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兩種推理
司漾漾。
從江南來的破落戶家的女兒,從小和哥哥司長溪相依為命。
哥哥司長溪是個有才華的,一路童試、院試、鄉(xiāng)試考到現(xiàn)在,從童生到秀才又到舉人。
如今來了玉京城,進(jìn)了京華書院,是要準(zhǔn)備明年的會試。
再中了,就是進(jìn)士。
他們家境貧寒,親戚疏遠(yuǎn),鄰居也不算親近,是個很干凈很清白的身世,實在是挑不出什么問題。
所以,為什么司漾漾懂得這么多東西。
他哥哥是個讀書人,所以樂意妹妹去學(xué)一些其他姑娘不必學(xué)的東西?
就算是這些讀書人敬而遠(yuǎn)之的這些鬼神之道?
燕留云想起來,在錯紅居的時候,司漾漾喝了兩杯酒,曾經(jīng)吐露,她還有個師父。
她這個師父,在風(fēng)券查到檔案里,可是一句都沒有提到。
所以,他現(xiàn)在好像有點懷疑司漾漾?
可從認(rèn)識到現(xiàn)在,在大理寺,在瑯音樓,在玉清觀,在錯紅居,漾漾她,都是個很好的女孩。
會可憐會悲憫,會受傷會奮不顧身去救他。
燕留云看著漾漾那稍稍蹙起的蛾眉,以及吃著包子的圓鼓鼓的腮幫子,好看,也可愛。
認(rèn)真想了想,覺著不是。
所以,他這是干什么?
好奇她口中那個“第一風(fēng)骨,第一謫仙,第一美人”的師父?
這“美人”像是個女子,可“風(fēng)骨”又像是個男子。這到底是個什么人,值得她心心念念掛在嘴邊?
司漾漾終于吞下去了口中的包子,這才敢開口說話:“大人,大人。你看什么呢?”
“我吃了滿臉嗎?”
燕留云恍惚回神,道:“是有一點?!?p> 說著就要用手指去給她抹掉唇邊上的白面渣渣。
可他才剛剛抬起時候來,修長的手指還沒展開,就看見司漾漾向后一躲:“嗯,那個,我自己來?!?p> 然后就看見她自己的小手覆上自己的唇。司漾漾自己也看不見,一頓亂抹。
被那雙手指一壓,雙唇丟了些血色,又隨著手指抬起,血液回流,嘴唇又鮮紅起來。
顏色就像她指尖上涂好的蔻丹。
這艷麗的蔻丹就是錯紅居的一場夢之后,遺留下來的一點綺麗。
燕留云注意到了自己的舉動,大概是有點出格。訕訕的縮回了手。
沈微在對面看著,多少也發(fā)現(xiàn)了這空氣中轉(zhuǎn)瞬即逝的尷尬。
他打著哈哈過來轉(zhuǎn)移話題,有問到了那一對小孩:“婆婆你說,前兩天那小孩還來你這里討過糖糕?”
寧阿婆自然沒覺得自己說的有什么不妥,點頭應(yīng)承:“是啊。就連今兒去長興家送糖糕去,都是我們提前說好了的?!?p> 現(xiàn)場再次靜下。
一點需要他們確信,就是兩個小孩子確實已經(jīng)死了。
真的已經(jīng)死了嗎?
死了尸體在哪?
四鄰親友可曾見過白事,前來吊唁?
羅家酒館對于忽然消失的蹦蹦跳跳的兩個孩子,又是如何對外宣稱的?
還有,這兩個孩子不是親生,又到底是從哪里出來?
他們倆的生身父母又是什么人?
總不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吧!
