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
一張素宣紙。
上面用墨寫了兩行字。
正是那日在拱翠樓浣心所說的話。
“我家主人讓我給大人傳一句話：連山無川沒九鼎，歸藏有鳳隱玉京?！?p> 連山，歸藏，這是道家語。
二者再加上周易，合稱三易。意思是用“卦”來描述宇宙間萬事萬物的循環(huán)變化和術(shù)數(shù)道理。
所以可以確定，這應(yīng)該是修道之人所言的讖語。
這是他自身對未來的預(yù)示和揣測。
無川，更像是地形描述。沒九鼎，這里的“沒”應(yīng)該是淹沒，沉沒的意思。
至于九鼎，聽聞當年大秦帝國圍困周天子，曾索要戰(zhàn)國九鼎，只是運送途中不慎有一鼎遺失，沒入泗水。
遺失的是豫州鼎。
豫州，這北央王朝的西京。
至于下半句，歸藏有鳳隱玉京。歸藏已經(jīng)解釋，有鳳應(yīng)該是代指一個人，而這個人，如今正隱沒在玉京城。
司漾漾解著解著，一個機靈，這個人不會是她吧！
不然她堂堂靈泉宗的嫡傳弟子穿越過來，也沒個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豈不是很丟人？
或者是，燕留云？
國師斷命，謫仙降生，前途無量的小燕大人？
司漾漾抬頭，目光從俊逸飄灑的行書轉(zhuǎn)移到燕留云身上，她認識了燕留云這么久，好像還從沒給他看過未來。
燕留云手里正把玩著兩枚棋子，一黑一白，晶瑩剔透，應(yīng)該是上好的玉石料子。
沈微皺著眉頭坐在他旁邊，滿臉不信服的樣子：“她能行嗎？”
“她看著才十幾歲，怕是沒有那白胡子老道士看的準吧?！?p> 司漾漾白了他一眼，算上前輩子，你得給我叫聲祖奶奶。
然后就聽到小燕大人十分善解人意道：“我覺得她行，所以才來問她。你若是不信，大可以不聽?！?p> 沈微翹著二郎腿，嘴硬不再說話?？吹贸鰜?，抓到這個兇手，已經(jīng)讓他心情緩和了不少。
司漾漾不再看戲，將兩句讖語中所能參悟出的內(nèi)容講了一遍。
上句指方位，下句斷人事。說的煞有介事。
沈微聽得入神，看著司漾漾滔滔不絕，引經(jīng)據(jù)典，忽然想起來一件舊事。
那日他同往常一樣，趁著夜色翻墻闖門，十分不正大光明地去赴燕留云的約。在大理寺獄臨近的矮墻上，第一次看見司漾漾。
她當時大概正在點燈。
身高不夠，扶著磚頭踮起腳尖，讓他誤以為那只是個在墻頭檢驗燈油的侍女。
“你好像真的很懂這些?！?p> 沈微道：“所以，那日你猜出來尚書大人是我父親，真不是胡謅的？”
司漾漾：“當然不是！”
沈微追問：“那，那天晚上，自己一個人，偷摸去大理寺獄點燈，難不成是在做什么法事？”
司漾漾瞠目：“那天那個黑影子是沈大俠？”
她目光轉(zhuǎn)向燕留云尋求肯定。
燕留云道：“他在大理寺里，向來沒規(guī)矩慣了?！?p> 那這就是默認了。
罷了，既然被撞見了，她也不是做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澄清道：“若真要說這事，你還得感謝我才對。”
“我聽雙鯉說，大人當日可是好生可憐。喝個茶水，竟然平白碎了茶杯。郎中上藥，竟然還被月章一推，磕傷了眼睛?！?p> “我為你點燈，是為了給你驅(qū)散些晦氣，是好事，怎的還不領(lǐng)情呢！”
“不信你仔細想想，自那天晚上之后，大人是不是順利多了，我可為你免了不知多少血光之災(zāi)?！?p> 沈微狡辯：“是這樣嗎？我記得那天抓偷卷宗的小賊時候，留云還是受傷了呢？”
司漾漾被這一說有點心虛：“那我怎么知道。我明明都給他化了晦氣，他還是見了血。多半是自己走神了。”
她把責任推到了燕留云自己身上。
燕留云也試著去想，他當時走神了？他當時是為什么走神了來著？
因為閃電余光，伊人倩影……還是莫要想了。
可司漾漾當時一心想著澄清罪名，自由離開，為什么還會幫他去點燈清什么晦氣？
值得深思。
那邊倆人還在斗嘴：
“肯定是他自己的原因，我真的幫他化解了！”
“明明是你自己功夫不到家，留云受傷了就是證明！”
還是趕緊把話題拉回來正好。
“那個讖語，半句方位，半句人事。這有什么說法？”
看著吵不過沈微，司漾漾自己先跑為上，順著燕留云的臺階道：“指引?！?p> 有點像一種指引。
“指引，這或許是，歸山散人傳出去的神諭?！毖嗔粼坪鋈幌肫饋恚顷P(guān)在水牢里的瘋子曾經(jīng)說過，他幫隔壁的劉儀出逃，只是為了將神諭傳遞出去。
方位若在西京，人指的又是誰？
西京又出了什么事？
神諭的目的是為了什么？
那歌姬浣心的主人又為何好心幫他遞這個話？
或者，他真的是好心嗎？
燕留云皺起眉頭，手中的兩枚棋子被攥的咯吱響。
或許目前的事情也可以分為兩種。
一邊是浣心的主人，是知道讖語，但還不清楚內(nèi)涵，故而想要調(diào)查清楚王儀，所以在江湖上發(fā)布任務(wù)，來大理寺求取卷宗的人。
另一邊是真正得到讖語，手底一番動作，還藏在暗處的人。
聯(lián)系浣心對大火的提醒，可以猜想，或許這些人才是戶部尚書沈長輝以及主事趙備之的死因。
因為他們礙事了。
他們礙了西京的事。
風(fēng)券爬墻頭的時候，曾聽見趙備之那位當家夫人說過，趙備之是剛從西京辦差回來，和他家里的二夫人小別勝新歡，這才身死。
所以，趙備之去西京是辦了什么差，竟直接送走了自己，和自己上司的性命。
這一點，他急需調(diào)查清楚。
可就在燕留云剛剛厘清思路，還未來得及站起身的時候，門外傳來風(fēng)券的聲音。
“大人，那個老道士自盡了?！?p> “自盡？關(guān)起來之前你沒搜身？”
“搜身了。只是仵作說，這毒是早就服下去的，只不過等到將事情說清楚之后才毒發(fā)身亡?！?p> 早先服毒，這才身亡？
這怎么有點像浣心的死法。
或許他應(yīng)該現(xiàn)在回去查一查二者死亡用的毒藥是否是一類。
若真是一類，那剛才的猜想怕是并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