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的經(jīng)驗

　　明禮看著可憐巴巴的有權舔嘴唇，拿起雞腿說，來，有權，你先吃一口，有權上去咬了一小口，一直在嘴里嚼，不往下咽，這是想把雞腿的味道留在嘴里。

　　懂事的明禮接著把雞腿依次輪給麗娜，朝慶，星云吃，最后剩下一小部分自己吃了。

　　在場的大人們看到這個場景，也為懂事的明禮豎起大拇指，這個小小的雞腿增進了四家孩子的深厚友誼。

　　元旦的團圓飯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四位爸爸已經(jīng)喝迷糊了，平時朱國生和孫大海是最能喝酒的，不知今天怎么了就多了，也許是四家人聚在一起太高興了吧。

　　三個老頭聊著各自年輕時候的輝煌歷史，老劉頭12歲隨父親當兵參戰(zhàn)，殺過小東洋，又去過朝鮮戰(zhàn)場，可以說是歷經(jīng)風雨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

　　老朱頭總調侃劉春浩說，你不就是個通訊兵嗎，每次都炫耀你那戰(zhàn)爭經(jīng)驗。

　　老朱頭是三個老家伙里面最見過世面的，往上數(shù)三代，朱氏家族都是地主，所以直到現(xiàn)在朱建國的生活習慣還是改不過來，吃穿用上都非常講究，說話有條有理，不緊不慢，拿捏非常到位，就連走路的姿勢都背著手，邁著八方步。

　　三個老頭之中唯有老孫頭孫長友是貧農出身，祖上也是靠著種地生活，剛搬到工人胡同的時候老孫頭和朱建國總是互相拌嘴，互相瞧不起的感覺，后來劉春浩加入了他們二人的世界，一把年紀的三個老頭也就平衡了。

　　別看老孫頭苦，但他是這胡同里最會過日子的人家，省吃儉用拉扯有權他爸孫大海長大，工作到結婚都辦的很體面。

　　老朱頭都佩服這個孫長友的勁，孫大海同時代結婚的人幾乎都是走著走，去新媳婦家接親，可輪到孫大海結婚那天，老孫頭硬是弄了一輛馬車，馬車上拉著彩禮，孫大海趕著車，后面跟著親朋好友迎接有權他媽。

　　孫大海結婚那天，老孫頭本來讓劉春浩這個鄰居當證婚人，后來朱建國自告奮勇非要當這個證婚人，最后擰不過老朱頭，讓他得逞了，不得不說朱建國的證婚詞是一流的，婚禮現(xiàn)場把控很完美。

　　今天微醉的三個老頭又提起了有權他爸結婚的事，老朱頭還是滿滿的自豪感，這個事不用爭，要說有文化底蘊，當屬朱建國了，畢竟朱氏家族祖上經(jīng)濟條件好，人脈多，見識廣。

　　四家人吃完中午飯都各自回家休息了，留下王喜娟一人收拾殘局。

　　回家的路上，朱家媳婦王亞麗，劉家媳婦劉桂英，孫家媳婦趙丹都不約而同地說出王喜娟這么好，勤儉持家，朝慶要是個女孩就好了，以后還能給自己兒子當媳婦。

　　劉桂英說道：都別想了，我看丹丹你家麗娜就挺好，好好培養(yǎng)著，以后給我家星云當媳婦吧！說完噗嗤一下笑出聲。

　　王亞麗也附和著說，對呀對呀，丹丹，你家麗娜這個小可人，誰娶了誰有福氣，這小丫頭太貼心了。

　　趙丹吐了一下掛在嘴上的瓜子皮說道：哎呦喂！你們別可捧我家這小瘋丫頭了，氣人的時候你們都沒看到過，幾句話岔開了話題。

　　其實劉家媳婦和朱家媳婦說出這話，也帶有一半玩笑的意思，可當父母的誰不想給自己兒子找一個知根知底的親家，更何況孫大海的家庭也是本本分分。

　　兩家媳婦見趙丹沒有聊下去的意思，就知趣地回家了。

　　傍晚飯口時候，王喜娟把中午剩的餃子放鍋里煎熟了分成三份，送給朱劉孫三家人。

　　王喜娟送完餃子剛進屋，天空中就飄起了鵝毛大雪。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老朱頭開始打掃院子里的雪，這雪下了一夜，堆積很厚，踩下去一腳，雪花直接到膝蓋。

