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我們住在郊區(qū)的城鎮(zhèn)里,這里是負責重工業(yè)的城鎮(zhèn)。
整個城鎮(zhèn)就像被一種黑色的濃霧環(huán)繞,天是黑的,街道是黑的,整座城都是黑的。
我們的家在一座橋下,這座橋底下原本是一條大河,但因為過度的重工業(yè)污染原料和重業(yè)垃圾,整座河道被堵死了。這也就自然多了些空地,我們住的房子是一個用鐵板搭成的小棚,但這里并不是我們最開始居住的地方。
大抵是記事時我見過一次母親,她說他要去城區(qū)尋找父親,并承諾一定會接我們過去。奶奶說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默默承諾會照顧我們,但那時我太小了,只是滿心歡喜的接受。
直到后來我才明白,他們兩個早就離婚了,所謂的尋找也僅僅是個拋棄的完美借口。
母親留下了一筆錢,還有一棟小房子。
那是我最開心的一段時間,房子中種著一顆楓樹,每天我和姐姐上學,奶奶就會在家里把飯燒好。
她平時整理屋后的小菜園,幫別人打打雜工,日子也算過得去。
但是到后來,我們這座城引進了工廠。
他們說,要用科技推翻我們這種過于古老的生活方式,現(xiàn)在全是信息工業(yè)化時代,我們這種生活太老套了。
他們砍下了街道上的樹,開始大規(guī)模的修改整個城鎮(zhèn),房屋的樣式整齊排列,路上開始引進列車,原本種樹的地方開始改造成自動氧氣機。
我們的房屋被拆了。
住進了那種黑色的建筑。
奶奶為了維持生活,進入了工廠打工。
她每天得凌晨出發(fā)去前往離這里有3公里的工廠,傍晚才能回來,我和姐姐放學回來就得燒飯,開始打理家中的一切。
或許這時候我才有點明白,母親可能不會再來了。
奶奶說,工廠干的是重武器拼接技術,是上城區(qū)的政府下達的命令。這項工作很危險,對環(huán)境的污染則是更大。
她說,每天看到的黑煙都是那里飄過來的,工廠的規(guī)模很大,可是并沒有一個完整的污水凈化系統(tǒng),他們將那些污水直接排放的周圍的河道,周圍的樹都枯死了。
我悄悄地從床底抽出一盆盆栽,那上面種著一棵小小的楓樹,我對她笑,奶奶,你看,我們家還有一棵樹。
她對我也笑,啟兒,等樹什么時候長大,你父母也就回來了。
原本以為這樣的生活能夠長持,可,好景不長。更何況是這樣的局面。
【六年后】
“姐,我回來了。”我騎自行車到家門口,將車停好,敲門喊。
“還不過來快幫我干活?!彼龥]好氣從屋里說道,家門打開,是一個臉上還有青稚的少女。那一年我十二她十六,她早早的輟學開始在家里干活,把學費供給我讀書。
屋子的家具并不是配齊的,大部分還是要去購買,我們家沒有那么多錢,沒有去供天然氣。
只能買煤炭燒飯。
熟練地將蜂窩煤放進爐子里,拿上水壺去接水。
望著遲遲不出水的水龍頭,我大聲的對屋里的姐姐喊:“姐,水龍頭不出水了,你是不是沒交水費?。俊?p> “?。?!我昨天才交過的,你是不是把水龍頭搞壞了?”她走出房門,用圍裙擦擦手,過來看著不出水的水龍頭,臉上逐漸浮現(xiàn)焦急。
“走,弟弟,我們?nèi)タ纯础!彼衔业氖郑瑢⒎块T鎖上,換了一身衣服,拉我到車站等車。
“嗚——”
一輛黑色的列車??空尽?p> 車上很安靜,除了窗外閃動過的場景,那些車上的大人就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姐,太無聊了。”我抱怨了心中的不滿,開始反身跪坐著,透過那小小細長的玻璃望著屋外黑色的景色,各種黑色高樓越搭越高,建筑施工的轟鳴聲,還有不斷飄上天空的黑煙。
那些是我不常見的,卻也是我不喜歡的。
最終車到站了,她拉著我的手走下樓梯,這里的場景和我居住的那個地方截然不同,干凈?整潔?
