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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間草

第九十二章 悠悠夢回虛實分

云間草 白若遺 4256 2023-07-30 22:43:17

  奶奶的死讓何朵對成長的渴望變的越發(fā)迫切。還有不到一年就要畢業(yè)了,她務(wù)必要在畢業(yè)前把所有課程修完,以便將來順利步入社會。

  然而越是心急越容易事與愿違,身體一緊張,感冒、上火便接踵而來。何朵不得不強(qiáng)撐著身體買了些感冒和退燒藥,胡亂吞下后乖乖蒙起被子捂汗。

  朦朧中自己正站在小時候院子下方的田間小道上,哥哥何平在自己前面,兩人一前一后走著,好像是要去哪里。這塊地一直由父母在耕種,離奶奶家的院子很近,如今即便是在夢里,也讓何朵倍感親近。要知道何朵一家最早在老院里居住時,她便經(jīng)常從院邊的山坡走下去,順著懸崖邊的小道下行七八分鐘,就可以到達(dá)。每每此時,母親的身影就會清晰地映入眼簾。有時候玉米太高把母親擋住時,何朵便會沖著地里大聲喊一句“媽”!許嬌蘭則悠悠地回應(yīng)一下。如此她便放心地在地里走走停停,一邊順手幫忙,一邊自娛自樂。

  夢里還是這個地方,只是沒有了母親,只有走在前面的哥哥。一股不好的預(yù)感涌上心頭,何朵還沒理清楚這種感覺,對面小路上突然迎面出現(xiàn)一個紅衣鬼怪,臉色煞白猙獰,頭上頂著尖尖的長紙帽,手里拿著招魂幡,像極了在鬼片中看到的黑白無常的模樣,正晃悠悠朝著何平何朵走來。

  何朵大驚,嚇的一動不敢動,心里反復(fù)祈禱道:“不看它,不看它,只要它覺得我看不見,應(yīng)該就不會拿我怎么樣?!比欢P(guān)鍵時刻,不靠譜的哥哥卻大喊一聲“跑!”話音未落,人已箭一般轉(zhuǎn)身逃離。何朵心里叫苦不迭,只得努力跟上,然而雙腿卻像是灌了鉛一般,怎么都邁不出去。

  紅衣鬼一看何朵已如甕中之鱉,便加大動作顛簸搖晃著走了過來。何朵急得手足無措,使勁提醒自己:“不行,這肯定是夢,我得趕緊醒過來?!?p>  然而無論她怎么努力,都改變不了紅衣鬼離她越來越近的現(xiàn)狀,眼見著就要被其擒住,何朵只得硬著頭皮想道:“既然這是夢,我就讓自己不害怕,用更強(qiáng)的力量把它嚇回去。”

  念想一到,紅衣鬼瞬間消失不見。反倒是何朵的位置不退反進(jìn),往紅衣鬼來時的方向前移了一段距離,而眼前的小道盡頭竟然是一座墳?zāi)?,一個穿著紅衣帶著官帽的老頭正從墳?zāi)估锞彶阶叱觥?p>  同樣是紅衣,這個老頭看起來卻沒那么可怕。何朵心想,“這就是閻王吧?”

  可閻王好像并沒有看到何朵,或者說壓根沒打算搭理何朵,一眨眼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坐在墳頭的奶奶。

  “奶奶!”何朵興奮地大喊道。

  呼喊聲緩緩地回蕩在空寂的山坡里,而奶奶聽到后,也拖著長長的尾音大聲回應(yīng)道:“哎!”

  何朵心里頓時暖了起來,想趕緊跑過去看看奶奶,可是想想又覺得不對,于是問道:“奶奶,你的墳不是在村子的老前頭嗎?怎么會在這里呀?”

  “噢,就是在這里呀!”奶奶回答道。

  何朵還有很多話想要跟奶奶說,無奈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陣刺耳的手機(jī)鈴聲從耳邊響起。何朵一個激靈,從夢中醒來。

  “媽!”何朵摸索著接起電話,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出了一身熱汗。

  “哎!朵朵。”許嬌蘭拖著悠長的語調(diào)應(yīng)道。知道女兒身體不舒服,許嬌蘭這幾日每天都會打電話。“你咋樣了?”許嬌蘭細(xì)心問道。

  “好多了,剛才出了一身汗,退燒了。”何朵大腦漸漸清醒,想起剛才的夢,內(nèi)心唏噓不已。

  “咋還發(fā)燒了???嚴(yán)重嗎?我熄火的女兒啊!”許嬌蘭立刻就要心疼到哭出來的語調(diào)。

  何朵趕緊安慰母親已經(jīng)好轉(zhuǎn),來不及多說自己,趁著此刻記憶深刻,就把剛才的夢告訴了母親。

  “真是太過分了,都死了還糾纏你!”許嬌蘭憤憤說道。她關(guān)注的重點和女兒不同,相當(dāng)介意已經(jīng)死去的人驚擾孩子的夢境,對已故的婆婆沒有一點容忍。