　　孩子們考完試就在家等學校發(fā)放成績，所以睡很晚才起來，四個小子帶著麗娜拿著鐵鍬和掃把也加入到老朱頭清雪的隊伍中。

　　從胡同里面一直清到胡同口，孩子們臉蛋凍通紅，有權還是一如既往地甩了幾下大鼻涕，擦在自己新棉襖的袖子口上，這一擦，新棉襖顯得格外亮。

　　老朱頭則推著獨輪車一掀一掀裝滿雪，推到貨場門口的垃圾點。

　　然后回來指揮明禮等四個孩子回家拿撮子，撮點煤灰渣子出來墊到胡同口的下坡路上，防止大家出去打滑摔倒。

　　收拾完胡同里的雪，老朱頭又回到自己家院子里搭起梯子上房頂上掃雪，邊掃邊和房子下的孩子們說，爺爺我哪里干過這樣的活，可是現(xiàn)在不干不行了，人無論多高地位，多有權利，當你隨著社會的環(huán)境改變后，也得學會低頭適應。

　　人啊，無論你是能人，還是衰人，都享受過，幸福過，痛苦過，失落過，老朱頭的這段話一直留在明禮的心里，抹不去，擦不掉。

　　快到中午，朱國生回來了，一臉笑容買了不少吃食，王喜娟說：呦，國生哥，你這今天沒少掙吧？

　　國生笑嘻嘻說還行吧。

　　國生工作很輕松，但也是一個技術活，刻章的手藝還是跟著師傅吃了不少苦頭學來的，剛開始每天在院子里抱著木頭雕刻，無論酷暑嚴寒都堅持下來了，現(xiàn)在也算是看到回頭錢了。

　　孫大海和老孫頭爺們兩個也準備出車了，這次是年前最后一次跑長途了，所以這父子二人準備的也特別周全，御寒的被褥，水壺，電筒，卷紙等等，堆滿一半的駕駛倉。

　　爺爺和爸爸一出門，有權是最高興的，可以撒丫子玩，沒人管了，還能期盼著爺爺和爸爸給他帶回好吃的。

　　朱國生回屋用菜刀割了一半剛買回來的豬頭肉，裝到牛皮紙里，走出去拿給了孫大海，劉永軍拿著抹布擦了擦老孫頭和孫大海的汽車倒車鏡，意思是開車多看看倒車鏡，安全第一。

　　每次這孫家爺倆個跑長途，劉永軍都去擦擦倒車鏡，這已經(jīng)成習慣了。

　　鄰居們互相告別后，孫長友帶著孫大海啟程前往山東拉蔬菜去了。

　　一九九一年小年前夕，孩子們的期末考試成績發(fā)下來了，四人數(shù)學都是100分，差距在語文卷上拉開了，朱明禮語文考了96分，孫有權考了92分，朝慶98分，劉星云語文99分。

　　四家的媳婦們坐到一起談論著孩子們的分數(shù)，趙丹說：幾個孩子語文沒有低于90分的，就算不錯了，她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孩子在學校不打架斗毆，不給家里惹事就行了。

　　其他三家媳婦也是這樣簡單的要求，孩子以后能不能出息人，就看孩子自己了，他們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當父母的如果總是在孩子們人生道路上指指點點，那孩子們就活成了父母想要的生活了。

　　九一年的小年當天，天氣晴朗，空氣清新，劉永軍帶著四個淘氣包去市場購買年貨，這一天也是劉永軍的生日，所以他自己也很重視這個日子。

　　進入市場口，劉永軍就教四人怎么識別蔬菜的優(yōu)劣，如何討價還價，四個小家伙認真地聽著，學習著人生經(jīng)驗，走到豬肉攤前，朱明禮撿到十塊錢，劉永軍笑笑說：你小子還有這運氣呢。

