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吳長風(fēng)

　　慕容復(fù)一個人坐了一會兒，自覺無趣味，正想招呼小二結(jié)賬走人，一點(diǎn)小騷動引起了慕容復(fù)的注意，剛準(zhǔn)備起身，又坐了回去。

　　只見打店門進(jìn)來了個年紀(jì)約莫六十來歲的老者，穿一身補(bǔ)了又補(bǔ)的舊衣衫，腳上趿拉著一雙百搭麻鞋，總體而言倒算干凈利索，不過一頭斑白的頭發(fā)卻是亂糟糟地用一根簡陋的木簪就束了，連帶著一把胡子也是亂蓬蓬地完全沒有打理過。至于臉上更是皺紋里頭夾著泥垢，整個人顯得風(fēng)塵仆仆、蒼老落魄。

　　種種跡象表明，這應(yīng)該是一個上了年紀(jì)的老乞丐，不過光憑這些，不足以引起慕容復(fù)的關(guān)注。關(guān)鍵是這老乞丐剛進(jìn)門的時候慕容復(fù)只是大略地掃了一眼就察覺到此人腳步輕緩快捷，絲毫沒有這個年紀(jì)的老者慣有的那種滯澀沉重-要知道，這年頭，尋常人過了五十歲就要開始給自己準(zhǔn)備壽材了，到了六十來歲，基本一身病，能活到七十，那是一件相當(dāng)了不起的事情，所以才有“七十古稀”的說法。

　　顯然，此人是個練家子，而且功力還不低。

　　根據(jù)慕容復(fù)的判斷，此人功力遠(yuǎn)在前不久收攬的易大彪兄弟之上，而易大彪據(jù)說已經(jīng)是丐幫六袋弟子中的佼佼者。

　　難道是丐幫的哪個舵主或者長老？

　　想到這，頓時大感親切，眼前這老者讓他想起了之前在破廟內(nèi)遇見的邱舵主，分別多時，也不知老乞丐后來怎么樣了？

　　麻鞋老者進(jìn)了店門，店小二連忙迎上去，笑道：“老人家，打尖還是住店？”

　　麻鞋老者臉一紅，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打尖，也不住店，就是看您這店生意不錯，嘿嘿.....”

　　店小二也是個厚道人，見老者一把年紀(jì)了，也不容易，笑道：“老人家可是腹中饑餓？剛剛后廚還有些剩飯剩菜，您老要是不嫌棄的話，給您老拿來，您看怎樣？”

　　開門做生意，講究的是一個笑迎四方客，和氣生財，縱使是那沿街乞食的花子上門也得好言相待，不能得罪了。因?yàn)檫@路人平日里游歷四方，吃的是百家飯，你若擺出一副臭臉，瞧不起人家，大掃帚趕將出去，看起來是你省了一碗飯，到頭來人家四處說得你不仁義，一傳十十傳百，你這名聲就臭了。

　　再者，行有行規(guī)，花子行也有花子行的道義，左右不過是施舍人家一碗剩飯而已損失不了什么。要是太過計較的話，碰上那耍橫的，直接在你店里鬧起來，你這生意就沒法做了。

　　所以，花子上門，再沒有也得給碗水，這是大家彼此默認(rèn)的規(guī)矩，也是底層江湖人的仁義。

　　怎料那老者一聽，把頭搖的撥浪鼓一般，幾縷亂發(fā)像秋天的雜草隨風(fēng)飄舞。

　　店小二一愣，隨即會意，只見他向衣服里摸索一陣，摸出幾文錢來，在手心里掂量幾下，接著像下定某種決心似地，一咬牙向那老者道：“老丈，些許幾文錢，您老別嫌少。”

　　然后就攥著那錢往老者手中塞去，誰知那老者卻是連退幾步，一邊退，一邊擺手道：“不要錢，不要錢......”

　　這下，店小二可是徹底不會了，這叫花子上門，又不要飯，又不討錢，這是要干嘛呢？

　　老乞丐支支吾吾了半天，終于把話說完整了：“老頭子有好幾個月沒有喝過酒了，這幾天又在趕路，方才路過貴店，肚子內(nèi)的酒蟲被勾了起來。沒辦法，小二哥行個方便，些許與上小老兒三五斤最下等的茅柴白酒殺一殺這肚中的酒蟲，感激不盡，嘿嘿嘿......”

