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安,你們一起走吧?!?p> 望著手機里晚辭發(fā)來的消息,陸辰安心跳加速,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猶豫徘徊,理性和感性的糾纏,讓他有些恍惚。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后者,因為他沒有辦法再放棄她,哪怕讓他此后墮入地獄他也愿意,只要還能再見到她。
于是,他簡裝而行,瘋狂地向上海站跑去。
腦海中不斷地回響那句話“夢雪在車站等你,我祝你們幸?!薄?p> 地面上留下一串串清晰的腳印,這一次再也沒有絲毫偏轍,終于和她的連在了一起。
多年以后,溫夢雪回想起本想車站的那個場景是她一生中最短暫最漫長也最隆重的一次奔跑。那一刻,她擁有重生之后的巨大喜悅和力量,也擁有慷慨奔赴死亡的冷靜與堅定。她拋棄了世俗,拋棄了責(zé)任與理智,她拋棄了背后的整個世界,她剝開生活的表層,去撫摸那顆被束縛的熾熱的心臟,真真切切地感受活著的美麗與神奇。
而陸辰安在所有的黑夜里醒來,世界一瞬間進(jìn)入永晝。他清楚地感受到世界的滾燙,生活的斑斕。這一生踏遍山河,過樹穿花,重要與你相逢。
陸辰安,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雙向奔赴的路上,連寒冷都是甜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了愛的形狀。
隔著人潮,隔著眼淚,隔著隆重的呼吸,幸福消失了距離,時間凝固,世界失去聲音。站臺上呼出的白氣,繚繞了整個冬天。
原來擁抱真的會讓人從心底感到溫暖,在冬天,在大雪紛飛的時節(jié)。
“我們逃離人海吧,去離天堂最近的地方?!?p> 她把頭埋在他寬大的棉衣里,眼淚滾燙而溫暖。
幸福的齒輪緩緩轉(zhuǎn)動,抖落掉經(jīng)年的塵埃,日子開始明朗,有些夢不再需要夜晚。
雪花片片落在車窗上,不多時又因為溫差而被融釋,沿著窗壁緩緩流下去。
遠(yuǎn)處的建筑,山野、溝壑、村莊,白茫茫的一片。緊扣的雙手里,握著一個消失了長度的冬天。
望著窗外,望著他無法言說的眉眼,望著他顫動不止的心臟,目光儼然是一首特別的詩。愛人,不泥于寒冬,不止于盛夏,應(yīng)該如同日歷上的日子,循環(huán)往復(fù),鋪滿他的一生。
這條通往天堂的道路,他曾經(jīng)走了無數(shù)次。但連靠近也算不上,他僅僅是去過XZ,去過多數(shù)人口中的遠(yuǎn)方。
而這一次,溫夢雪的心跟著沸騰,一生沸騰這一次,一次便是一生。
“夢雪,你不后悔嗎?”
陸辰安緊握著她的雙手,激動地凝望著她。
“人間有一百萬個夏天,而蟬鳴只活一季,所以,它們?nèi)找顾圾Q。我后悔沒能早點兒來到你身邊,我后悔讓你一個人面對那么多的黑暗?!?p> 如同她的名字一樣,她的愛潔白明亮,沒有雜質(zhì)沒有猶豫,帶著濃濃的暖。
“我想知道你為什么會這樣堅定地選擇我?”
“我想這就是天意吧。這都要感謝瀟瀟,如果不是她,我也不會認(rèn)識你,然后走近你。你還記得高中時,瀟瀟剛?cè)雽W(xué)那一會兒嗎?”