或者說,有一種讓人感到望而生畏。
莊嚴氣派的白色高樓,一塵不染的白色階梯,還有兩棟巨大的雕像,獅頭人身,手握大劍。
大廳很氣派,巨大的翡翠吊燈懸掛在天花板,地面上瓷磚干凈的,可以反射出我的倒影。
“您好,我是舊城區(qū)貝克街22號住戶,我想請問一下,為什么我們那停水了?”姐姐走到一個咨詢窗前,對里面的機器人詢問。
“好的,這位女士,讓我查詢一下?!睓C器屏幕上露出一個像素化微笑,隨及伸出兩只手臂開始敲打鍵盤。
“好的,是這樣的,女士。我們負責水源供渠的地方出了先差錯,大概需要明天早上才能修好,非常抱歉,影響你的正常生活。請您謝謝配合,好嗎?”它臉上的笑容一直保持著,卻讓我看的有些害怕。
“好的,謝謝了?!苯憬泓c點頭,拉著我的手走出了這個大廳。
“姐,沒有水怎么燒飯?。磕棠袒貋碓趺崔k?”我對她抱怨。
她望了望遠處漸漸落下的夕陽,燦爛的余暉卻無法在黑色的建筑上顯現(xiàn)光芒,“先回家吧?!?p> 天漸漸黑了,太陽不知道是被黑云還是黑煙所遮擋,整個城區(qū)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好了,不好了,工廠起大火了!”報郎在街邊上到處喊,在屋里昏昏欲睡的我一下子被驚醒。
姐姐的臉上出現(xiàn)了異常的惶恐,她和我透過窗戶往外看,只見到遠處火光沖天,隨即一陣熱浪襲來。
“轟——”
工廠爆炸了。
沒有人幸存。
舊城區(qū)受損。
所有人搬離。
在運輸車上,我抱著那一盆小樹,姐姐則拎著一個大包裹,默不作聲地坐在旁邊。
“弟弟……”她不太清楚怎么安慰我,因為她也是個孩子??陕牭竭@句話,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苦,我緊緊摟著她,“為什么!為什么……”
我不太清楚她心里在想的什么,可抬頭望著她那青稚的眼神多了一分堅定,卻少了一份光澤。
或許說,她也明白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只剩我了。
或許說,她也明白,從這個時候開始,她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
“天啟。”一句蒼老的聲音將天啟的回憶打斷。
“不好意思,楊老,我剛才在回想一些事情?!碧靻u搖頭,將手上的相框放回原處。
“你不必愧疚,世界上有很多事是無法避免的?!彼祰@一聲。
“還有不到一個星期,你想去曾經(jīng)的地方就去吧,或許這次去就是最后一次了?!?p> 天啟的目光暗淡了一下,又頓時堅定了起來。
“好的?!彼е谶M食的四不像走出了這間實驗室。
搬出舊城區(qū)的我們來到了貧民區(qū)。
這里的環(huán)境比原來住的地方更加臟亂了,我們領到了政府給予的補給,一枚可以凈化空氣的芯片。
我們暫住在一棟橋下的鐵棚屋里,有燒火做飯的鍋爐,這條河道因為有垃圾阻礙,早就被堵死了,黑色的河水上時不時飄著一些工業(yè)垃圾,我當時對這些東西挺歡喜的。
喜歡拿這些做一些實驗發(fā)明。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
那株小樹苗也長大了,我將它種到了河邊的泥土堤上。
姐姐也干活了,不過她干的不再那樣勞累的活,她在一家超市當營業(yè)員。原本的日子是朝九晚五,每當放學我都會去超市幫忙。
直到他的出現(xiàn)。
他叫凌冷,29歲,市區(qū)的人,是一名流浪攝影師。
那次的相遇是一個下雨天,他抱著攝像機進超市躲雨,恰好我和姐姐都在。
他的裝扮不修邊幅,胡子很邋遢,頭發(fā)很卷很長,穿著一身古樸的衣服,還有一雙很大的皮靴,他從口袋掏出了幾張紙幣買了一包煙。
“我還以為市區(qū)的人都是用虛擬貨幣的,不好意思?!苯憬懵杂袑擂蔚膶⑹稚系氖湛顧C收回原處。
“并不是所有市區(qū)的人都那樣?!彼H有興趣地抽出一支煙,點燃,開始吞云吐霧,四周環(huán)繞的煙將他的臉襯托的更加深奧。
我沒有看透,姐姐也沒有看透。
“那您的故事又是什么樣的?”
