在議論聲中,倒顯得極為縹緲。
“他就是長生觀的道長,怎的如此年輕,我記得不是有個老道長嗎”
“嗨,老道長因故離去了,如今與大師論法的是這位年輕道長”
以上是吃瓜群眾的外圍,如今才知道事情概況。
但大多數(shù)的議論是夾雜著惡意的,尤其是眾人剛剛接受過佛法的洗禮,且為佛投上香火錢,精神財富的沉沒成本不是一般的大,說起話來也就沒有遮攔。
“小道長,識得幾個字呀,就敢和大師論法,趕緊回去吧,勿要丟人”
“長得好看有什么用,鉆研道法肯定不上心”
有開頭者,很快就有人拿他的年輕和相貌作文章。
“小道士,長得這么俊秀去做清倌,那些大爺定會好好疼愛你的,犯不著在這嘩眾取寵”
說話的是個酒糟鼻、滿口黃牙,臉上生了七八處爛瘡的猥瑣男人,估計是怨恨自個長相許久,借機將這股怒氣發(fā)泄到道士身上。
何念平本無視這些干擾之語,但有些話太過難聽也讓他惱怒。
都是第一次當人,誰他媽慣著誰。
于是駐足停下,轉(zhuǎn)頭看向那出言不遜的男人,目光漸冷,宛如盯著個死人一般。
不過只是看了一眼,便抬腿再次朝前走去。
反觀男人,黝黑的面龐失去血色,雙眼瞪得一樣圓,待何念平走后,還愣愣的注視著那里,雙股站站,飄起一股尿騷味。
“誰呀,尿褲子了”
“媽的,是這丑男,給他扔出去”
“讓他滾”
如此這般,是何念平稍加懲戒,對著他來了一發(fā)寄魂術(shù),只不過不是操縱,用一絲幽精之魂沖擊一下識海,令他癡傻片刻。
高臺上的權(quán)貴自是注意到人群的攢動,縣令凝視著何念平,沒頭沒腦的來了句“有意思”。
反觀徐虎,則是爽快的多,拍拍林員外的肩膀,贊嘆道:“道長穿這身挺瀟灑呀”
林員外只是在心中發(fā)牢騷:呵呵,花了老子三十四枚銀錢,能不瀟灑嗎。
在何念平即將登上法臺時,高架上也走下一位身材矮小的老者,披著錦繡袈裟,面色紅潤體態(tài)沉穩(wěn),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兩彎垂地的灰白眉毛。
老者就是普德寺的主持,白眉法師,佛號“明鏡”。
二人互相行禮之后,對立而站。
何念平問道:“明鏡法師,孰先來?”
明鏡和尚慈祥一笑,回道:“道長輕便”
在權(quán)貴富戶、尋常百姓齊齊注視下,但見何念平微微一笑,問道,
“何為佛?”
擺爛的歲歲
追讀點點唄,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