這一切若是想知道答案,從寧阿婆這里大概是打聽不出什么了,還是要去問羅家酒館的那一對夫婦。
那位女掌柜他們已經(jīng)問過,顯然是不愿意多說的意思,那么倒是可以試試去問另一個。
羅家酒館的當(dāng)家,羅長興。
白日里,女掌柜曾經(jīng)交代,他們家男人去了玉清峰打釀酒用的山泉水。
現(xiàn)在已經(jīng)接近太陽落山,這個羅長興理論上也該回家里來了。
燕留云吩咐沈微,去街上守著,該是一個三十歲出頭,帶了一板車水桶的壯年男人。
沈微狼吞虎咽兩口,拿上剛剛在羅家酒館買的一壺烏程酒,青色的流蘇在他手里繞了兩圈,出去了。
寧阿婆也吃干凈了盤子,端著到光盤出了前堂。
此時便又是只剩下了司漾漾和燕留云。
原本燕留云以為,自己又要陷入誰也不說話的尷尬里,卻沒有想到,司漾漾靠過來,拽了拽他的袖子。
她小聲地說:“大人,我可能猜到了兩個小孩子會在哪里了?!?p> 這里她說的,自然不是活著的小孩,而是指的孩子的尸體。
燕留云很是吃驚,卻由于司漾漾已經(jīng)建立的神算形象根深蒂固,十分配合地問道:“真的?你覺得他們在哪?”
司漾漾抬眼,四周環(huán)顧了一遍浮生客棧:“大概就在這浮生客棧里?!?p> 聽的人毛骨悚然。
可方才他們還在這里相談甚歡,吃的其樂融融。
好在燕留云也不是等閑之輩,平日在大理寺辦的案子,比這麻煩詭異的不在少數(shù),倒顯得對這個言論可以接受。
就聽見司漾漾繼續(xù)道:“這位寧阿婆看起來是真的因為年紀(jì)大,而有些瘋瘋癲癲,說的話有些可信,有些不可信?!?p> “你的意思是,身世可信,識字也可信。后面的討糖糕就不可信了?”
司漾漾點頭稱是:“我也這么覺得。畢竟這些話還是要結(jié)合羅家酒館的那位女掌柜的來看,就算不是親孩子,可至少也不會平白就說自己的孩子夭折了吧!”
“所以說,從女掌柜的時間線來看,孩子夭折之前的事,沒準(zhǔn)是真的,后邊,怕只是這老婆婆在杜撰?!?p> 司漾漾繼續(xù)道:“若是我們能找到這兩個孩子的尸體,知道他們的死因,再結(jié)合一會兒從羅長興那里問到的身世,或許就能知道這件事幕后的問題?!?p> 燕留云連連點頭。
漾漾的思路很清楚,推理也很清晰。
比跟在他身邊好幾年的沈微、風(fēng)券,都要顯得靠譜得多。
或許刑獄官這種行當(dāng),真的還是得靠天分。
他隱隱有些自得,漾漾是有天分的,他自己,自然也是有天分的。
燕留云這便問道:“那你為什么猜測那兩個小孩子會在這浮生客棧?”
燕留云一副等著司漾漾再來一波神之推理的神態(tài),卻沒想到司漾漾直接表示:“啊這,既然是猜測,那自然是我猜的?!?p> 當(dāng)然,三分猜七分算吧。
卻沒想到燕留云直接皺起了眉,搖搖頭,什么評價都沒有。
等到沉吟片刻,他也開始敘說自己的理由:“這兩個孩子是羅長興撿回家的,從寧阿婆的話里來看,夫妻倆一直無子,該是很疼愛他們兩個。所以剛剛在羅家酒館,我提到了小孩子,那位女掌柜才是一副懷疑,氣憤,卻又不敢多說的表情?!?p> 司漾漾點頭稱是,繼續(xù)聽著燕留云的揣測。
“她在懷疑什么?我猜是在懷疑兩個孩子的死,與我們有關(guān),或者殺死兩個孩子的人,與我們有關(guān)。所以說,那位女掌柜是絕對知道,兩個孩子不是無緣無故就夭折喪命的,并且,他也很想知道真相?!?p> “至于死因,是為人所殺,又或者重傷不治,又或者是什么……但無論如何,絕對是死了,不然她也不會對外說夭折。畢竟誰會詛咒自己的孩子夭折呢?”
“所以,多半是死在自己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