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年春節(jié)，周家除了周秉坤在家，父親大哥幾人，同樣今年不回家。
過年車票難買，來回折騰也麻煩，陳燦也接到大哥和二姐的來信，說明年暑假回家。
父親周志剛同樣來信，那邊忙，回不來。
周志剛在信里有點小脾氣，陳燦估摸著是鄭娟的事，沒和他商量的原因。
鄭娟這事，陳燦早就知道過不了周父那一關，所以才從母親這邊入手。
如今，早已經塵埃落定了，周父反對都沒用了。
鄭娟的肚子，已經圓滾滾了，七個多月了，估摸著再過兩個月就要生了。
陳燦想著等父親回來后，見到自己的親孫子，那氣也瞬間消了。
這人心，始終是肉長的，陳燦知道周志剛那脾氣，犟是真的犟，但是也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
而且周父對子女的愛，從來就不會用言語去表達，只會用實際行動來證明。
這日子還挺有盼頭的，家里現(xiàn)在有三個小孩，一個老太太，過完年，又多一個小孩，和和睦睦，挺好的。
鄭娟雖然懷著孕，但是也把這個家，管理得井井有條，幾個孩子都健康活潑，母親也每天笑呵呵的，身體啥毛病都沒有。
這才是一個家，該有的樣子！
陳燦有時候，突然想到陳大博夫妻倆，再對比周志剛夫妻倆。
同樣是父母，因為教育方式不同，結果教育出來的孩子，完全是兩種不同的人生。
陳燦也是無奈嘆息一聲，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愿天下所有孩子，都能有一個健康快樂的童年！
今年這個春節(jié)，周家和往常還是不同的。
從大年初一開始，拜年的就絡繹不絕，有之前的同事，還有發(fā)小，鄰居，總之陳燦在家三天，硬是沒時間出門，家里大大小小的禮品，收了一大推。
這些人目的不一，有些是來求辦事的，還有些來感謝的，還有些純粹就是來拉近關系的。
富在深山有遠親，陳燦雖然現(xiàn)在不算大富大貴，但是他現(xiàn)在可是如日中天的無線二廠的科長，這樣的人物，多聯(lián)系走動走動，肯定沒壞處。
陳燦也不是那種鐵面無私的性格，這些人其實都是貧苦邊緣掙扎的老百姓，自己雖然也是一個小人物，但是在能力之內的，能幫就幫吧！
大年初三晚上，陳燦還是照樣在家里組織了一次聚餐，這是每年六小君子相聚的日子。
今年，六人中，少了唐向陽和呂川兩人，除了少了兩個人外，今年的六小君子聚會，陳燦總感覺大伙有些心不在焉。
特別是曹德寶夫婦，今天態(tài)度完全不對勁。
喬春燕原本是那種特愛說的主，但是今年聚會，卻很少說話，坐在那嗑著瓜子，和周圍人格格不入。
曹德寶也眼神躲閃，像是想說什么，但是又不敢說的樣子，看得陳燦有些惱火。
其實陳燦已經猜到大概原因了！
這事，說到底，還是錢鬧的。
陳燦的外快，每個月純收入超過一千元，給他們三人，每人就保底工資五十元。
肖國慶和孫趕超到也滿足了，畢竟他們就跑跑腿，拿這份工資，也心滿意足了。
但是曹德寶不滿足呀，去年跟著陳燦學了兩個月維修技術后，剛開始只能處理一些簡單的收音機。
現(xiàn)在也熟能生巧了，一些小家電，基本摸清門路了，電風扇，電視機，他都能上手了，雖然談不上技術高深，但是整體來說，也能吃上這碗飯了。
而且，這兩個月，曹德寶背著陳燦，在外面接了不少私活，光外快，他每個月都比陳燦這拿的五十元多。
加上前幾個月，喬春燕找陳燦要招工名額的事，因為沒要成，現(xiàn)在喬春燕也對陳燦有點意見。
這一來二去，夫妻倆今天這種陰陽怪氣的態(tài)度，也情有可原。
人心就是如此，永遠都不可能滿足。
陳燦已經猜到曹德寶想說什么了，無非就是想出去單干。
這頓飯大家吃得很沉悶，沒了往日的歡笑，陳燦也吃得不爽，草草結束飯局。
在幾人離開的時候，陳燦這才朝曹德寶喊道。
“德寶，你現(xiàn)在技術也能獨當一面了，過完年，你就自己出去單干吧！”
曹德寶有些吃驚，但是臉上的喜色一閃而逝，隨即露出有些尷尬地神情，想為自己辯解幾句，但是還未開口，喬春燕卻笑著開口了。
“那感情好，哥，其實我早就想和你說這事了，德寶現(xiàn)在天天待在你這，也不是一個事，家里有老有少，他也得照顧一下！”
陳燦懶得看這夫妻臉色，擺了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曹德寶夫妻倆離開后，剩下肖國慶和孫趕超兩人面面相覷，一時半會，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陳燦卻長舒一口氣，這都什么事！
曹德寶夫妻倆，這兩人性格，本來就是愛算計的那種，遲走還不如早點離開，這樣自己也舒心。