  “沒有啊,媽,你怎么能這么說呢?你跟我奶奶有什么好計較的?奶奶也沒有嚇唬我,我在夢里跟她打招呼,很開心?!焙味湎肫饋碓趬糁械哪强|溫情,是她一直以來渴求的對奶奶離世前的期待。

  許嬌蘭聽罷,轉(zhuǎn)而說道:“早上你姑剛?cè)ミ^墳上,正好二七呢,已經(jīng)燒過紙哭過了,下午我和你爸再過去?!?p>  “哦,好的。可是好奇怪啊,為啥我會夢見奶奶的墳換了地方?”何朵嘟噥著。

  “做夢而已,瞎夢呢?!痹S嬌蘭說道。

  一場通透酣暢的大汗把何朵的身體拉回了正常狀態(tài),中午時分她便已食欲大開,到了下午已經(jīng)輕松舒適,這令她著實開心不已。

  然而遠(yuǎn)在大山之中的何家人卻懵了。

  傍晚時分,當(dāng)何許夫婦正準(zhǔn)備帶上紙錢去哭墳的時候,隔壁村的人打來了電話。

  “軍子哥,你快去你媽的墳前看看,她的墳被挖了,好大一個洞??!”

  原來是鄰村放羊的人在墓地附近的山坡上放羊,遠(yuǎn)遠(yuǎn)看到墳上黑乎乎的,走近點一看,竟發(fā)現(xiàn)憑空出來一個大洞,嚇得不輕,便立刻給何勝軍去了電話。

  何許夫婦大驚失色,急赤忙慌沖到墳地,接到通知的老三夫婦也前后腳趕到。不多時,墳堆周圍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村民。人們望著陰森森黑漆漆的洞口,半天拿不定主意。

  “我去吧!”何勝軍沖著洞口說道。

  “呀,能行嗎?”許嬌蘭捅了捅丈夫的胳膊,擔(dān)心地說道。

  “么事,肯定要看的?!焙蝿佘娬f罷,扶住洞口小心跳了進(jìn)去。他是長子,如今已年過半百,鬼神之論在這個老莊稼人身上似乎也起不到多大作用,何況里面葬的是自己的老母。

  老三和老三媳婦悄悄出了口大氣,斜眼瞟了一下陰郁緊張的大嫂。許嬌蘭懶得搭理,全神貫注盯著里面的丈夫。

  外面突然出奇地安靜,只能隱約看見黑漆漆的墳?zāi)估?,一個手電筒上下左右地閃來閃去。過了約莫十來分鐘,一雙手從洞里伸了出來。墳外的男人們立刻伸手接住,把何勝軍給拉了上來。

  “怎么樣?”老三焦急問道。

  “么事,人還在?!焙蝿佘姶罂诖謿?,額頭上沁著細(xì)細(xì)的汗珠。

  人們長舒一口氣,有個急性子的人立刻問道:“里頭具體咋樣?”

  “地上好多腳印,我下去以后也踩出來不少。棺材蓋被撬開了,斜了。我就順便推開一點兒,手伸進(jìn)去摸了摸,捏到了腳,所以人肯定在的?!焙蝿佘娬{(diào)勻了呼吸,平靜地說道。

  “陪葬的東西呢?”何勝華問道。

  “還在的,本來也沒幾個東西?!焙蝿佘姲研用撓聛?,面朝面拍了幾下,抖掉了上面的浮土。

  一直等到日暮時分,派出所的人才姍姍趕來。民警們跳進(jìn)墳里研究了半天,確認(rèn)了何勝軍的言論。既然尸體還在,虛驚一場,這事自然也是大事化小。

  這時何朵白天夢到的情景正式被許嬌蘭提上了聊天的話題。

  “喲,還有這事?這么神乎?”老二媳婦已經(jīng)從市里趕了回來,聽到大嫂的話,心驚不已。

  “可得是朵朵靈氣足吧,所以咱媽托夢告訴她里?!毙」米雍蝿俟f道。

  “我看這不見得是靈氣的事兒,朵朵身體從小就不結(jié)實?!崩先眿D撇撇嘴說道。

  “你說也日怪么,東西也沒丟,人也在,哪些狗日的挖墳干啥里?”老二何勝利氣呼呼說道。

  “媽生前不是說多少放點錢嗎?別讓她到了地底下做窮鬼。所以咱媽下葬的時候,我們往枕頭底下放了八百塊,你忘了呀?放的時候那么多人都在邊上看著,誰知道沒有人動什么歪腦筋?”何勝軍篤定地說道。

  “那為啥最后啥也沒拿?”老三媳婦話音剛落,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己又接了下去:“是不是咱媽太厲害了,把那些狗日的給嚇跑了?”說完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老三何勝華踩了兩下扔掉的煙頭,若有所思道:“媽生前就說過想埋在家對面的地里,離家近,每天能看到家里。既然這樣,干脆我們就挪墳吧!”