“當(dāng)然,她沒少給我惹麻煩?!?p> “沒錯,瀟瀟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子。那一會兒,身材矮小,又趕上叛逆期。她自小也跟家里的關(guān)系不好,所以不僅性格孤僻還燙發(fā)紋身,差一點兒被學(xué)校開除。那一會兒,幾乎沒有人愿意跟她搭話,更別提做朋友。然而,你成績那么好,選座位的時候,你特地選了她。并且你不顧別人異樣的目光,總是愿意跟她一起吃飯,并且在她不舒服時會給她買藥。她的成績更是離不開你,你總是很耐心地為她講題。那個時候,你就像一個溫暖的大哥哥,把她照顧得非常好?!?p> “因為,在瀟瀟身上,我曾看到過我自己身上的傷口。我知道那樣的傷痛和黑暗,她就是曾經(jīng)的我?!?p> “那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瀟瀟因為不堪忍受學(xué)校幾個混混女生的欺負(fù)而動手還擊,最后一起被學(xué)校處分,讓她回家反省。然后委屈至極的她一時負(fù)氣,跑去了臨市找她的姐姐。而你以為她離家出走,不惜半夜翻墻頭花掉了一整個月的飯錢打出租車,在沿途尋她。你可真是傻瓜,你都沒有想過接下來你要怎么活……”
“那時候,腦子里沒有拐彎,只擔(dān)心瀟瀟出事,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了。哪兒還顧得了那么多。并且,我也確實把瀟瀟當(dāng)作了自己的妹妹?!?p> “事實證明,僅僅那一年,你保護(hù)了一個女孩的青春。而且瀟瀟后來如愿以償考上了中傳,最后公費出國?,F(xiàn)在過得很好。雖然我是高二下學(xué)期才認(rèn)識她,但是后來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這些年,她成了我們之間的媒介,但凡你稍微不那么硬抗,我們都能幫助到你。你也不會一個人獨自面對那么多的黑暗?!?p> “原來,原來是這樣子。我不知道我那樣簡陋的青春里,還曾埋下過這樣曲折而龐大的伏筆?!?p> “你的善良,別人沒有去了解。你的溫柔,別人也都看不到。而我是那個注定要遇見你的人。”
列車平穩(wěn)地行駛著,溫夢雪靠在陸辰安的肩膀上,呼吸均勻而舒緩。
“辰安,你現(xiàn)在感覺幸福嗎?”
望著窗外不斷落下的雪花,溫夢雪抱緊了他。
“幸福。”
“你能給我講講你以前去XZ的感受嗎?”
“你是說坐火車嗎?”
“嗯嗯。我想知道那時候的你和現(xiàn)在的你有什么不一樣?”
回憶陡折,一大片黯淡的光襲來。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也是一個寒冷的冬季。我沒有回家,而是去鄭州打年工。一來是為了賺取我的生活費,二來我也不想回家。準(zhǔn)確的說,我很想家,但我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心情和姿態(tài)回去。
陸辰安面無表情,緩緩道。
LS火車站擁擠如潮,寒風(fēng)凜冽刺骨,天氣陰沉得厲害,仿佛一個發(fā)怒的惡魔散發(fā)著狠冷的氣息,密實地籠罩著天空。
不知道究竟是霧霾還是天氣真的陰沉,下午三點的陽光被淹沒的不剩下尖絲兒。冰冷的寒風(fēng)從四面八方撲來,似乎沒有什么厚衣服可以抵擋它的侵襲。眼睜睜地看著它一點點滲進(jìn)皮膚,然后把身體的熱量快速驅(qū)趕掉。不多時,手腳冰冷的就像是被泡在寒水里一樣,僵硬地失去了知覺。
我從小就是冰寒體質(zhì),一到冬天手和腳就生凍瘡。