陳燦見兩人看上自己，隨即沉吟開口道。
“過完年，這電器維修的生意，我準備停一段時間，如果你們想去無線二廠上班，我想辦法給你們倆，弄兩個招工名額！”
陳燦的話，讓兩人大吃一驚。
陳燦擺了擺手打斷他們的提問，隨即說道。
“過完年，無線二廠可能有變化，到時我這個技術科長，不知道還能不能坐穩(wěn)，我搞電器維修這事，很多人都知道，到時我擔心被人抓住什么把柄，所以先停一段時間吧！”
陳燦的解釋，到讓兩人松了一口氣，陳燦給出的提議，他們也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去無線二廠上班。
其實去無線二廠上班，也何嘗不是一件好工作，至少比他們在醬油廠和木材廠好太多了。
陳燦說的那些，半真半假，他的確擔心在這關鍵的時候，被人抓住小辮子。
他到不在乎那個什么科長職位，但是現(xiàn)在鄭娟即將生產，他也不想節(jié)外生枝。
有些時候，很小的一件事，一旦被有心人抓住，到時上綱上線，也煩。
還有一件事，陳燦沒和他們說，陳燦打算，等鄭娟生了以后，找時間，去一趟南方。
好不容易來到這個時代，自己總得去見識見識真正的改革開放。
他想去那個小漁村看看，這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除了去南方見識外，陳燦還想著看看，能不能在南方尋找一些機會。
自己現(xiàn)在身懷寶劍，卻無用武之地，這讓他很難受。
原本還想繼續(xù)茍兩年，但是如果無線二廠真合并了，陳燦相信，自己絕對沒現(xiàn)在這么自由。
說不定到時處處受人管制，那茍著還有啥意思？
當然，這也是陳燦暫時的打算。
這個電器維修的生意，他暫時真準備停止了，如果無線二廠一切順利，那就繼續(xù)干，自己繼續(xù)茍一年半載。
或許去南方見見世面也好，穿越到這個世界，或許是受到周秉坤的思想，陳燦總感覺自己過于謹慎了。
但是有時候，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快。
原本計劃，給肖國慶他們倆搞名額的事也黃了。
大年初四，陳燦騎著單車便去上班了。
剛到工廠，他就在工廠門前，看到一張貼大大的通告。
這告示內容，在陳燦意料之中，但是有些內容，又在他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消息便是，無線二廠的確合并了。
這次合并，不但合并了無線一廠和無線三廠，還合并了一個紅星晶體管廠，四個廠合并成一個廠。
合并后的四個廠，名稱變?yōu)榧菏袩o線總廠。
總廠位置，設在原無線一廠，原無線二廠正式變成二分廠，另外就是三分廠，四分廠。
無線二廠，也從一個國營處級單位，變成一個廳級單位下面的分廠。
二分廠的工人原班不動，維持現(xiàn)狀，領導崗位將進行調整。
這上面并沒有說明調整情況，顯然上面還得開會決定。
但是上面也寫了，四個廠的分工將進行調整。
其中無線二廠原先的超級天線業(yè)務，保持現(xiàn)狀，維持正常生產。
便攜式收音機業(yè)務，大部分產能轉移到總廠，二廠只作補充生產任務。
另外三廠和四廠，專門生產電子元件等業(yè)務，配合一廠和二廠完成生產！
陳燦在通告前看了許久，他也是微微嘆氣！
這則合并公告，讓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但是他也知道，這次合并，對于現(xiàn)在的吉春市無線行業(yè)來說，其實是一個很好的發(fā)展機遇。
集中幾個廠的資源，如果把這些資源利用好，完全可以做出一番大事業(yè)。
當然，這些都還只是陳燦的想法，至于那些領導咋想的，他也不知道。
至于接下來，上面會如何安排自己，陳燦也想看看。
就看上面領導的意思了，是重視自己，還是卸磨殺驢，一切拭目以待吧。
陳燦推著自行車，進了工廠。
剛進工廠，陳燦便察覺到廠里一股不安的情緒在蔓延，所有工人都在打聽接下來的工作安排。
還有不少臉熟的工人，跑到陳燦身前詢問。
陳燦也是挺無奈的，他詢問工人才得知，年前的工作安排，現(xiàn)在也開始調整了。
之前每天加班加點的工作情況，現(xiàn)在變成了正常上下班，晚上也取消了加班。
而且收音機車間的工人，現(xiàn)在手上的活，也只有年前的一半了，大家工作積極性一下就沒了，現(xiàn)在都有些無精打采。
這種情況，讓所有工人心里都沒底，這個年代的工人愿望很簡單，那就是有一份安穩(wěn)的工作。
只有穩(wěn)定的工作，才有工資發(fā)，現(xiàn)在這種情況，讓人很容易聯(lián)想到其他國營廠的慘淡。