  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何老爺子。自打老太太去世后,老爺子睹物思人,身體和精神狀態(tài)都不太好,何勝果就把他帶到城里和自己一起住。本來今天二七也沒打算讓他回來,只有何勝果自己回來哭完墳就回去了。結(jié)果下午發(fā)現(xiàn)墳?zāi)贡煌?,又不得不帶著八十多歲的老爺子再次趕回村子。

  老爺子一直在旁邊默默垂淚,昏暗的眼角時不時涌出晶瑩的淚花。不管兒女們在一旁如何嘰嘰呱呱探討個沒完,老頭卻郁悶的一句話都不想說,一直在用無聲的方式和死去的老伴交流。人都死了,卻還要遭受這樣的驚擾,自己活這么大歲數(shù)都沒見識過這等事情。究竟是什么樣挨千刀的人,才干得出這么喪盡天良的事。所謂哀莫大于心死,也不過于此了。

  冷不丁聽到小兒子這么問他,全家人的目光齊刷刷集中到自己身上。何老爺子回過神來,斬釘截鐵地說出兩個字:“挪吧!”

  一家人以從未有過的高默契迅速達(dá)成一致,當(dāng)即喊來村里更多的人,在何老爺子家正對面的地埂中央搭起了簡易靈堂。同時把舊墳全部挖開,抬出了棺材,挪到了新的地方。

  又折騰了三四天,新的墳?zāi)拐叫藿ㄍ戤?。基于上一次的驚擾,何家人這次把墳?zāi)剐藿ǖ南喈?dāng)嚴(yán)密,全部清一色磚塊壘起,用水泥洋灰牢牢封嚴(yán),再在上面封上黃土。這回如果盜墓賊再來挖墳,沒個炸藥包肯定是弄不開的,而且也一定會引起很大的動靜。

  何老太太總算在自己原本就喜歡的地方入土為安,墳?zāi)购妥约抑桓糁粭l橫向距離幾十米的深溝,自此后靈魂也可以日日守望自家的小院了。

  何朵知道這些后話已經(jīng)是幾天后再次和母親通話的時候,各種震驚自是不言而喻。

  “日了先人的惡棍們,臭不要臉的,居然盜我奶奶的墳?zāi)?,這種人不得好死?!焙味浒l(fā)現(xiàn),即便用最惡毒的詛咒,都無法貼切表達(dá)出自己的憤怒。

  “有什么辦法?這世道啊,越來越亂了!人都太窮了,窮到什么都能干的出來。”許嬌蘭嘆道。

  “就為了那傳聞中‘陰婚’嗎?”何朵想起來前些日子聽到過的,很多死去的女性尸體被盜走的事件。小到十幾歲早逝的孩子,大到八九十歲的老太,不分年齡都被瘋狂挖掘轉(zhuǎn)移,只為了賣給那些家里死去了的光棍男性。

  逝者已矣,可生者的不甘之心卻慫恿著人們想盡各種辦法填補(bǔ)對逝去親人的遺憾。不管死者年紀(jì)多大,只要是異性,無論年齡差多少,都可以陰婚,于是買賣尸體就成了很多地方盛行的風(fēng)氣。雇主花重金買到尸體后,會快速用陰間的方式給死者辦完“婚禮”,然后合葬到同一個墓穴。等一切手續(xù)完畢,黃土一沒,任你是火眼金睛也找不到親人的尸首。

  “誰知道呢?也不排除是想偷錢吧!這事只能問那些混蛋自己了。”許嬌蘭說道。

  何朵詳細(xì)詢問了一遍奶奶墳?zāi)贡煌谇昂蟮募?xì)節(jié),不由狐疑道:“該不會是本來能得手,我奶奶的魂兒把他們這幫龜孫子給嚇跑了吧?要知道奶奶一直都很好強(qiáng)的?!?p>  “誰知道呢?!痹S嬌蘭已經(jīng)沒有興趣繼續(xù)聊這個沒有結(jié)果的話題,更何況電話對面的是自己疼愛的小女兒,她自是不希望姑娘每天花太多心思尋思這些陰森森的事。

  但是何朵卻沒辦法轉(zhuǎn)移注意力,想到自己做的這個奇怪的夢,疑問道:“奶奶是知道自己會被騷擾嗎?所以托夢給我?畢竟那時候我發(fā)燒,確實是抵抗力最差的時候。我想一定是那幾個人折騰了很長時間,一開始偷偷摸摸搞動作的時候奶奶的魂就知道不妙,所以給我托夢。到了后面那些人挖開墓進(jìn)去了,奶奶就把他們嚇走了。”

  何朵自圓其說地發(fā)揮著想象力,突然感覺奶奶好不容易,好委屈。

  也或許是奶奶和自己一樣,也遺憾生前沒有見過自己最后一面,所以用她的方式和自己連接吧,誰知道呢?何朵安慰著自己,也合理化著這些用科學(xué)無法解釋的現(xiàn)象。真是:遙思故人不得見,夢里虛實幾回分。

  巧合也好,合理也罷;郁悶也好,幸運也罷,生活一直在用最勻速的方式公平推進(jìn)著每個人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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