“那又是十年前。
我的父親是市區(qū)的一個投資家,我們家里很有錢。處于市中心一環(huán)處,可是我跟我父親的關系并不太好,這么說吧,他就是一個資本家?!彼麑⑹种袩熡帜贸隽艘桓?,“他喜歡無窮無勁的壓榨貧困人民,那時候我年輕氣盛,對他的行為非常不滿,我離家出走了,逃出了市區(qū)。
我開始大半個世界流浪,看見了世界環(huán)境的污染以及背后的骯臟的產(chǎn)業(yè)鏈。許多窮苦的人民都吃不上飯,我開始記錄下來?!闭f罷,他拿出一張照片,那上面的他正在和一個不同皮膚的人吃飯。
“他是一個外國人,也是我的一個好朋友,那時候我很窮,連自己的溫飽都解決不了,他伸出了援助之手幫助了我,讓我重新獲得了信心。
盡管之后的日子更加的貧窮,但我還是盡我所能的幫助任何人?!?p> 可實際上,一個連自己生活都堅持不下去的人,又何談幫助別人,但那時的我們太過于單純了,我們相信了。
我姐姐和他好上了。
那因是青春期少女情竇初開,她為這個家堅持了半輩子,也或許在發(fā)現(xiàn)真相前和他相處的日子是她最開心的。
他帶我們?nèi)ナ袇^(qū)的游樂場玩耍,而那張紀念許久的照片也是那時候拍的。他讓我們住進了酒店,那種舒適是我們沒有感受過的。
他對我們是真的好,這讓沒有過父愛的我,對那個男人產(chǎn)生了依賴。
可就在幾天過后,他時不時會眼神驚慌地環(huán)顧四周,從一開始的成穩(wěn)逐漸暴躁。時不時向姐姐提出搬離這里的想法。
假裝終究是假裝的。
又是一個下雨天。
我和姐姐在橋邊等他,他冒雨跑了過來,手握一捧鮮花,他顫顫巍巍地跪在我姐姐面前向她求婚,和他一起去世界各地幫助貧困的人,流浪天涯。
姐姐整個身體都因為驚喜而顫抖,可當她回頭看了我一眼,眼中有了幾分遲疑,閃過一絲不舍。
她,拒絕了。
而就在男人錯愕之時,身后傳來了幾道槍聲。
“砰!砰!砰!”幾個便衣警察突然出現(xiàn)并掏出手槍朝他射擊,就在這時,這輩子讓我難忘的事情發(fā)生了。
他用手臂勒住了我姐姐脖子,將一把電磁槍抵在她腦袋上。
“別過來,再過來我開槍了!”他撕心裂肺地喊著。
“怎么了!你怎么了凌冷!”姐姐眼神露出了惶恐,她掙扎著。
“對不起,我騙了你。對不起,陳涵!請原諒我?!毕袷侨滩蛔?nèi)心精神一度的崩潰,他一槍了絕了自己。
曾經(jīng)瀟灑的身影緩緩倒下。
林海,29歲,海外在逃通緝犯,曾為了防止身份被泄露,殺害了親人和兄弟,是一個心狠手辣的殺人犯,卻……
其實,他原本來到這里,也只是想安穩(wěn)的度過一生,奈何身上的血債在太重了,終究不可能安穩(wěn)的活下去。
但他最大的錯,是見到了我的姐姐……
那一晚雨下的很大,卻遲遲沖刷不掉地上的血跡。
沖刷不掉,一個原本以為可以安心有個家的少女心中的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