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鶴的鎏金八瓣錘錘碎了聞淵的這抹神識,長刀消失,應(yīng)既明破敗的身軀和若英一樣,倒在了雪地。
朱櫻終于將“如意”放入陣眼,禁地陣法重啟,成群的魔物全部化作被灼燒的碎片,被風(fēng)揚去。
清虛宗不再只有純白的雪了,此刻像是被人潑灑了濃烈的朱砂。
華堯負(fù)手而站,在太初殿頂覽盡清虛景象。風(fēng)漸停了,雪還在徐徐地落,遮掩著華堯的身影,看不真切。
寧遙推開房門,吱呀聲聽著刺耳。打開的房門給予整個房間一線光,如今雪霽初晴,一派好風(fēng)光。
朱櫻的衣衫在昏暗的地方顯出更為熱烈的色彩。她癱坐在榻前,衣袂衣角褶皺叢生。她頭枕著胳膊,雙手虛捧著榻上人的一只手,不斷渡靈。
“阿英,不疼了。不疼了……”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
她的嘴唇蒼白,面如金紙。
“我的阿英從小就很乖,一次都沒有哭過,”她開始自言自語,“當(dāng)年,她就那么小的一個,穿著苕榮顏色的衣裙,像個玉人兒一樣?!?p> “她的母親一路上把她保護的很好,臨走了,把她托給我?!?p> “阿英不喜歡說話,只會小心地揪著我的衣角兒,可憐巴巴的看著我。她聰明,知道我會心軟?!?p> “她天資聰穎,學(xué)習(xí)修煉很快?!?p> “她每次都會把最喜歡的吃食留我和未央一些。”
“阿英可喜歡吃糖啦,但是我不讓,她就偷偷吃。還攛掇未央一起騙我?!?p> 她扯起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后來被我罰啦,罰她去掃臺階,足足有三十階呢?!?p> “未央也是,木頭一樣的人,就只對她不一樣?!?p> “哼哼,那些淺淡的顏色我不喜歡。所以我特地給她挑了這樣一條衣裙,多喜慶?!?p> “她還不愿意呢,可她還是穿了。”
朱櫻還在絮絮叨叨地說。
寧遙甚至不敢呼吸,怕驚擾了若英的好眠。她呼出氣來,外面這般的好風(fēng)景,實在如山般重。
“……師叔,未央出事了。”
“……是玄鶴師叔派我來,告知您。”
朱櫻一頓。
流光閣內(nèi),未央在不停吐血,渾身青白。
齊光慌慌張張地擦拭,“兄長,兄長……”
杜若將他喚醒后,他立即跑出來,就看見他的兄長在吐血覆蓋了雪地上暗紅干涸的血色,皮膚逐漸染上青白色,和遍地的尸體幾乎沒什么區(qū)別。
未央抓住他擦拭的手,微不可見地?fù)u搖頭,強行扯著嘴角,彎出一個弧度。
齊光的眼淚大如豆子般散落,一顆顆砸在手背上。他模糊地看見他的兄長劇烈喘息的胸口,兄長已經(jīng)說不出來話了。
“兄長,兄長,師尊他們會有辦法的,還有師叔呢……”齊光哽咽著。
元京眼前不斷浮現(xiàn)禁地的一幕幕,一幀幀,令他情難自抑。
他如何去面對朱櫻,面對弟子們?
他……他……
芳杜若來尋他,尋他去救未央。
元京一刻不敢停歇,他暫且收斂悲情。他替未央止住了血,未央暫時陷入昏迷。
“師叔,我兄長怎么樣?”齊光紅著眼睛,急問。
“傷口處泛黑,想必那魔物齒爪帶毒。”元京繼續(xù)說,“此毒在快速地侵入全身,腐蝕他的內(nèi)臟?!?p> 齊光早已按捺不住,“那,那,那怎么辦?怎么辦……”
元京眉間紋路加深,吩咐沐芳,“沐芳,去丹境,取護生丸。”
“暫且壓住毒的死氣,解毒之法只能再尋。”
齊光想也不想就隨沐芳而去,被芳杜若攔住,“師兄,取藥一人足矣,何況未央師兄還需要你照顧。留下吧……”
齊光看看門外,又看看內(nèi)室,還是跑向了未央。
未央的臉色似乎比剛剛更加灰敗,瀕死的恐懼把齊光又帶入了那個雨夜。
也是這樣,還是這樣!他的兄長……他好像,永遠(yuǎn)……都救不了。
齊光牙齒咬的死緊,他不敢眨眼,他感到被水淹沒的痛苦。
沐芳在丹境找瘋了。
怎么會沒有呢?
他急忙回去復(fù)命,元京突然捏碎了手中摩挲的腰佩。
“此事,且先瞞著齊光?!彼穆曇舾鼏×耍袷且粋€多年的啞巴,突然開了口。
護生丸失竊,命沐芳,寧遙去查。
“弟子清虛上下已然盤問,一名受傷的弟子說,看見玉皎跟隨著若英師妹?!币黄良胖校宸嫉穆曇繇懫?。
寧遙接道:“沿此調(diào)查,當(dāng)時若英師妹奉師叔之命前去符峰內(nèi)境。而內(nèi)境無峰主子令不得進出,且若英師妹身上和清虛內(nèi)并無朱櫻峰主子令。”
答案不言而喻。
忽的傳來聲響,齊光手中的藥碗摔的粉碎,目眥欲裂。門邊姍姍來遲的朱櫻,逆著光,看不清表情。
流光閣內(nèi)再次陷入死寂。
朱櫻扣住門框的手緊了又緊,最終無力垂下,默默轉(zhuǎn)身離去。
內(nèi)室里傳來由小壓抑著到放聲大哭的聲音。
玄鶴師叔主持大局,堂主們從旁協(xié)助。這幾日里,清虛總算又能看出以往的模樣了。
其他宗主紛紛至信以表歉意遺憾與不幸,不過這些信未拆封便全被玄鶴一把火燒成灰燼。
今日是若英和那些喪生的弟子們的葬禮。
又三日,未央在昏睡中離去。齊光沒能聽到兄長再說他一個字,再翻他一個白眼,再沖他笑一回。
清虛又被大雪籠罩,再三日不絕。冬日的風(fēng)也把后山梨花送來和縞素一起。他們紛紛揚揚,去往天際,歸于土地,終和天地一體,與日月同輝,享萬壽無疆。
寧遙窗臺的瑞香開的盛美,她抬起手,托住了一朵正盛的掉落的花。
花朵明媚瀲滟,花瓣柔嫩潤滑。她怔怔地,一眨不眨地盯著,掌中的花慢慢變成了一團紫色。
香氣馥郁,寧遙只覺得悶,讓人想吐。
華堯就站在她的身旁,眼前的女子垂頭嗅花,神色平靜。
華堯下意識想去接住她手中欲墜的花,可他忘了,他根本碰不到。
他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從沒有如此強烈的欲望過。
華堯豁然驚醒。
那盆被精心呵護的紫瑞香,敗在了平常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