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當清晨微光透入渡天閣的剎那,閣外群鳥盤旋,啼鳴不止。
就似在恭迎閣主的到來。
駕靈馬一路奔騰,夏安與陸道人便將近兩日才返回渡天閣。
以陸道人通天修為,對他而言返閣只需撕開裂縫即可到達。但夏安卻無法承受那唯有地仙方能抵御的虛空撕裂之感,而千里符需提前幾日刻下。
故而他便同自家弟子一般,縱馬返宗。
一路上,也是碰到數(shù)起妖物肆虐凡所之事。陸道人招呼夏安幫忙解決,倒也算游歷人間。
畢竟修行者,并非僅埋頭苦修提升境界,更需打磨心性。否則難渡三災證得大道,無法邁入地仙之境。
相距甚遠,夏安便能感知到閣內(nèi)如今兩道氣息。
尤其其中一道,雖多年未見但仍熟悉到令人生厭。
他的大師姐,紀鳶。
不過他既能感覺到紀鳶存在,那反之亦然。
在距渡天閣還有一段山路之處,夏安與陸道人解除靈馬,快步而上。
夏安刻意走在陸道人背后,生怕紀鳶忽的沖出來給他來一下。
隨著二人一路前行,群鳥啼鳴聲漸近,泉水自山間潺潺流過,山清水秀令人心神蕩漾。
眼看那宛若仙境的云窗霧閣近在咫尺,渡天閣便是到了。
似乎比起上次回閣時,更顯飄飄欲仙?
二人剛邁上臺階,雕龍刻鳳的紅松木門便緩緩打開,兩道條幅自上而下如瀑布傾瀉,
上書“黃云斷塞尋鷹去”
下聯(lián)“白草連天射雁歸”
字跡娟秀又不失豪邁灑脫。
陸道人見狀嘖嘖贊嘆,夏安卻只是捂臉一言不發(fā)。
不得不說紀鳶當真同陸道人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所行之事一模一樣。
大門完全敞開,女子婀娜的身姿站在閣中,朝歸來二人躬身行禮。
“師父,許久未見?!?p> 紀鳶嫣然一笑,自身側(cè)徑直摸出一壇老酒砸在木桌上,
“我自冥界帶回上好的酒孝敬您,也怕是近二十年,您沒再嘗過這酒了吧?!?p> 木桌上,竟還滿滿當當擺著一席酒菜,看來紀鳶當真準備頗豐。
“好!好!”
陸道人大笑著連連拍手,同時側(cè)頭白了夏安一眼,
“看,還是你師姐尊師重道,多學學啊?!?p> 夏安撇了撇嘴,目光從紀鳶身上掃過,別過頭未在多言。
【紀鳶(妖族)】
【命格:天乙拱命】
【境界:神無地仙(中期)】
【功法:日月聽凰訣】
【對策:返祖妖骨】
【勝算:一成】
數(shù)年未見,她修為居然又有精進。
夏安目光一閃,他一直想超越自己這位師姐,可如今多年過去,差距仍不見縮小。
她隨陸道人修行時間最久,據(jù)說在陸道人任職時,她便為其下屬。
于是,她也最知該如何討陸道人歡心。
紀鳶邁著款款玉步走到夏安面前,望著他溫柔地笑道,
“記得離開人間時,小安還未及束發(fā)?!?p> “如今數(shù)年未見,你已比師姐都高了?!?p> 她伸出手,緩緩撫摸夏安的白發(fā),
“不過師父說的不錯,你便該懂些人情世故才是?!?p> “還得師姐多教教你啊?!?p> 她聲音溫柔至極,就如候到從軍歸來丈夫的妻子。
隨后,她抓住夏安頭發(fā)用力一揮,便將夏安整個人砸進了一旁墻壁中。
伴隨碎石落下,紀鳶聲音漸冷,
“怎么?見師姐也不打招呼,長能耐了?”
“紀鳶!”