而當(dāng)時路上擁簇的人兒都穿著厚厚的連體大棉衣、棉靴子,戴著棉手套圍脖耳籠等,把自己包裹成了一個個臃腫的大胖子。饒是如此,通過衣服穿透進(jìn)來的冷風(fēng)還是迅速的皺褶皮膚,嘴唇鼻子發(fā)青發(fā)紫,忍不住的瑟瑟發(fā)抖,似乎沒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一樣。那一年的確是太冷了,適逢三十年極寒大雪。北方本身也是饕風(fēng)雪虐的朔野之地。
行人來去匆匆,車流也像是一條條快速移動的曲線一樣,很快的出現(xiàn)又極速的消失。火車站的露天站臺以及通往站臺去的道路上都是來來往往的扛著大包小包的人兒。他們穿的五顏六色,但是在昏暗沉弱的光線下都呈現(xiàn)出大片大片悶?zāi)幕疑r有人是笑臉盈盈的。似乎所有人的心情都跟這天色連作一體,糾纏不開。
此時正值農(nóng)民工返程,多半是農(nóng)民工歸家返鄉(xiāng)。他們扛著一袋袋的沾染了泥塵污垢的白色或者灰色大尼龍袋子,里面裝的多是鋪蓋了大半年沒有洗換過的被褥衣服等。估計也是歸心焦切,一個個頭發(fā)都亂蓬蓬的,染了油膩雜質(zhì)的一縷一縷的暴露在冷氣中,似一簇簇秋末干澀萎寂的枯草。只剩下一抹抹失血的輪廓在勉強支撐著。
我也穿得厚厚的,一身長款的淺咖棉大衣,并且還專門戴了一頂護(hù)耳棉帽。我安靜地混隨在人群中,順著一條通往候車廳方向的平滑的青石斜坡緩緩走上去。因為自己只是背了一個背包而已,相比較他們,顯得渾身輕舒靈便。
上了露天站臺以后,上面已經(jīng)站滿了各色的人兒,有拿著大包裹直著身子在東張西望似在等人的,有正在一邊低頭玩手機一邊發(fā)語音打電話的,白色的氣體呼出來便迅速繞成一團,似濃濃的霧氣但是很快便隨風(fēng)而逝,還有一些站在稍靠著墻壁的地方抽煙的中年男人,煙氣也不勝冷風(fēng)的拂顧,很快就消失的干凈,另外還有一些彎著身子在整理自己行李的……一個個仿佛茂密叢林里沒有規(guī)則狂簇而凌亂抽出來的枝條兒,只是在這兒只有擁擠的氣氛,并不顯得生機熱鬧……
我并沒打愣停留,只是習(xí)慣性地往人群里掃視了一眼之后拐了一個彎角便往候車廳走去。我一邊走一邊脫下棉厚手套從口袋里掏出身份證,并且往檢測器上面一放聽到“?!钡囊宦曧?,待自己的頭像被點亮以后就直接進(jìn)入安檢口。我取下身上卡其色牛仔雙肩背包,上面織附著一幅深闊的熱帶雨林,那是我大一的時候,第一次網(wǎng)購買的。
待放入物檢通道并順著黑皮滑帶一點點吞進(jìn)去,我下意識看了一下手機,距離發(fā)車還有二十四分鐘。
候車廳很大,但是一進(jìn)來視線里滿是一片黑壓壓的人群,瞬間感覺像是一股黑色的浪潮猛烈的襲過來,竟有幾分喘不過氣來。
還是和外面一樣多半是農(nóng)民工,他們每個人似乎都拖家?guī)Э诘?,身邊是一堆堆的包裹。有的用尼龍大袋子裝著,有的用紅綠色條紋相間的上面已經(jīng)因為污垢粘染而略顯邋遢的布帛緊緊系著的,還有的是寬大實用的行李箱盛著……有些人躺在鐵質(zhì)座位上微閉著雙眼,一邊休息一邊在等著檢票,有的在三五個促成一團閑聊兒,同時夾雜著孩子的吵鬧聲,還有一些來來往往去洗手間匆忙的人兒,他們有些是去抽煙的各個年齡段的男子,有的是給自己孩子去沖泡面接熱水的中年或者年輕婦女……整個大廳彌漫著各種味道交織在一起說不出道不來的氣味兒,再加上各種聲音纏繞混雜,仿佛裹緊了喧囂的菜場鬧市,頓時讓人感覺頭暈?zāi)垦5摹?p> 我勉強在擠塞的人群中找了一個地方坐下,然后掏出背包里的保溫杯打開杯蓋輕輕抿了一口。
干澀的嗓子,似乎也被擁堵得難受。
我從口袋里取出耳機,耳邊清澈地傳來翁大年滄桑的嗓音:“想起我們一起一年,卻很久沒有見面。想給你一次旅行,到今天都沒有實現(xiàn)。想給你一個擁抱,可是你不在我身邊。想給你一次溫暖,不奢求多少時間……”
躁亂郁悶的心情緩緩被稀釋,但是轉(zhuǎn)而就陷入了沉沉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