陳燦皺著眉頭，剛準備回到自己的技術科辦公室，突然就接到開會的通知。
陳燦知道，這是正戲來了。
陳燦慢悠悠到了會議室，此時廠里的中層干部基本已經到齊，一起二十二人。
這些基本都是車間主任，或者管后勤的，還有陳燦這個有名無實的技術科長。
很快廠長徐志軍，帶著另外兩名中年人走進會議室。
見大家都到齊了，徐志軍咳嗽兩聲，這才開口道。
“我先給大家介紹一下，我眼前這兩位，這位是王有才書記，這位是徐志浩主任，大家歡迎！”
下面中層干部面面相覷，之前無線二廠書記職務一直空缺，現(xiàn)在合并后，反正空降下來了。
隨著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徐志軍猛的咳嗽好幾下，這么明顯的暗示，掌聲終于猛烈起來了。
陳燦舉起手，附和著，沉著臉往下看。
徐志軍這才滿意點了點頭，朝旁邊王有才點了點頭，一邊開口道。
“下面有請王書記講話！”
掌聲再一次響起！
王有才是一個典型的地中海，頭上稀稀拉拉幾根頭發(fā)往后倒，他笑瞇瞇上前一步，朝著下面眾人開口道。
“同志們……根據某某精神指示，我們要……”
陳燦昏昏欲睡足足半小時，才終于再一次聽到掌聲，這才知道那王書記講完了。
他差一點打了一個哈欠，不易察覺低著頭，揉了揉雙眼，這才聽到上面徐志軍繼續(xù)說道。
“經過總廠決定，原無線二廠的干部和各部門，將進行新的工作調整和安排，下面我說一下調整方案！”
陳燦聽到這里，精神猛的一震，終于來了！
“原一車間主任陳冠軍同志，將調到總廠，工作另作安排，原二車間主任張華同志調到倉庫部門，……”
陳燦越聽越感覺情況不太對，這一車間和二車間，原先都是便攜式收音機的生產部門，這一下把車間主任全換了，這說明總廠是真準備接把收音機的生產部門，全部轉移到總廠去了。
接下來又是幾個新任命，幾乎把重要部門都換了一個遍，終于，陳燦聽到自己要聽到的東西。
“經過總廠的決定，撤銷二分廠的技術科，原技術科科長周秉坤同志，將擔任一車間副主任一職……”
接下來的話，陳燦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了，此刻他心里只有幾個字想說。
“M賣批！”
自己的技術科不但被撤了，還把自己調到車間去擔任副主任，還是副的。
這也欺人太甚了，難道總廠的領導，都是豬腦子嗎？
陳燦不相信某些人，不清楚自己的技術科，在無線廠的作用。
不管是超級天線，還是便攜式收音機，這些產品，都是自己的技術科搞出來的，他們不可能看不到。
但是總廠還是毫不猶豫放棄了無線二廠的技術科，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總廠那邊肯定成立了自己的技術科，而且還有不少技術人才，不然不可能把自己放棄。
實際上，陳燦猜測得一點也沒錯。
此時在無線廠的總廠，一間大型辦公室中，此時十二名成員，也在開會。
坐在最前排的，是一個帶著眼鏡的中年人，他神情有些倨傲，看著下方十一名同事。
這人叫鐘志華，他有自傲的資本，他上個單位，是4044廠，是一家秘密軍工無線國營廠。
他是無線電子方面的專家，在這個行業(yè)鉆研進二十年，目前在國內，是響當當?shù)臒o線領域的專家。
這次無線廠合并的事，無線一廠可謂是做了很多準備工作，他們之前自然是研究過，無線二廠的兩個王牌產品。
經過他們研究拆解，那兩個產品的技術難度，并不是特別難，很多設計，更像是取巧。
為了讓合并后的無線廠，技術上繼續(xù)領先，他們這次在國內邀請了多名無線電子方面的專家加入，并且成立了新的技術科！
而這次領導無線總廠技術科的，就是這位鐘志華。
之前總廠的意思，是讓周秉坤加入技術科，而且前任廠長黃江極力推薦陳燦！
但是鐘志華翻看陳燦的個人資料后，最終還是駁回了廠里的決定。
最后總廠也就把陳燦，安排到一個車間當副主任了！
或許總廠的人，只覺得這小伙子，其實運氣還不錯，從一個普通工人，短短一年時間，就成了副科級干部，這種獎勵已經足夠了！
沒撤陳燦的職，就算好的了，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陳燦渾渾噩噩開完這場會，最后散會后，他沉著臉走出會議室。
這個工作，他肯定是不打算干了！
他之所以沒在會場上當場辭職走人，還是經過深思熟慮過后才決定的。
家里現(xiàn)在有老母親，還有即將生產的老婆，現(xiàn)在自己一氣之下辭職，那她們肯定會擔心。
所以還是等等吧！
等塵埃落定后，自己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