夏安半張臉都幾乎陷入墻壁中,他咬牙切齒喚出方寸尺,抬手直朝紀鳶小臂撩去。
紀鳶輕笑著收手,但夏安不依不饒,仍是橫斬而過。
寧瞳見狀嚇得不輕,趕忙跑過來道,“不許久未見嗎?大家和氣一些……”
“小師弟都比你懂禮數(shù)啊?!奔o鳶后退一步,隨意避開夏安的攻勢。
“打壞物事老二賠啊?!标懙廊苏f。
他坐在椅子上,打開紀鳶取出的酒壇,頓時一股醉人濃香鋪滿整座樓閣。
夏安悻悻收手,他便早料到自己這師姐多年未見,第一件事仍是找麻煩。
“果然還是鳶兒懂事。”陸道人心情大好,更親自為紀鳶與夏安二人將酒斟上。
寧瞳也算有眼色,見狀蹭蹭上樓為三人燒水點茶。
“師父,請!”
紀鳶拂袖上前,與陸道人碰杯,隨后將美酒一飲而盡。
“聽說你今次參與了末府之行?”
她望向一旁品酒的夏安,
“那可是高手如云的地方啊。位次如何?”
夏安還未開口,陸道人便搶先道,
“安兒這次,以定陰境力壓一眾半步地仙。”
“那什么六儀劍宗、道德宗,都非他一合之敵。”
陸道人擺手自豪道,仿佛奪魁的并非夏安而是他。
夏安雖未說話,但表情仍頗顯得意。
“可以啊師弟。”
紀鳶眼睛一亮,又是上前同夏安碰杯,仿佛剛才何事都未發(fā)生。
寧瞳端來一壺茶,畢恭畢敬坐在角落。
“對了師父,為何此時喚我回來?”
紀鳶晃動著酒杯問。
陸道人用胳膊肘戳了戳夏安,示意他去解釋。
夏安抿了口酒道,
“今次末府之行,共百名年輕弟子及兩位帶隊地仙,但因其中一位背叛仙盟,引來魔族同冥界的地仙,險些成為死局?!?p> 他話語嚴肅,寧瞳僅豎起耳朵便能聽出其中險象環(huán)生。
“若非劍子拼死力戰(zhàn),想必我也沒命說這種話?!毕陌舱f。
“結(jié)果呢?”紀鳶問。
“魔族刀客被蕭間所殺,冥界地仙被師父所逼走?!?p> 夏安咳嗽兩聲,
“至于仙盟叛徒風千樹,便是亡于我手。”
“原來這才是重點。”
紀鳶不由掩面而笑,但看在夏安面色認真的份上,她很快恢復如常,
“看來冥界那位地仙,便是師父喚我回歸的原因了。”
她目光掃過陸道人和夏安,二人臉上皆無笑意。
這等話寧瞳無法參與,他初踏修行之路,并不了解人間同冥界之間,只得坐在角落無所事事。
“日游神?!标懙廊瞬[起雙眼,
“安兒便很容易招惹到冥界陰帥?!?p> 夏安頷首,豹尾、日游神,這類被稱作陰帥的地仙,似乎都對他頗感興趣。
“三界曾有約定,司掌部分天道的六劫地仙,若無要事不得隨意于另外一界現(xiàn)身?!?p> 陸道人低聲沉吟,
“陰帥的行動,必是受其上司默許。”
“冥界陰帥于末府現(xiàn)身,這是種極其危險的信號?!?p> “表明他們隨時有機會對人間動手么?”紀鳶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陸道人將杯中酒飲盡,
“如今南域態(tài)度不明朗,魔族又與冥界搭上線。若冥界入侵人間,僅憑仙盟家底根本無力抵御?!?p> “日游神現(xiàn)身,我擔心冥界察覺你的存在。便急招你回來從長計議?!?p> 紀鳶莞爾一笑,知師父心意便好。
她雖還有不少話要說,但如今眾人已酒過三巡。
再為幾人斟上酒后,夾了幾個菜便話鋒一轉(zhuǎn)說起渡天閣的事。
“近些時日,倒有不少尋常人家找上門想尋仙緣。興許因師父你替他們斬妖除魔?總之周圍凡人皆知你名諱?!?p> 紀鳶道。
陸道人頗有些自得的拍拍胸脯,
“我輩修士自該除魔衛(wèi)道、行善積德。夏安寧瞳,你二人也該記住了?!?p> “明白了,師父?!睂幫B連點頭,將這番話銘記于心。
夏安翻個白眼,全把陸道人教誨當放屁。
“不過先前來的人,都被打發(fā)走了?!?p> 紀鳶接著說,“我同他們講,一枚中品靈石換一枚本閣的開靈丹,以開靈丹判定是否符合入門標準?!?p> 夏安哼了一聲,“就師父這摳搜樣,你指望他給閣中備開靈丹?”
