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疼痛后勁很大。霽月轉(zhuǎn)動著眼珠子,果然看見了無霜。
還有芳杜若。
無霜想扶起她,卻被霽月制止。
“魔種已出,”她目光移至芳杜若灼灼面容上,那張迤邐的容貌的主人是霽月預(yù)料中的沉靜,“我便不多說了,你是知曉的?!?p> 破月成了一把短刃,在芳杜若手里,它閃過寒光。
破月如鏡的刃身仿佛照出了芳杜若內(nèi)心的自己,她一時間無言。
沉默地來,又沉默地走。
“……無霜,”霽月收回目光,神色竟有些輕松,“我們還在?!?p> “是的,姑娘?!?p> “真好啊……”輕輕的嘆息聲被平息。
芳杜若突然覺得自己很天真,但更可恨。
你是知曉的。
當(dāng)他第一次醒過來,那雙琉璃的眼睛里的迷茫讓她恍惚。別扭的性格,喜好……幾乎都是他的影子。
同門兄長已逝,可再未提起。
月亮雖美,可風(fēng)太過寒冷。
他引以為傲的離火,似乎再沒出現(xiàn)過。
她早就知曉的。
這不過一己私情而已。
他那樣重情的人,怎會不念與他風(fēng)雨同舟的兄長,一次都沒有。
芳杜若喜歡他的眼睛,是雨后的洗凈澄明。
芳杜若重新?lián)Q上笑顏,迎來聞淵。
“師兄,”她滿心憧憬地看著他,“我們成親,好不好?”
聞淵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綺麗的夢境,活了千千萬萬的年歲,如同虛空。
他命令下屬迅速采辦好一切,喜慶的紅色掩蓋了永明的白骨成堆。
封印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地松動,光憑那些無用的峰主根本無可奈何。還有魔界的界門也正在擴(kuò)大,永明的廢物們暫且扔進(jìn)牢里去。
今日他心情極好,全然忘記了思考。
哦,不。他還想了一件事。
聞淵只覺得這具身體著實礙眼,如果書真身就好了。他穿著喜服,皮囊光華無限。
屆時換回去補(bǔ)一場就好了。他想。
芳杜若對鏡梳妝,金飾朱翠錦上添花。
她撫摸著廣袖中的破月,鏡中的絕色女子露出最美的笑容。
聞淵知道芳杜若是美麗不可方物的,可到了眼前穿戴鳳冠霞帔的她,聞淵還是怔愣片刻。心臟血液的躁動,令他臉頰微紅。
主殿高臺之下,是泱泱的其形各異的魔人。
雀躍歡呼,手舞足蹈,毫無禮數(shù)可言。
魔族不需如此繁復(fù)的禮節(jié),可誰讓聞淵的杜若是人族呢,聞淵樂得如此。
聞淵飲了她遞過來的酒,她離他越來越近。聞淵甚至不敢移開眼睛,她抬起左手,勾著他的領(lǐng)口,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拉近。
聞淵瞪大了眼睛,唇上柔軟得不可思議。
下一瞬,芳杜若稍微離開他,破月幾乎整個刃身都沒入聞淵的心臟。
他試圖拔出破月,芳杜若又抱住了他。
靈氣想鎖鏈鎖住了他們,緊密貼合。
魔氣瘋狂地從心口涌出,向四面八方散去。聞淵支撐不住倒下,芳杜若也伏在他的胸膛,握住他的手。
她看著聞淵再沒了掙扎,用手描摹著齊光的面龐,淚水控制不住地滑過,洇濕了喜服,殷紅的一塊。
底下的魔人在凄厲的叫聲中再次迎來暗無天日的日子。
她替齊光拔出破月,傷口處只留下漆黑一片。
“對不起,師兄,”她又替他整理好領(lǐng)口,“讓你這樣狼狽?!?p> “我更對不起他們……”
“他們一定怨怒極了……”
“師尊師伯們一定也很失望……”
“但是,我得去那里賠罪去?!?p> 破月對準(zhǔn)了芳杜若的心口,她眨眨眼睛,天邊迎來了第一抹日光。
“所以,我也來啦。”
芳杜若見到齊光的第一眼就喜歡,喜歡的不得了。
翩翩少年郎,我獨(dú)愛之。
這場災(zāi)離去了,任由聞淵在封印里狂怒,也改變不了什么。
不過清虛的人會累些去看守封印。
活著的人也松口氣,終于能為死去的好好兒地哭一場。
謝春山?jīng)]想到查探鬼族一事會牽扯出陳年舊事,關(guān)鍵是他根本記不得的事情。
鬼族本就勢弱,但與妖魔兩族有不少牽扯。不知緣何,魔族忽然一夕之間又被封印,妖族內(nèi)亂也不斷。
不論如何,少了牽絆總是好事。
這賬總要慢慢算。
這般調(diào)皮搗蛋的弟子一下子得了個徹底的清凈。玄鶴心想,宗里不會有這么沒規(guī)矩的人了,合該高興才是。
他扶著合棺的一角,指尖發(fā)白,青筋畢露。
修士的時光漫長也短暫,一生中過客數(shù)不勝數(shù)。玄鶴如今感同身受,只覺永明地界的曙光寒意滲骨。
“我已封鎖此事,峰主勿怪。”霽月依舊蒼白著臉,顯然傷勢未愈。
一時間又沉默下來,霽月覺得說什么都是多余。她張了張嘴,還是說了一句“節(jié)哀”,像凡人那般。
玄鶴剛毅的面容因為側(cè)著光而半明半暗。
“霽月宗主思慮周全,”玄鶴聽起來和往常并無不同,“我這便……帶他們回清虛?!?p> 玄鶴想著清虛的模樣,腦海里原本清晰熟悉的畫面,突然陌生起來。
弟子們匆匆忙忙,是一張張稚嫩的面孔,像夏季里熱烈的日頭。
清虛的無葉梨花繁密勝雪,仍然常年不敗。
永明那個空空蕩蕩的主殿,在黎明中又迎來了它的主人。霽月看著他們離去之后,重新坐上了那個位置。
霽月還是笑出了聲,想必……聞淵一定怒極了吧。哈,枉他是個魔主,活了那么多年的魔主,這么蠢。
活該啊。
……
自那日玉皎被叫去談話,倒還真沒有什么事,就是見到了謝春山。
君子蘭,春日竹一般的人,往那里一站,想忘也忘不了。
玉皎只覺得尷尬許多,察言觀色之下,想必他是不太清楚清虛的事。
擱好自己的小心臟,她老老實實的聽家主的話坐好,直盯著自己的鞋尖。好在雙方閑聊,她只是個空氣。
所以叫她來這兒干什么?曾經(jīng)師兄妹敘舊嗎?
玉皎不免心虛,原本快忘了的事被迫想起來。
現(xiàn)在想想那日的事兒總是覺得隔應(yīng),心中煩躁。
清清冷冷的皎白月輝如紗練,柔美婉轉(zhuǎn)。
她蹙著眉在榻上翻來覆去,又一個翻身,終于眼前一亮。
“前輩!”她蹦下榻,胸腔里是安心的激烈的跳動,“您終于出現(xiàn)了。”
借著月色,屋內(nèi)猶如晝?nèi)铡?p> 華堯瞧著她活潑的樣子,離得近了,不由得端詳她。
還是原來的樣子,柳葉樣子的眉和寧遙差不多……
華堯猛然挪開一步,拉開了他們的距離。
玉皎只覺氣氛有些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