　　孫有權馬上就說：明禮，這十塊錢一會回家時候，咱們買點好吃的吧。

　　朱明禮那是見過大錢的主，區(qū)區(qū)十塊錢，根本不為之所動，隨手扔給有權，說了句，你拿去花吧。

　　星云和朝慶也湊過來想要分攤這十塊錢，被劉永軍攔住了說：你們誰都別胡鬧，要不然下次不領你們出來了，這丟錢的人，一定會回來尋找的，你們老實在這待著等等。

　　說完，指著一塊上好的里脊肉，對著肉攤老板說，給我來一塊里脊肉。

　　老板稱好肉裝了起來，正好十塊錢，劉永軍心想怎么這么巧呢？順手摸兜里掏出了十塊錢交給了豬肉攤老板。

　　買完肉，要走了，丟錢的人也沒有找回來，沒招的劉永軍只好把朱明禮撿到的十塊錢交給了賣肉老板。

　　孫有權眼睜睜看著到手的十塊錢打了水漂，剛要裝可憐，劉永軍說，叔叔帶你們買點好東西去。

　　一個大人帶著四個小孩子來到鞭炮攤，這幾個孩子興奮地直跳，這是他們人生第一次買鞭炮，可以自己優(yōu)先選擇自己喜歡的鞭炮。

　　心急的有權抓起一掛一百響的小鞭說：劉叔叔，這個花皮炮挺好看。

　　星云也抄起幾根魔術彈，朝慶又拿了幾個閃光雷，輪到明禮，他只是拿了幾個小煙花，后來劉永軍才明白為什么朱明禮最后拿，這個孩子有點早熟，總是為別人考慮，拿的煙花也是最便宜的。

　　吃的喝的玩的，都買齊了，幾個人跟著劉永軍回家了，剛進工人胡同幾個小家伙手里左一包，右一包的物件就饞壞了蹲在胡同里玩耍的麗娜，這時候劉永軍才意識到把這個疼人的丫頭忘記了。

　　就在這個小年，午夜兩點半了，麗娜也沒有進入夢鄉(xiāng)，小小年紀的麗娜心事比一個成年人還重。

　　麗娜看到躺在身邊的哥哥有權呼呼大睡，嘴里還時不時留出哈喇子，懂事的她用稚嫩的小手給哥哥擦了擦留下來的口水，這一擦，不要緊，給有權弄醒了。

　　有權看著妹妹瞪著小眼珠眨呀眨地不睡覺，他一把拽過來，摟在懷里，輕輕撫摸著妹妹的額頭說道：哥哥知道你為什么不睡覺，你是在生劉叔叔氣呢吧？怪劉叔叔沒給你買禮物對不對？

　　麗娜笑了笑說沒有啦，哥哥的禮物就是我的禮物，你有禮物，我就開心了。

　　這句話直到孫麗娜長大結婚那天還和自己的丈夫訴說著當時的心情，她的丈夫也是無比心疼，這么溫柔善良的女人，居然在兒時那么小的年紀還能替哥哥著想。

　　一九九一年臘月二十五這天一大早，孫大海和父親孫長友跑長途回來了，一進胡同口，鄰居們熱情地圍了上來，打掃著這爺倆個身上的灰塵，這趟山東沒有白去，孫大海順道買了很多年貨，還有海鮮和鞭炮，海鮮就是幾只螃蟹，但在九一年的物價來講，螃蟹也是很貴的食物了。

　　鞭炮買了四大捆，一家一捆，憨厚的老孫頭也說沒什么好送的，鞭炮寓意也好，意思四家人的日子都能過的紅紅火火。

　　幾家媳婦收下了鞭炮回屋打掃房子去了，朝英杰和朱國生給孫大海一個眼神，三人走進了劉永軍家，這四個人時間長，手癢癢了，又想打撲克贏酒錢了。

　　老孫頭這一趟買了幾瓶山東的白酒，留著過年和大伙品嘗，一路上神神秘秘，還不讓兒子孫大海知道。

　　老朱頭吆喝幾個孩子跟著自己回院子勞動，這個老朱頭總是灌輸孩子正能量的思想，雖然沒當過官，沒下過鄉(xiāng)，但是朱建國說出的話都很有學識的樣子，陌生人剛接觸的話，一定以為老朱頭是個退休教師呢。

　　老朱頭拿起斧頭，教四個孩子怎么劈柴，從哪劈，斧頭舉多高，腳和木頭的距離是多少，不厭煩地一遍一遍給四個淘氣包示范，麗娜則蹲在一旁不錯眼珠地看，似乎在偷學這門技術。

　　一個小時后，老朱頭熱了，回屋擦汗去了，朝慶拿起斧頭試驗了幾下，幾片木頭裂開飛起掉到地上，接著星云和明禮也有模有樣地劈了幾下，唯有這個孫有權，就在原地站著看，一動也不動。

　　朱建國擦完汗從屋里出來見到幾個孩子試著掄斧頭劈柴，單單有權像是被點了穴一樣在那雙手抱膀站著不動，老朱頭走過去拉過有權坐在自己的腿上笑呵呵問道，有權啊，你怎么不試一試呢？

　　有權說：朱爺爺，我不是不想試，我是怕弄不好，把自己的腳丫子砍下去。

　　朱建國一看，安慰說，好孩子，爺爺知道你膽子小，但你無論做什么事情，你都要去嘗試一下自己到底行不行，能否勝任這個工作呀！你不能總這樣退縮，你是一個男子漢，你就要有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