“當然不是他?!?p> 說著,紀鳶、陸道人的目光都落在夏安身上,一時令夏安心底發(fā)毛。
“干什么?”
夏安一愣,望著二人不懷好意的目光,不由得瞪大雙眼,
“不成!”
他義正嚴詞道。
說來陸道人和紀鳶都知他無常陰陽訣化生機成丹的手段,怕不是想利用他,搞到數(shù)量不菲的開靈丹。
“唉!”
陸道人重重嘆息,用手捂住臉龐。身形微顫,似是在為夏安行為悲哀低泣。
紀鳶同樣哀嘆惋惜,拍著陸道人的肩膀表示深有同感,
“可憐我二人含辛茹苦將此子拉扯大,如今宗門危難之際,竟是連一絲一毫力也不肯出?!?p> “當真兒大不由娘。”
夏安嘴角抽動,默默偏頭看了角落的寧瞳一眼。
沒想到寧瞳竟被紀鳶的話說到痛哭流涕,他抹著眼淚道,
“師兄,師父待你視如己出,莫要寒了他老人家的心??!”
夏安扶著額頭,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但他沉默不語,事態(tài)恐怕會愈演愈烈。
“要多少?”
良久后,夏安低聲開口。
陸道人連忙換上一副笑臉,紀鳶也是連連點頭,這變臉速度令滿臉淚痕的寧瞳一陣愣神。
“約莫七十余人?!?p> 紀鳶思索一番,
“師弟,辛苦你了。”
“記得,要在去海妖城前將開靈丹備好。”
夏安一怔,將酒杯擱在桌上,
“此番不再外出,只待半月后仙盟領賞?!?p> “咳,咳?!?p> 陸道人咳嗽兩聲,“安兒莫非忘了為師交托你的事務?”
夏安這才想起在道德宗時,陸道人卻有說過海妖城暗藏妖物。
他不由咬牙切齒,連呼吸中都帶了一絲顫抖。
“海妖城中,妖物流竄是么?”紀鳶饒有興致道,
“說來我同小師弟,昨夜遇到過飛頭蠻,想來師父所說妖物便是如此?”
陸道人捋著胡須沉思片刻,拍手道,
“安兒,不妨事不宜遲,去海妖城調(diào)查一番?”
