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學...哦不,應該叫周書記才對,我們到了?!?p> 鄧老漢擦了擦汗,稍稍喘了口氣,遠眺起連綿的青山。
潺潺的流水延伸到視線盡頭,和蔚藍的天際線融合在一起。
說不清是天上水,亦或是地下云。
“喊書記多見外啊,我就是來干活的,叫小周小宇都成。”
周澤宇扶著把手下了車,先是跺了跺腳,而后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一路顛簸,被沿途的牛糞搞得整個人暈頭轉(zhuǎn)向的。
本以為再偏也不會偏到哪里去,最起碼車子能開到村口,無非是路途艱險點。
沒想到先是火車轉(zhuǎn)大巴,出了站拼了輛面包車,到社區(qū)服務中心后還得坐上輛收廢品的老式小三輪。
“前面就是村子了么?”
周澤宇前顧后盼,發(fā)現(xiàn)還立了塊村界石碑,應該錯不了,
“嘻嘻,你的村子還在山上咧。”
鄧田指了指頭頂?shù)奈恢?,周澤宇順著指尖的方向望去,心頓時涼了半截。
“不是吧,在那么高的地方啊。”
周澤宇奔波了一天,體力早就跟不上了。
他一直生活在大城市,從小嬌生慣養(yǎng),沒怎么吃過苦頭。
要不是為了混點基層經(jīng)驗,周澤宇是斷然不會報大學生村官項目的。
“這山不高的,也就百來米吧,上山的路就在這,都修好的,以前那叫個難走哦,特別是下雨天的時候,一不留神就嗚呼了?!?p> 鄧田說著說著,原本無瑕的天空中聚攏起幾朵烏云。
“好吧,謝謝鄧叔,時候不早了,我先上山了?!?p> 周澤宇擔心夜路不好走,便想著趁早動身。
這座山的坡度很陡,即便是較為平緩的地方都有接近40度。
周澤宇沿著Z字型的坡道一路向上,嘴里叫苦不迭。
“啥時候是個頭啊?!?p> 猛地一低頭,螞蟻大小的汽車行駛在層巒的群山公路上,環(huán)繞江邊的柳樹宛如一張鋪開的綠網(wǎng)。
周澤宇兩腿一哆嗦,立馬扭頭往上跑。
趕在夜幕降臨前,周澤宇爬到了瑤村門口。
大媽們對這個陌生人的到來表現(xiàn)出強烈的好奇心,周澤宇聽見她們在議論紛紛。
“這俊小伙是哪里來的?咱們這也不是景區(qū)啊?!?p> “說不定是相中誰家姑娘呢,來上門提親的吧。”
“什么也沒帶,也太寒磣了吧?!?p> “誰上去問問,看下是個什么情況。”
周澤宇口干舌燥,兩手撐在膝蓋上顫巍巍的說出個人名。
“您好,請問馮建昌在嗎?能不能幫我聯(lián)系下,就說是有個叫周澤宇的年輕人想找他?!?p> 此言一出,看熱鬧的大媽們消停了。
其中一個心寬體胖的阿姨往前走了兩步道:“哦哦,原來是找馮村長的。”
只見李翠蓮朝身后吼了聲,震得樹葉都落了一片。
周澤宇生怕掉下來個樹枝砸到腦袋,眼神驚慌地四處張望。
過了半響,一個不修邊幅的糟老頭子踩著拖鞋一路小跑出來。
“馮村長,這人是找你的?!?p> 李翠蓮讓開條道,讓人仔細認認臉。
“老馮啊,這是給你家閨女相的如意郎君么?”
“這娃娃大老遠的跑過來,誠意滿滿啊,看打扮就知道是城里人?!?p> “在哪認識的?也給我介紹介紹?”
“好了好了,一個個的鬧啥的,別把人家孩子嚇跑了?!?p> 這個瑤村女多男少,留在這的多數(shù)是老弱病殘,年輕人都外出務工了。
馮建昌作為為數(shù)不多的男丁,平日里沒少被人調(diào)侃,他是聽習慣了。
“你就是那個周澤宇是吧。”
“是我,是我?!?p> 周澤宇應得有氣無力,他現(xiàn)在只想喝兩口水。
“趁著大家都在,我宣布個事。”
馮建昌伸手揮臂一張一合,把周圍人的目光全吸引過來。
“這位是上級新派下來的村支書,叫周澤宇,十分優(yōu)秀的一位高材生,你們可不許欺負他哦,往后的日子要多多支持人家工作。”
“不敢當不敢當,只是個書呆子?!敝軡捎顚擂蔚負]了揮手示好。
大媽們沒把馮建昌放在眼里,全當成了耳旁風,原先抑制住的好奇心再一次噴涌而出。
“小伙,有沒有對象啊,需不需要阿姨給你介紹。”
“我們這美女娃娃很多,你看上哪幾個,牽回家培養(yǎng)下感情。”
“還認識其他俊生靚仔么?”
馮建昌架不住對方人多勢眾,只好拖著周澤宇來到辦公樓。
說是辦公樓,其實就是間小學。
馮建昌介紹說:“留在村子讀小學的人越來越少了,以前最多的時候有六個班,現(xiàn)在兩個班不到,有條件的都離開了,教室空出來一半。”
領(lǐng)著周澤宇進到一間簡陋的辦公室,開裂的墻上還掛著塊黑板,連粉筆都沒剩下幾根。
“我們這的條件是艱苦點,不過你在這就待一年半載的,應該能適應吧?!?p> “有需要就跟我說,能滿足的我會盡量滿足,山上只有一個小賣部,大件的東西得下山買?!?p> “我房間有臺電視,就是年紀跟你差不多大,不嫌棄我給你搬過去?!?p> 看完辦公區(qū)的布局,馮建昌走在前頭帶著人上了二樓。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看電視的,謝謝?!甭浜蟀雮€身位的周澤宇連連推辭。
“實在不行,熬不住的話跟我打聲招呼,我想辦法讓你回去。”
“馮村長,這才第一天呢,對我就這么沒信心么?”周澤宇急忙表露心跡。
“來過幾個人了,都是待不長,我跟鎮(zhèn)上反映過幾次,說是干脆把辦事處設(shè)在山下,好歹不用跑來跑去的?!?p> “人家認為這點苦頭都吃不了,以后怎么辦事,所以一直沒準。”
馮建昌指了處木板床道:“你和我一間屋,我家在后面,只不過平時都習慣睡在這。”
“不回家么?”周澤宇好奇。
“懶得走那幾步路了,這里光線不好,黑燈瞎火的摔一跤傷了都沒藥擦?!?p> 兩人交談的間隙,屋外傳來摔盆聲。
馮建昌聞聲而動,跑到陽臺喊了句。
“你看你,那么大個人了,連個臉盆都端不穩(wěn)?!?p> “剛剛那有個坑,我是洗了頭沒看清路而已?!?p> 馮茜一撩頭發(fā),滿面滴水,她昂起頭噘著嘴回懟父親。
“你個糟老頭子,就知道欺負女兒,有本事欺負別人啊,嫁給你后就沒過上一天自在日子,天天不回家的,你在外面鬼混啥呢。”
李妙之推開窗口,跟著馮建昌隔空對罵。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么?!?p> 馮建昌是個妻管嚴,一見到李妙之瞬間就焉了。
周澤宇看在眼里,心底竊竊發(f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