　　店小二一聽，兩眼瞪得銅鈴一般，退后幾步，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良久，才用帶著幾分氣惱，幾分驚訝的語氣對那老者說道：“我說，老叫化。咱這開了三十年的老店，見過花子上門討飯的，見過要錢的，沒聽說過討酒的?。窟€三五斤？在座的各位爺您給評評理，有這樣的嗎？”

　　店小二與老叫化糾纏不清，早就吸引了整個酒館的注意力，聽著店小二這一番話出口，樓上樓下，滿屋子的酒客爆發(fā)出一陣大笑。更有那好事者在那起哄，喊道：“叫花子吃飽了飯，還想喝酒？太過分了！不給，不給！”

　　老者聞言大窘，店小二也是搖著頭撇開老者去了，只留下老者一個人不死心地一個桌子一個桌子地討著酒，但毫無意外地都被拒絕了。更有那不厚道的，還要奚落上幾句。

　　慕容復(fù)微微皺了皺眉，然后沖著店小二的方向招了招手。

　　店小二雖然忙里忙外，可一直都關(guān)注著慕容復(fù)這位出手大方的爺?shù)?，盡管慕容復(fù)特意選在一個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里。

　　店小二的笑容幾乎要溢出來：“公子爺，您要什么？”

　　慕容復(fù)笑道：“把你們掌柜的叫來，我有點(diǎn)事找他?！?p>　　店小二心中“咯噔”一下，只道不好，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慕容復(fù)一眼，只見這位財神爺依舊是一副笑容和煦、溫文爾雅的樣子，看不出有找茬的意思。于是雖然心中不解，還是快步小跑著將掌柜找來了。

　　掌柜的約莫五十歲上下，一把山羊胡，雙手疊在身前賠笑道：“這位爺，可是小店招待不周？惹公子爺不開心了？公子需要什么盡管吩咐。”

　　慕容復(fù)沒有接話，而是將一錠金元寶放在桌上：“掌柜的，你看這一錠金子夠把你們店今天的酒全買下來嗎？”

　　掌柜的一驚，片刻后才明白慕容復(fù)的意思，顫顫巍巍地伸出干枯的老手，將那一錠金子拿在手里掂量一下。又對著陽光仔細(xì)地打量了一下，只見一錠火炭似的金元寶在陽光下泛著光，入手沉重，少說也得有二十兩。

　　掌柜的忙忙地放下那一錠黃金，連連擺手：“公子爺恕罪，別拿小店開玩笑了，您這一錠就是買下小店一個月的酒菜也夠了，小店實(shí)在是找不開啊?！?p>　　慕容復(fù)折扇一開，微笑道：“那就好。我也不用你們店找錢，你就去和今天來店里的所有人說，今天一切的酒菜免費(fèi)，隨便吃喝。剩下的算你們的。”

　　掌柜的一聽，大喜，忙忙地道謝，收了金子，來到屋子中間，向眾人說道：“各位客官，靜一靜，靜一靜，小老兒有一事相擾。”

　　吆喝幾句后，一屋子人停下手中的酒盞、筷子，看著掌柜的。

　　掌柜的清了清嗓子，鄭重地道：“有位公子爺花錢買下了本店今天所有的酒菜，請各位客官免費(fèi)吃喝。今天大家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喝多少喝多少，酒管夠，肉管飽！”

　　“好！.......”

　　整座酒樓爆發(fā)出一陣歡呼，剛剛暫時沉寂下來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熱烈起來了。大家都在興致勃勃地議論著究竟是哪位好心的富家公子出手如此豪爽。

　　店小二笑著走到先前那位老乞丐身前：“老人家，您有福了，這邊請吧?！?p>　　說著，便引著老乞丐走向屋子中唯一的那張空桌子。早有一眾等在門外的乞丐，似乎是老者的伴當(dāng)聽到了先前掌柜的那一番話，一個個道一聲擾，走進(jìn)酒館內(nèi)，伴著老者坐在桌上，店小二也不以為忤，笑嘻嘻地給這幫人上酒上菜。

　　慕容復(fù)微微一笑，正想起身走人，麻袍老者拎著一壺酒笑瞇瞇地出現(xiàn)在慕容復(fù)桌前：“在下丐幫吳長風(fēng)，不知是否有幸和公子對飲一碗??？”