“說來我倒有條線索?!奔o鳶道,
“那城主府中,應是藏了些秘密的?!?p> 陸道人上前敬了夏安一杯酒,
“看在你師姐不辭辛勞的份上,安兒,快去快回?!?p> 夏安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將酒杯擱在桌上,徑直離席而去。
寧瞳看了看夏安的背影,又看著一旁有說有笑的紀鳶陸道人,有些茫然的撓頭。
他當真不知,自己這二師兄同師姐師父間的關系,究竟算情同手足,還是水深火熱。
快步上樓一路行至自己房前,夏安莫名嗅到一股濃郁草藥香氣。
他皺起眉頭,緩緩打開木門。
果然,用于煉制開靈丹的草藥被堆的足有小山高。
紀鳶倒想的周到,材料都給他備好了。
夏安深吸口氣,雙手緩緩放在草藥堆上。
無常往生自掌心運轉(zhuǎn)。
約莫一炷香過后,當堆滿的草藥最終只余下一地草木灰時,丹藥逐一滑落。
紀鳶所需的大量開靈丹便已是煉成了。
夏安坐在床榻上喘著粗氣,開靈丹雖說是基本丹藥之一,但一次制出如此數(shù)量,對他卻是極大消耗。
即便憑定陰后期的修為,一次煉出百余枚開靈丹,也面色慘白幾近虛脫。
靈氣如潮水涌入懷中,片刻后夏安重又恢復如常。
他換上一身白衫后大袖一甩,丹藥盡數(shù)飛入一只布兜當中。
將布兜扎緊,夏安打開窗戶將其擲了出去。
渡天閣大堂,紀鳶與陸道人皆已喝的面部潮紅,東倒西歪。
酒壇逐漸見底,寧瞳坐在一旁,面露擔憂之色。
不過對他們這等已入地仙境界的修士而言,想脫離醉酒狀態(tài),不過靈力運轉(zhuǎn)的事。
紀鳶抬手接過夏安擲來的布兜,輕輕掂量著,面露笑意,
“小安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p> 陸道人含笑揮手,“瞳兒先回房,明日隨你師兄去海妖城一趟?!?p> “調(diào)查妖物一事?!?p> “?。俊睂幫媛峨y色,支支吾吾半天,最終還是點頭道,
“是!”
他轉(zhuǎn)身快步朝樓上而去。
在支開夏安與寧瞳后,紀鳶晃動著酒杯輕聲開口,
“前些日子,我見過西水了。”
陸道人神情一滯,似在懷念許久未見的故人,
“過得如何?”
他望著杯中的倒影,面露淺笑。
“她拜了鐘天師為師,修為突飛猛進,也算結(jié)束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奔o鳶說。
“那便好,那便好……”陸道人低聲喃喃。
若夏安還留在此處,定會極其驚訝。
他可從沒見過陸道人露出這種柔和神情。
只是如今,夏安卻沒心思考慮這等事。
他正用二指夾住一枚丹藥,細細打量。
此丹與開靈丹截然不同,僅憑其上的森寒之氣連同獨特丹香,便可知此物絕非凡品。
丹藥之上,似還有冤魂嘶吼,泛出的細小風刃將夏安手指切開數(shù)道傷口。
【梵風定神丹】
【功效:定三才,穩(wěn)神魂】
與此同時,修行面板也躍然而上,
【夏安(鬼仙)】
【命格:七殺朝斗】
【境界:定陰鬼仙(187/200)】
?。ㄍ淌设箫L定神丹有望入半步地仙之境)
【功法:無常陰陽訣】
【進度:三層/九層】
【輔助功法:封魄解靈術】
【進度:二層/五層】
(注:梵風定神丹為地仙冤魂所化,需有地仙護法時方可服下)
夏安將靈丹放至嘴邊,思索片刻還是收回儲物袋中。
若真要入半步地仙,絕不能像這般毫無準備。
他望向窗外,心有所想。
正巧自己需入海妖城置換物事,不妨將妖物一事調(diào)查清楚。
他右手一搓,指尖上傷口消失不見。
地仙所化靈丹,著實非凡。
這梵風定神丹,便是夏安自風千樹死后的碎肉上提取出血霧所化。
那位秉風閣閣主也并非死的毫無價值,至少他會令夏安的修為境界,更上一層樓。
夏安躺倒在床榻,雙目微閉。
歇息一陣,明日一早便該前往海妖城了。
海妖城,城主府。
清晨時,一具無頭女尸橫躺在城主府門外,脖頸斷裂之處極其光滑,僅能隱約看出縷縷紅光。
此事,很快便傳遍整個海妖城。
杜清霜
一章四千字跟兩章兩千字哪個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